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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阗禹慢慢地绽放一个微笑,视线仍停留在她身上,指尖重新触到窗,隔着玻璃抚摸她的脸,细细勾勒。
    再没什么能将我和你分开。死也不能。
    *
    那之后,阗家夫妇允许林玥过来探望,但更多的是,自家儿子赶着上人家那儿,坐在病房外,沉静地望着那个女孩。
    顾平时不时跟过来,小小地开玩笑,“我觉得你完全可以住这边病房了,留这儿的时间比你自己睡觉的时间还长。”
    “嗯。”阗禹淡淡地应,脸上气色好了些,食指竖起示意安静,目光稍有挪动,从她服帖的眼睑移到左手。
    怎么好得这么慢,手指的疤越来越严重了。
    每天盯着,不见好转只见恶化。他隐隐担心起来。
    林玥跟他讲了最坏的情况,要么死,要么一直无限昏迷,永远盼不到她醒来的希望。
    阗禹平静,“不会的,她能撑下去。”
    “希望如此。”林玥按揉着太阳穴,透露了些盛家的情况。
    “盛连没表示,撤去了小姐的职位,扶正替代品,治病的资金不是他出的,是我用小姐的积蓄来维持,能维持十年。”
    林玥随后又补充:“小姐曾告诉过我,其实盛连并不是高深莫测,而是改变注意改得特别快;阗先生,我没起诉你非法囚禁人,是希望你能与他正面对抗,帮小姐摆脱出他的魔爪。”
    阗禹:“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会想办法的。”
    又一星期过去,阗禹的伤好了一半,能下床走动。
    盛连仍是没有什么大动作,集团那边抑或是商业宴会这边,都刻意隐去了女儿的存在。
    “是要放弃小姐了吗?”林玥被下调分部,有些欣喜。
    阗禹摇头,觉得并没有那么简单,“不一定。”或许是按兵不动。
    五月中旬,阗禹的伤终于痊愈,出院了,但其实跟没出院差别不大。
    他依旧每天雷打不动地去医院探望她,不能进病房,仅仅只是看着她,有时一看能看一整天。
    对此,顾平忍不住嘴痒,跟林玥贫:“像不像一块望妻石?”
    林玥瞪了他一眼,并不认为这算一个搞笑的点。
    再然后。阗禹留在上海这边找到份科研工作,每天实验室、医院两边跑。
    家里人劝过他也给过意见,拗不过,最终还是由他自己做主。
    顾平结束基地的实验,按部就班地回研究所了。阗禹没跟他回去一趟。
    杨教授惋惜不已,去一次就丢掉了一位优质学生,像割大腿肉一样痛。
    其实阗禹不算完全脱离,论文仍未解决,他依旧是参与人之一,备留名额。
    原以为生活就此尘埃落定,等待她醒来即可——
    生活又给予了重重一击。
    不到一个月内她两次游走在生死边缘。
    屏幕的心率图降成一条直线,万医生带着一群护士赶来,接过心肺复苏器,对准病人心脏压落,吸着她猛地起跳。
    稳定平行的直线。
    “再来几下!”医生与护士互对眼神。
    依旧直线。
    主治医生万启恒:“再来!一、二、三!”
    压下,重新起跳,盛静鸣脖子苍白的皮肤漏出一些。
    阗禹捏着手在外面紧盯着,不错过任何一个抢救的细节。
    林玥紧张到身体带点抖,和他一起关注病房内的动静。
    第74章
    来回四五次后, 心跳终于救回来,心率恢复微弱的跳动。聊胜于无。
    林玥悬着的心落实,缓缓地呼气, “还好还好。”旁边的阗禹微不可闻地松懈表情,视线仍直直盯着被医护人员包围的她。
    房内的万医生摘了口罩, 正一边让后面的护士记录病情,一边推门走出来,“比另一位icu患者严重, 考虑转到……”
    “医生, 她的状况怎么又恶化了?我记得您上次承诺她不久就能转回普通病房。”一出来, 林玥上前询问, 语气委婉。
    万启恒背手而站,一双看透生老病死的眼睛上下扫视林玥,“抱歉, 林小姐, 计划赶不上变化, 患者的病情不是我说了怎样它就按着我意思来的。”
    “她什么时候才会醒?”一直没吭声的阗禹开口,目光移到万启恒身上,“大概的时间是多久,一年, 五年,还是十年?”
