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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轻鸢讪讪地笑了一下:“我是洗了把脸的,倒不至于不吉利,不过——我看那水香香的,就顺便用来给修儿洗了个澡。”
    几个丫头有些不知所措,连嬷嬷也愣住了。
    这时小聿修已经醒了。苏轻鸢随手把他抱起来,笑道:“这事儿闹的,糊涂死了!”
    彤云扁了扁嘴,抱怨道:“是您自己不许我们在旁伺候的,我们还以为您都明白呢,谁知道会出这样的乌龙!”
    苏轻鸢扮了个鬼脸,强词夺理:“我也没有做错什么啊!修儿是我的儿子,当然要跟着我……嫁给他。”
    嬷嬷和丫头们已经无言以对,苏轻鸢自己反倒又觉得有些委屈。
    到了这个份上,她已是不得不嫁,还要附赠一只软软甜甜的小包子!
    ——她是不是亏大了?
    嬷嬷见苏轻鸢开始噘嘴,忙又说着好话来哄她,一个劲地夸小聿修生得好看。
    苏轻鸢消了气,又被众人按着开始换衣裳。
    那一套行头穿起来,足有几十斤重,苏轻鸢想想便觉得头疼。
    穿戴齐整之后,苏轻鸢抬头向窗外看了一眼,叹道:“幸好已经是八月了,天气好歹凉爽了些。若是像上次一样……”
    淡月在她手上拍了一把,苏轻鸢只得咽下话头,不说了。
    将近正午的时候,翊坤宫这边已经准备妥当,只等金节使者来迎。
    其实在苏轻鸢看来,这一环节是完全没有必要的。
    她又不是从娘家出嫁。人已经在宫里了,从翊坤宫迎出去,再送回翊坤宫来,何苦呢?
    还不如她自己大大方方地走到太和殿去呢!
    嬷嬷见苏轻鸢站在窗前发呆,只当她心里忐忑,忙小心地劝道:“娘娘别急,皇上这会儿已经看过了金册金宝,使节马上就过来了!”
    苏轻鸢不以为意,又回到床边坐下,去逗她的儿子。
    小家伙吮着自己的大拇指,“咯咯”地笑个不休。
    苏轻鸢觉得这样不太好,便捏住他的小手,不许他再放进嘴里。
    谁知小家伙是不肯安分的。小手上的口水还没干,他又一把抓住了苏轻鸢凤袍上的流苏。
    苏轻鸢并不在意,嬷嬷们却已急了:“待会儿还要到太和殿上行礼呢,凤袍受损可是大忌!”
    于是众宫女们手忙脚乱地从小家伙的手里“拯救”下苏轻鸢的凤袍,一不小心却惹得那小祖宗生了气,蹬着小腿大哭起来。
    翊坤宫中,一片兵荒马乱。
    太和殿那边的金节使者迟迟没有来。
    淡月有些急了,跺着脚嘀咕道:“到了这会儿了,还磨蹭什么?他该不会临时反悔吧……”
    嬷嬷们忙示意她住口,苏轻鸢倒不十分放在心上。
    这会儿刚过正午呢。陆离那边要做的事情那么多,磨蹭到傍晚也不奇怪!
    趁着这个工夫,苏轻鸢又叫小丫头送来两盘子点心,咔吧咔吧吃了下肚,馋得没牙的小聿修委屈巴巴地直抽搭。
    点心吃完了,使节仍然没有出现。
    苏轻鸢看了看天色,皱眉:“我看他多半是不想娶了。你们先去歇着吧,没道理咱们一群人在这里盼星星盼月亮似的等着!”
    话音刚落,外面忽然鼓乐声大作,想必是迎亲的使节来了。
    嬷嬷们忙又帮苏轻鸢整理了一遍凤袍,确定连一条流苏都没有乱,才肯反放她出门。
    苏轻鸢反倒不着急出门了。
    她往窗前的榻上一坐,淡淡道:“我有些累了,叫他们在外头等一会儿吧!”
