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眼下,还是他们的……新婚之夜。
贺兰叶寻思着最好的解决方式就是她假装暴毙而亡放柳五归家,之后悄悄会漠北。但这样一来,她千辛万苦来到临阳就一点意义也没有了。
愁。
她蹙着眉,对面的柳五默默抬起手遮住了眼睛:“……我不知道。”
眼看着柳五彻底迷失在彼此性别对调上,毫无以往的精密,让贺兰叶知道,这个局面的破口,好像一时半会儿撕不开。
贺兰叶深深叹了口气,她也颇为头疼地揉了揉额角。
怎么办,不能继续僵着啊。
贺兰叶想了想,试探着问:“今夜瞧着好像不是能细谈的时候,柳公子,不妨你我先把这事暂且放到一边,先解决眼下的事情?”
无论是柳五是男子也好,还是她是女子也好,这都不是短时间内能让彼此接受的事情,可他们俩总不能这样相顾无言,冷板凳上对视坐上一夜吧!
就算只是名义上的新婚之夜,贺兰叶也不想用这么凄惨的方式去面对。
柳五吸了一口气,他沉着地点了点头:“贺兰……你说的对,先解决眼前。”
所有需要认真对待的事情统统往后推一推,把最简单的解决了,就算今夜能平安度过。
贺兰叶与柳五对视了一眼,她起身看了眼沙漏,时间不早了,明儿还要早起去敬茶,再耽误下去只怕两个人都要熬一宿了。
“柳姑……柳公子,眼下你我什么也别想,该休息先休息,别的事日后再说,”贺兰叶把柳五随手扔在床铺上的金冠钿钗拢起来放到梳妆桌上,一边收拾着一边对柳五说,“今夜什么也别想,先对付过去,你看如何。”
柳五也起了身,站在原地看着贺兰叶手脚麻利地把他刚刚弄得乱糟糟的床铺重新收拾整齐,脸上有些挂不住,他不自在地咳了咳,上前去帮忙把大红床铺上的桂圆枣子收起,应了声:“可。”
柳五大约不常做这种事,瞧着有些笨拙,左支右绌的样子落在贺兰叶眼中,惹得她轻啧了声。
她怎么就没有早些看出来呢?
总是板着一张脸,偶尔换个语调捉弄人的柳五,平日也与她同一个房间待了好些日子,他从未做过女工,没有对女子喜爱的胭脂水粉有半点留意,许多的细节其实都是有迹可循,只要她认真些,大概是能看破他真实身份的。
还是先入为主蒙蔽了她的双眼,才让她落到现在这般田地。
贺兰叶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旁边的柳五只当是在对他的不满,脸上有些僵,他捋了捋床铺直起腰后,难得没有什么底气说道:“好了。”
“嗯。”贺兰叶走到另一侧,放着一口大柜子的位置,她从里头挖出来一床被褥抱在怀中,对旁边的柳五抬了抬下巴:“夜深了,柳……公子早些睡吧。”
她刚走出两步,就被叫住了。
“等等!”
贺兰叶疑惑着回头,只见柳五俊美的脸上满满透露着尴尬,他有些心虚地问:“你这是……要去睡地上?”
“是啊,”贺兰叶大大方方承认了,“和以往一样。”
她说完这话,柳五的脸上更显尴尬了,他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了半天,踟蹰了下后,他大步上前来,走到贺兰叶面前,手一伸,从贺兰叶手中抢走了被褥,随即,柳五略显心虚尴尬的声音在贺兰叶耳边低低响起:“你去睡床,我睡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 贺兰叶:“掰掰手指头算算,我多久没有睡过床了?”
柳倾和:“睡睡睡,不光床给你睡,人也给你睡!”