    万启恒静了会儿, 直言:“不清楚,照病人的恢复情况来看, 如果迟迟不见好转——”
    “她可能很难再醒过来了。”
    留下这一句打击家属的“忠言”,万主任扬长而去,继续安排病人的治疗方案,护士忙不迭跟着速记。
    林玥望了望那医生,又转头看死里逃生的小姐,有些消沉。
    虽然都说等得起,其实最怕等到绝望,怕不能守得云开见月明。
    她是不怕,虽然免不了颓丧,但翌日过后又能继续坚持下去,像过去在盛家一直自我催眠一样。
    盛静鸣少时从泥潭拉她一把,这恩情她可以用半生来回报。
    所以追根到底担心的……林玥用余光打量静立不言的阗禹,眼底在考量。
    他呢,他能撑得下去吗,年少时的爱恋虽然难忘,却不是缺一不可。
    “我下楼买一杯咖啡,你要吗?”半响,阗禹收回目光,淡淡地问。
    林玥思忖着正入神,反应有些慢,稍后回答:“不用,谢谢了。”
    *
    自动售货机前,阗禹买了一罐咖啡,坐在不远处的长椅,刺啦一声开盖,他突然又没了喝它的欲望。
    静坐了会儿,他将咖啡扔进垃圾桶,出医院一楼大门,去便利店买了三瓶啤酒。
    暂时不需要□□,酒精才能解渴并麻痹神经。
    没花多少时间喝完,处理完垃圾,他抽纸巾,擦干净嘴角,脸上的神色恢复正常。
    回到十二楼,他的脚步平缓而稳,对林玥和病房里的她露出一惯的微笑,“十年我等得起,甚至一辈子也行。”
    林玥受到不小震撼。
    片刻,林玥觉着他身上有了别的味道,但不是咖啡的气味。
    “好吧,希望你说得出做得到。”林玥望着病房里的小姐,回他。
    *
    第一年。
    阗禹的工作渐渐稳定下来了,无论多忙,他也坚持每天去探她,十二层的护士几乎都认得他的脸。
    还在重症病房的时候。她的病情终于好转了些,阗禹得以进去见了她一面。
    林玥把机会让给了他,在外面等候。
    后来林玥常想,他那时的眼神难以形容,复杂得很。
    如果不是医生提前说了不许触碰病人的身体,林玥毫不怀疑他会下一秒抱住小姐亲吻。
    这是那时林玥能看出的唯一情绪。
    穿着防护衣,他也不开口讲话,就这么端坐静静地凝视她,满足于此,眼神浓得化不开的温柔,拒人深究。
    那位曾照顾过他的李护士正好过来查班,旁观者清,“阗先生心里肯定很难受,虽然脸上不表现出来。”
    林玥还在研究,应:“或许吧,我也不好受。”
    “不同的,”那位李护士说,“你是里面小姐的朋友,一时伤心难过在所难免,但感情越深就伤得越狠。”
    “站在阗先生的角度想了想,同时去死,他却苟活下来,爱人半死不活躺在床上,再没有比这最痛苦的事了。”
    病房外的人低声聊着,房内的他垂眼,保持一个动作良久,试过伸掌模拟抚她的冲动,又怕控制不住。
    四、五个月了,她仍与他初见时没多大变化,肤色日渐皙白,唇色一点点地褪去。
    手指的伤停留在蜕皮的阶段。
    曾经的她会用食指戳他,弄得他痒又想笑。
    现在的左手食指因他而废,那根手指突兀的不和谐,皮包骨的骷髅状。
    阗禹的视线迟缓地,从头到脚,从左到右,抓紧时机地细细端详,长久的注目。
    一呆就是几个小时,要不是护士明确规定不超五个小时的探望时间,他说不定能在她身边坐一天。
    当晚回去又碰了酒,越是碰酒她的幻影越是清晰,但阗禹实实在在地明白这是假象。
    头一回痛恨越喝越清醒的能力。
    别人可以借助酒精活在幸福的美梦中,而他却比现实中更清楚地了解到被忽略的痛苦。
    她醒过来的几率低到,连医生都不敢轻易转移她出重护病房。
    *
    第二年。
    哪怕工作再忙,阗禹宁愿压迫自己完成高强度的工作量,也不愿减缩看她的时间。
    值得庆祝的一件好事,她在次年的春季转到了普通病房,不再隔着一层冷冷的防护罩,阗禹可以触摸及她手心的温度。
    林玥是两天一来,得知这个消息登时振奋不少。
    小姐离醒来不远了。这算不算苦尽甘来?
    好在,大家仍没放弃。
    阗禹细致、毫无遗漏地照顾着她,挽起袖子动手,有一些护工不便做的护理,都是由他来做。林玥在旁边看得叹为观止,心想又有谁能为另一半做到这一步呢。他不埋怨累,不嫌麻烦,机械地做着重复的事情,眼内藏着深不见底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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