    “娘娘,外头……是皇上亲自来了!”小林子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
    苏轻鸢拧紧了眉头。
    嬷嬷们吓坏了,忙替苏轻鸢蒙上盖头,强把她从软榻上拖了起来。
    苏轻鸢到了门口,便听见廊下一声轻笑:“皇后迟迟不肯出门,莫不是害羞了?”
    苏轻鸢疑惑:“你出现在这里,似乎不合规矩吧?”
    陆离愉快地笑道:“怎么不合规矩?你的脸上蒙着盖头,咱们不算‘见面’啊!民间嫁娶都是新郎亲自上门迎亲,正经规矩不就应该是这样的吗?”
    嬷嬷在旁跺脚道:“民间是民间,宫里是宫里!您是皇上,怎可亲自屈尊降贵……”
    陆离正色道:“皇后是朕的发妻、一国之母,朕来接她本是理所应当,哪里‘屈尊降贵’了?”
    苏轻鸢默默地走到他的面前,敛衽行了个礼,便被宫女们服侍着乘上了凤舆。
    身边的嬷嬷这时才回过神来,忍不住又絮絮叨叨地抱怨道:“娘娘也真是……谁教您开口说话的?您先前还说民间习俗是‘新郎不回头,新娘不开口’呢,怎么到了您自己的身上,就……”
    苏轻鸢“嗤”地一笑,拍了拍她的手:“您老人家放心吧,我就算把这大婚的规矩全破了,今儿这皇后我也照样当得成!”
    陆离在前头听见了,唇角翘得老高。
    队伍缓缓行至太和殿,仪仗和众官员等候已久。
    殿内正中南向设节案,金册案西向,金宝案东向,殿前设皇帝的法驾卤簿,东西檐下设中和韶乐。丹墀中道左右陈列仗马,整整齐齐,热闹而不失庄严。
    皇后凤舆在太和门阶下停了,苏轻鸢踏着丹陛大乐的节奏走下来,由宫女和嬷嬷们一路搀扶着,拾级而上。
    至于身后的仪仗停在何处、绵延多长,苏轻鸢自然是不知道的。
    因为是苏轻鸢是从翊坤宫直接过来的,节省了许多时间,所以今日的大典进行得格外快些。礼部官员宣读了诏书、落霞又向苏轻鸢宣读了册文宝文之后,金册和金宝便交到了陆离的手中。
    两旁观礼的百官和宫人内侍们悄悄地捏着两把汗,目不转睛。
    他们都知道,苏轻鸢上次从先帝的手中接过册宝的时候,先帝是当场昏倒,很快就咽了气的。
    太卜署的人说过,苏轻鸢的命数实在不好。
    所以,这一任皇帝会不会也……
    众人眼巴巴看着苏轻鸢接过册宝、行过三跪三拜的大礼,这才偷偷地把悬着的心放了下去。
    大礼已成,皇帝还没驾崩。
    可见先帝驾崩就是他自己命短,不怪旁人克夫。
    苏氏“克夫”之沉冤,终于一朝得雪。
    ——当然,这个“沉冤得雪”只是众人心里的评判。从今往后,谁也不敢再把这个“苏”字挂在嘴上。人们只能假装相信,今日册封为皇后的女子是“吏部员外郎之女”。
    吏部员外郎令传儒站在人群之中,眼含热泪地看着那个身穿九凤后袍的女子,心中百感交集。
    皇后虽然没有从令家出嫁,但该有的赏赐一点也没少。令家的门楣,到底还是光彩了许多。
    能从科举出身的官员,自然不傻。令传儒知道自家的荣耀从何而来,也知道女儿为什么不从令家出嫁,更知道那个小太子为什么要记在自家女儿的名下。即便全天下都知道如今的“令巧儿”是假的,他也要坚定不移地相信她是真的。
    这条路,走对了是荣光无限,走错了就是万丈深渊。
    如今的皇后,是令家的女儿;下一任皇帝,是令家的外孙。这样的荣耀,是令家人先前从来不敢想象的。
    令传儒看着大殿之上的那个女子,仿佛能看到她身上散发出灿烂的光华。——他越想越兴奋,不觉已是脚下发虚,眼前金星乱晃。
    另一个角落里,苏清嘉紧握着双拳,眼中含泪,唇角带笑。
    苏家走到如今这一步,是谁都没有想到的。
    父亲造反失败,与这个任性妄为的四妹脱不了干系;可也正是这个叛出了苏家的妹妹,保存了苏家数百年护国英烈的美名,让本该被后世口诛笔伐的一场叛乱,化作了史书之中轻描淡写的一笔。
    如今,将军府虽已被查抄,他却得以重回兵部任职,一切尚有希望。
    也算是一个极好的结局了,对吧?