第18章 第 18 章
躺在绵软床褥上的贺兰叶侧着身往外看,隔着珠帘,她能看见外头穿着大红喜袍睡在地垫上的柳五,感慨万千。
这还是她第一次在和柳五同处一室时,能睡到床上来,看着睡在地上的柳五,这种感觉还真是稀罕极了。
到底是新婚之夜,大红的喜烛依旧亮着,他们俩谁也没有去吹,留下的这一点烛光刚好能够把扩大了三倍的新房稍微照亮,贺兰叶看着珠帘投在柳五盖着的被子上的碎影,无声啧了啧。
起初她还想拒绝睡床,毕竟柳五胳膊上有一道伤,刚刚又发现他前胸还有一道伤,秉着照顾病患的念头,贺兰叶婉拒了柳五的好意,却不料柳五态度坚决说什么都不肯让贺兰叶睡地上。
她本来还想对柳五说一句,她早就睡地上睡习惯了,只是看着眼前态度坚定,一脸信念却摇摇欲坠面临尴尬崩溃的柳五,怕再刺激到他,善解人意的没有说出来,别扭的接受了柳五的好意。
贺兰叶小心翼翼翻了个身,脱了外袍的她躺在绵软的床褥上,盖着芬香细软的喜被,觉着没有推辞挺好的,起码她久违的能好好享受一下睡觉了。
到底夜深了,贺兰叶昨夜为了柳五一宿没有怎么睡,早就困倦厉害,这会儿她也懒得去花心思想今夜的事,桥到船头自然直,总有解决的法子,不需要她在这里耗费自己。
打了个哈气,贺兰叶垫着一方玉枕,拢紧了被子,沉沉睡了去。
光照在眼皮上时,贺兰叶的眼抖了抖,她睡得一身轻松,整个人慵懒松散,慢悠悠睁开眼,大大的打了个哈欠。
昨夜不知道梦见了什么,像是被人追杀了一晚上,跑啊跑的真累。贺兰叶眯着眼坐起身,盖在身上的被子下滑,落在她腰间堆积着,露出她身上皱皱巴巴的单衣。
她起身掀开被子的时候,混沌的脑子忽地想起了什么,她伸了伸脖子往珠帘外瞄了一眼。
原本在那里地垫上睡着的柳五已经起身了,只是盘腿坐在原地背对着她这边,一动不动,也不知道醒了多久。
“柳姑……”贺兰叶顿了顿,把习惯性的话咽了回去,慢吞吞说道,“柳公子,早啊。”
新房内准备的私人物品不算多,贺兰叶光着脚下地在立柜旁翻了一身提前准备好的衣衫,暗红色满布花纹的直裾,一副新喜的打扮。
她拽了拽满是皱褶的单衣,因为柳五在,她没得法换,只能先套上了外衫扣上革带,把自己迅速整理整齐。
那边被她打了招呼的柳五消瘦的背影一僵,而后慢慢转了转身,涂着苍白面妆都无法遮盖浓浓一双黑眼圈的柳五垂着眼皮低声道:“……早。”
贺兰叶不经意一回头,被柳五的颓然吓了一大跳,她手中攥着发带,犹犹豫豫问:“……柳公子好像,没有睡好?”
这话她说的太婉转了,柳五那双充满血丝的眼睛何止是没有睡好,依着贺兰叶的经验之谈,只怕是生生熬了一夜没有合眼。
柳五隔着珠帘仔细打量了贺兰叶一眼,发现贺兰叶气色不错,沉默了会儿,说道:“……贺兰局主倒像是……睡得很好?”
贺兰叶一边梳着头发一边漫不经心回道:“还不错。”
身后柳五没有了声。
把长发挽做单髻,又插了一根雕花铜簪在头上,贺兰叶挽起了袖子取了一个铜盆帕子往外走,路过柳五的时候交代了一句:“我出去洗漱,柳……公子就趁着这点时间好好把自己收拾一下。”
贺兰叶多少还有些同情之心,柳五不光受着伤,眼下一看他受到的震惊比她还大,再加上一晚上了连妆都没有卸,好好的绝色美人弄得跟女鬼一样渗人,也是挺惨了。
让出新房,贺兰叶去了院子里打了桶水,想了想把一桶水拎到门口放下,敲了敲门板:“水在门口,柳……”
贺兰叶眼睛一扫,沿着回廊走过来了三四个侍女打扮的女子,立即咽下了口中的话,堆起了笑脸亲亲热热喊着:“媳妇儿,水我给你放这儿了啊!”
房间内诡异的沉默了许久,而后是柳五略显娇柔的声音:“多谢郎君。”
贺兰叶强绷住笑意,忍得肩膀发抖。
她第一次知道,听见柳五这个声音,这种娇柔的称呼,她会由心底想笑。
两个人收拾妥当,太阳都出来了。柳家陪嫁过来的几个侍女一早上被指使着扫地洒水清洗石墩子,连新房屋里头都没有沾,贺兰叶守在门口,等柳五把里头收拾好,把自己重新整理了一番,穿着一袭金红流金褶裙挽着抛家髻,戴着环佩玉饰,摇摇曳曳款款而出,她不由感慨,她没有识别柳五的真实身份,还真不冤枉。
柳五本就生的精细,靠着妆容稍微修饰,用最能分辨性别的发髻衣裙给别人先入为主,再注意自己的姿态,言行举止流露不出什么女气,也能让人一眼认出是女子来。
贺兰叶扫了院中的几个侍女,低声问走到她跟前来的柳五:“这几个?……”
“不用去管。”柳五看了眼与她持平身高的贺兰叶,眉宇间闪过一丝纠结,而后咬着牙伸出手,牵着了她衣袖。
贺兰叶愣了愣,她低着头看着捏着她暗红袖袂上的手指,犹豫道:“好像不需要这么……卖力吧?”
