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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闵木没吭声,默了好一阵,他很小声很小声地说:“要为人民服务。”这是爸爸爱说的,但每次他提到这句话,妈妈都会露出难过的表情。
    唐漾动容,摸了摸男孩的头,又问闵林:“你呢?”
    闵林睫毛长,扇羽般闪烁:“唱歌歌。”
    唐漾问:“唱什么歌?”
    闵林站起来,小手笨拙地侧举到太阳穴,唱的调子细弱模糊,唐漾没听清。
    她凑近了些,听到:“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
    就像是听过很多次,然后第一次唱。
    小心翼翼的生涩,淌到心尖上。
    唐漾揉揉他发顶的小卷毛,嗓音微哑:“知道这是什么歌吗?”
    闵林摇头。
    这个小姐姐温暖又好看,大概是不愿让她失望,小男孩避开哥哥,踮脚凑到她耳边,轻轻说:“柜子里有带带,放,爸爸带着爸爸照片回家时,唱的歌歌……”
    爸爸给爸爸铺上国旗撒上花瓣时,爸爸被铺上国旗撒上花瓣时,唱的歌歌。
    ————
    回去路上,唐漾给范琳琅说,烈士销户了,但这条可以作为弹性参考因素。
    范琳琅又掉了眼泪:“我做四年信审,从来都不知道那些件背后是什么。”因为没有强制要求去弄清楚,因为大家只交大概,因为大家习惯了把球踢来踢去。
    唐漾玩笑:“小区老太太偶尔还是不靠谱。”
    是啊,又有谁能想到,那只是一个上班上到十一点、仍然愿意换下工作装再回来、给孩子看最好状态的妈妈?
    范琳琅“噗嗤”一声:“唐副你都不感动吗,铁石心肠。”
    唐漾牵了牵唇。
    ————
    到家快八点,唐漾没开灯。
    她把包扔在玄关,看范琳琅给自己发的存档照片,看完后,又看张志兰的件。
    里面有她们现住居所的内景。
    唐漾之前看,只觉得整洁普通,这厢再看,那些用报纸包着的书皮,垃圾桶上的笑脸好像有了温度。
    一张再一张。
    忽然,唐漾注意到,那张木条书桌侧缘刻着一行字,歪歪扭扭,不明显。
    她把图片拉大些,再大些,看到闵木模仿书法,还用细笔描了边。
    唐漾想笑那一笔一划多笨拙,等她看清那四个字写的什么,“哧”一下笑,酸了鼻尖。
    “三代将门。”
    一个贷款件不停驳回不停递的三代将门。
    一个妈妈被小区老太太非议,小孩在麻将声里低声唱“不愿做奴隶的人们”的三代将门。
    一个如果自己不接电话,不想弄明或者没来这一趟,就根本不会知道,真正的……三代,将门。
    朋友圈人太多,唐漾点进微博。
    想说的话到了嘴边显得苍白,唐漾写了大段又逐字删除,最后留了一句。
    谢谢遇见,谢谢美好,谢谢托底,谢谢虽千万人亦往矣
    没什么文采,但也只能写出这一句。
    在沉如浸色的昏暗里。
    发送成功,又怅然若失。
    安静间,手机屏幕闪烁,唐漾挂,蒋时延继续拨,唐漾再挂,蒋时延再拨,唐漾接通。
    蒋时延没开玩笑也没嬉皮:“我没吃晚饭,陪我吧。”
    同样没吃的唐漾声音嘶哑:“我不饿。”
    两个字,“下来。”
    ————
    半小时后,唐漾化了全套妆,气色依然不好。
    她没什么心情,下了楼也不想和蒋时延说话。
    奇怪的是,蒋话唠也像被灌了哑药般,给她开车门,关车门,到美蛙鱼头,给她开门,关门。
    一言未发。
    进店后,蒋时延把唐漾安置在角落的位置,自己去称蛙,回来坐好,又摸出手机倒腾一阵 ,认真地念第一句:“屠夫把白雪公主绑去深山老林,磨刀喝牛奶,喝完后,自己走了,为什么?因为他喝的忘宰牛奶。”
    然后,第二句:“女朋友接到男朋友电话,男朋友叮嘱,过马路记得走斑马线,女朋友很开心,问亲爱的你这么关心我,男朋友说,走斑马线被撞到赔得多一点。”
    接着,第三句:“走在路上,老婆问老公,我和你妈掉水里你先救谁,老公还没说话,一个发传单的走过来,诶,游泳健身了解一下。”
    “神经。”唐漾绷不住笑了,抬手作势打他。
    “你每次不开心了,发动态末尾都不会打标点,”蒋时延盯着她发红的眼睛看了一会儿,确认她是真笑了,这才松一口气,轻声问,“怎么了?”