    皇家的规矩与民间不同。为了接受百官的拜贺,礼成之后不久,苏轻鸢凤冠上的盖头便被揭了下来。
    视野终于开阔了,苏轻鸢心情大爽,忍不住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百官的拜贺,虽然未必没有不情愿的成分,但礼数是周全的。
    苏轻鸢虽是第二次受册封,却是第一次被人这样朝拜,心里居然有一点小小的慌乱——颇似寻常女儿家成亲时候的心情,忐忑而又雀跃似的。
    百官拜贺过后,照规矩该是后宫嫔妃们来拜见皇后了。
    这个环节原本需要退到后殿避开外臣,此时赞礼官却似乎并没有这个意思。
    陆离刚刚开始皱眉,礼部何正儒已站了出来:“皇上,赞礼官一早收到消息,说是沈贵嫔娘娘忽然病重,无法前来叩拜皇后,未知真假?”
    陆离冷哼一声,没有答话。
    何正儒又硬着头皮道:“选妃之事一拖再拖,如今后宫空虚,只一两人前来拜贺,怕不吉利,不如……”
    陆离沉声道:“不如改一改大婚的规矩,今后便取消了后宫嫔妃拜贺皇后这一节吧!”
    百官哗然。
    陆离淡淡道:“本来是件普天同庆的大喜事,何必要故意闹得人不痛快!”
    “皇上……”何正儒有心争辩,却又觉得今日这个场合实在不便扫兴,一时不免有些迟疑。
    陆离牵起苏轻鸢的手,扫视下方,冷声道:“今日,朕有一件小事要说与众卿知道——贵嫔沈氏自幼多病、一心向佛,自进宫之日便多次向朕求肯,愿迁居镇国寺礼佛诵经。朕念其诚心,业已答允了。”
    “这……”文武百官齐齐呆住了。
    寻常人发愿皈依佛门,这是一件神圣的事,旁人不该阻止的。
    可此人偏偏是皇妃……
    礼佛与延续皇家香火两件事之间发生冲突的时候,哪边比较重要?
    何正儒思忖半天,只得勉强道:“贵嫔娘娘有此诚心,也是南越之福。只是如此一来,这选妃之事就更加迫在眉睫……”
    话未说完,陆离又补充道:“良嫔岳氏进宫以来多有过犯,自知德行不堪为妃,已自请前往镇国寺陪伴沈贵嫔,诵经赎罪,朕已准了。”
    这一句话说完,不但群臣大惊失色,就连宫中的内侍嬷嬷们也愕然不已。
    到了这个份上,就连傻子也看得出来,他是要把后宫清理干净了。
    何正儒用袖子擦了擦汗,急道:“皇上,我朝从未有过六宫无妃之先例!倒是前朝几代君王荒唐无道,专宠一人以致亡国——请皇上三思!”
    “你是在诅咒南越亡国吗?”陆离黑脸。
    何正儒慌忙否认,跪地不起。
    陆离攥着苏轻鸢的手,沉声道:“朕与皇后两心相印,已容不下第三人,更遑论三宫六院!如今太子已立,国本无虞,你们再要多事,那就是无事生非、兴风作浪了!朕也请你们三思而行,莫要把自己逼到退无可退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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