已经知道了柳五是男子,对方一副小鸟依人的牵着她衣袖的样子,着实让她有些消受不起。
“样子要装。”柳五也不是很乐于这个场面,他扭着头,脸上有些复杂。
不得不说柳五比她要细致的多,贺兰叶接受了柳五的这个说法,她瞧着天色已经大亮,按着规矩,他们该去二院给娘亲婶娘敬茶,不能再拖了。
贺兰叶走在前,柳五低着头牵着她的衣袖做出一副娇羞的样子跟着她的脚步,身后两个侍女捧着托盘,端着见面礼随在其后。
二院正堂里,平氏和周氏穿戴一新,牵着桃儿杏儿早早就等着了,却左等右等等不来人,差点以为贺兰叶不打算带柳家姑娘来见礼的时候,外头终于传来了他们脚步声。
贺兰叶看见翘首以盼的娘亲婶娘,脚下一顿,而后吸了一口气,带着柳五走了进去。
看见她们的时候,平氏和周氏就赶紧儿重新坐了回去,给桃儿杏儿使个眼色,让好奇的两个小丫头规矩些。
上首是左右两把交椅,贺兰家现在没有男人,只有两个遗孀,身为母亲的平氏和身为亲婶娘的周氏坐在那儿,惴惴不安等待着新人的见礼。
堂中放着一对蒲团,柳五脚下有些迟疑,眼看着贺兰叶一掀衣摆跪了下去,他迟了一步,面带复杂愣了愣。
贺兰叶发现身边人没有跪下来,就察觉不妙,她小心侧眸去看柳五时,只见眼前飘过柳五的金红衣袖,而后柳五跪在了她身侧的蒲团上,低着头用清灵的声音说道:“……媳妇见过母亲,婶母,给二位长辈敬茶。”
贺兰叶松了一口气,她跪在那儿小心拍了拍自己胸膛。
还好,柳五还算是顾大局,没有在这种时候撂挑子。
早早在一侧准备好的桃儿杏儿小心端着托盘上前来,笑吟吟递给柳五。
柳五先是端起一杯敬给平氏,口中一顿,低头称呼‘母亲’。
平氏喜笑颜开,接过茶杯连声说好。眼下跪着的柳五她虽知道不是她家真正的媳妇,日后到底就是女儿了,也格外亲切,嘘寒问栗了半天,又拿出了早早准备的见面礼,一只上好成色的玉镯。
柳五只一眼就知道这个镯子价值不菲,对于跑江湖的贺兰家来说,算得上是极好的东西了。
他迟疑着不接,贺兰叶知道他为何,却不能让他真不接,小心用手肘捣了捣他,小声挤出一句话:“接啊。”
有了贺兰叶的首肯,柳五才伸手接过,对平氏道了谢。
给周氏敬了茶,周氏拿出了一对明珠耳环,笑吟吟递给柳五:“侄儿媳妇,婶娘礼小,还请别嫌弃。”
柳五哪里敢嫌弃,他都不敢接,还是在贺兰叶担心长辈看出端倪来不断手肘捣着他,才勉强接了过来。
收了长辈们的见面礼,贺兰叶与柳五起身,轮到了桃儿杏儿来给新嫂嫂见礼。
她们俩笑吟吟上前伏了一礼,口呼嫂嫂。
柳五令侍女把早早准备的礼物拿了出来,柳家给平氏周氏准备的都是一套头面,桃儿杏儿是三样小首饰。
这会儿其实和贺兰叶就没有什么关系了,她看着桃儿杏儿围着柳五吱吱喳喳,懒洋洋打了个哈欠,正在寻思着之后想个什么借口,让柳五能够合理疏远她两个妹妹,忽地听见了平氏叫了她一声。
“三郎,”平氏笑吟吟抬手朝她招了招,“我们的礼物都给五娘了,轮到你了。”
平氏还在那儿笑着说:“自打订了婚期,你不是就一直在给五娘准备礼物么,这会儿就是给她的时候了。”
贺兰叶慢慢站直了身体,她余光看见被两个妹妹围着的柳五面露错愕,视线落到了她身上来。
礼物……
贺兰叶垂着眼无声叹了口气,而后抿着唇慢吞吞从腰封中掏出一个小小的东西,攥在手心。
隔着一些距离,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来,对着略带好奇的柳五缓缓张开了手心:“……喏。”
柳五的视线随着她的动作下移,落在了贺兰叶的掌心。
静静躺在贺兰叶掌心的,是一颗系着红绳的尖尖狼齿,洁白光滑的狼齿被磨得光平精细,齿身上还雕琢着一圈细小的纹图,红绳是手编的结络,上头还有几颗小小的玛瑙点缀。
柳五心跳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