    在一切都不知道的时候,把人哄好了,再问怎么了。
    店里人声鼎沸,唐漾仍旧看清了他眼里的柔软。
    心里某个不起眼的角落似乎塌了一小块。
    唐漾没说贷款细节,只说了张志兰,闵木闵林,和她那很小的、开在市井上的、盛着琉璃苣的家。
    唐漾说得很慢,蒋时延认真听她。
    等她说完,蒋时延问:“还难过吗?”
    “不是难过,”唐漾固执地不肯承认,“她只比我大一岁,是一种说不清的感觉……”
    唐漾话没说完,服务员把红锅端上来。
    蒋时延一句“谁吃得少吃得慢谁是大笨蛋”说完,不顾服务员异样的眼神,夹一只蛙到自己碗里,飞快下嘴。
    唐漾哪儿还有心思伤感,也夹一块到碗里,上手掰骨头。
    蒋时延舌头灵活,骨头吐得快。
    唐漾抬头瞄他一眼,加快速度!
    别人在店里喝酒划拳客套地给对方夹菜“诶张总你吃”“小王你吃”“浩浩多吃点长个子”……
    唐副处和蒋大佬两位社会精英,衣着光鲜地缩在角落……突然竞吃!
    两人谁也不说话,时不时抬头看对方一眼,速度更快,骨头一根接一块地吐到盘子里。
    眼看一锅蛙被风卷残云扫到底,唐副处盘子里的小山比蒋大佬略巍峨……
    唐漾吃得专注。
    蒋时延瞥她一眼,右手握着筷子啃自己的,左手悄悄伸到唐漾位置上,扯着她盘子边缘朝自己这边带,带出她视线范围,倏一下,把她吃出来的骨头倒在自己吃的骨头里。
    唐漾嘴里还叼着一口,“啪”地把筷子罢碗上:“蒋时延你几岁啊!”
    唐漾想拿出山呼海啸的气势,一张嘴,嘴里骨头掉桌上,“骨碌”几下,滚到蒋时延手旁。
    喧嚣的人声交织出白噪音,店里装潢仿古,顶上八角灯光线暖黄,刚好落在唐漾瞪大的眼里。
    她很生气,真的生气,气出生动而纯粹的表情。
    好像也是这瞬间,蒋时延开始怀疑,唐漾是不是偶尔会变成三岁。
    从很早开始,唐漾在其他人面前是什么样?自信,淡定,脾气好。
    在自己面前呢?嘴毒,怼人,斤斤计较,逗着逗着就炸毛。
    漾哥把她三岁的世界给了自己。
    所以,自己对她有宠爱,有疼爱,甚至怜爱,就像一直以来自己对亚男他们家儿子一样,但这能是男女之情的喜欢?呵。
    和唐副处以不同思路达成相同结果、并把自己再次摁回朋友席钉牢后,蒋时延释然地叹了口气。
    他把自己盘子的“二合一”倒进唐漾盘子里:“好好好,都是你吃的,都是你吃的,我吃得少,我吃得慢,我是大笨蛋。”
    唐漾求准:“蒋时延是大笨蛋。”
    蒋时延认:“蒋时延是大笨蛋。”
    “这还差不多。”唐漾满意地哼哼两声,去捞锅里的菜。
    蒋时延用漏勺舀起来任她挑,瞧着她心情转晴后的傲娇小模样,心里止不住发笑。
    第9章 拿你当朋友9
    唐漾和蒋时延闹归闹,她答应了张志兰要尽力,也就把这件事情放在了心上。
    第二天她到银行很早,做完自己的事情后,又打了几个电话替张志兰问社保的事情。
    前后弄完差不多十二点,唐漾出办公室时,同事们正热火朝天地讨论分行年度评优。
    一个部门五个名额,位置最高的甘一鸣和最勤快的范琳琅自然呼声高。
    见唐漾出来,范琳琅问:“漾姐要不要来一发,我们名额还有多的。”
    “别了别了,”唐漾摆手,“我才来多久,就算给我我也不敢要啊,对了你们吃午饭吗,”唐漾岔开话头,“没有大家一起点吧,最近加班辛苦了。”
    范琳琅和唐漾熟了,玩笑道:“记部门还是唐副处啊,点贵的还是更贵的。”
    “我我我。”唐漾作小学生状举手,惹得同事们哈哈大笑。
    餐送得很快,唐漾和大家一起在吃。
    有女同事边刷微博边喝汤,刷着刷着,一口汤喷到桌子上,忙不迭去找纸,“唐副你在热搜,你火了,”咳咳呛呛的。
    “蛤?”唐漾一脸迷茫,“我在热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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