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啸慢慢的‘哦’了一声,眼中却见喜悦的光芒闪动···
“你说,你喜爱宁静。”他按下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肩上,“好好享受吧。”
暮色渐渐如幕布低垂,四面一片苍茫,侍卫在栏栅外静静守候,晕黄的一点光亮照在她睡颜上,这么久的时日里,这是她睡着最香的一次···
他纹丝不动地立着,肩膀渐渐泛起麻木痒痛,仿佛一直痒痛到心里去。
鼻息之间隐约闻得她身上淡淡的茉香味,他忍不住想触碰她,额头、眉毛、眼睛、脸颊···手指顺着深深刻在心底的轮廓细细描绘,每到一寸就多一分心动。
风吹过花枝摇曳,他轻轻扭头吻一吻她的眼眸,她在梦里犹自蹙了眉,嘴角微微下沉,他便慢慢回过头,笑容如沐春风···
一一一
七日后,燕国边境。
马走得又快又稳,山中桂月,稼禾渐熟,苻啸折了一大片叶子盖在她头上遮挡烈日,她换了黑色的夜行衣,侧着身子坐在马背上,倚在他怀里睡着,微微的颠簸,小道两旁都是青青的蓬蒿野草,她缓缓睁开眼睛,隔着叶子闻得日光烈烈晒出的青青叶香。
“醒了。”他低头看着她,元婉蓁揉了揉肩,将叶子盖在两人的头上,他满心满意的漫出一种欢喜:“我不怕晒。”
她轻笑一声,问道:“还有多久能入城?”
他轻啄她的额头,“是不是累了?”
“不是。”她转过脸,颊上浮起淡淡的红晕:“就是觉着无趣。”
“没事,我吟曲给你听,如何?”他邪魅地挑眉,元婉蓁忍俊不禁,旋即点了点头:“好啊!”
他顿时立直了身子,清一清喉大声吼道:“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扬···”{歌词注解:郊野蔓草青青,缀满露珠晶莹。有位美丽姑娘,眉目流盼传情。}
堂堂前秦帝王,不仅在山间呤曲,还瘪着眉毛,元婉蓁只觉那样子实在好笑···
“哈哈哈···”她笑得一口气还未缓过来,又见他清喉吼道:“邂逅相遇,与子偕臧···子偕臧···”{歌词注解:有缘今日相遇,令我一见倾心。}
她捂着肚子笑趴在马头上,“哈哈哈···”
见被她笑,苻啸竟有些腼腆的用手指绕了绕鼻子,忐忑:“不好听吗?”
“好听···很好听···”她任趴着在笑,苻啸立即又清了清喉,一嗓子扯开竟划破了音:“野···咳···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扬···”
身边的侍卫一个个都紧抿住嘴,却掩不住偷笑的唇角,苻啸锐利一眼扫过去,个个又都恢复往日的肃严。
“你呤曲一首给君听。”苻啸神色颇有些居高临下的意味,大概是觉得她适才的笑拂了脸面,元婉蓁捂住嘴,任觉得好笑,待平复了一下后,她也清了清喉,轻呤道:“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不见秦都,乃见狂且···”{歌词注解:山上有茂盛的扶苏,池里有美艳的荷花。没见到秦都美男子啊,偏遇见你这个小狂徒。}
“小妖精···”他将她捆在怀里,“想知道真正的狂徒是何模样吗?”
“哈哈哈···”元婉蓁侧歪在他怀里笑得肩膀颤抖,他一把握住她的下颌:“还笑?”
“我···唔···”
未等她反应,他的吻已经狠狠地印上她的唇,她想要推开他,他却越捆越紧,吻得她快喘不过气才松开,佯装狠厉道:“下回还敢说我是狂徒吗?”
身边围着侍卫,元婉蓁忽然红了脸,转过头道:“走开!”
他抿唇笑起,“我要走到哪儿去?”
“你坐到他的马上去!”元婉蓁指着他的贴身侍卫黎昕,苻啸挑起眉峰,道:“让他陪你走?”说着,他看向黎昕,眯眼:“你觉着呢?!”
黎昕吞一口唾沫,忐忑看向元婉蓁:“还请娘娘不要为难属下。”
苻啸抬起手就欲向他劈去,“你还敢看?”
“属下不敢。”黎昕说完,默默低下头去。
回复(2)
第一百三十五章 我从不开玩笑
顺利入城,天际未亮,客栈的厢房里烛光仍是亮着的。
苻啸一夜未合眼,精神奕奕地待在房里和黎昕商讨着营救盈苏的策略。
“今日能如此顺利,必是慕容之首肯过,天明后守备肯定会相当严密,若要进北墨王府,唯有调虎离山之计,方可避开看守。”
黎昕严肃地点了点头,道:“慕容之自与慕容策结盟就持着坐山观虎斗的心态,为人极是陰险,属下认为,此行陛下还是不要犯险,属下带人去营救即可。”
苻啸摇了摇头,冷笑道:“他再是阴险心思,也及不上慕容策!以慕容策的城府,其实早已察觉出他的心思,只是在蓁儿的一再请求下心软,如此,才会落得这般下场。”
说到此,苻啸重重地吁了一口气,“五年多的布局筹谋,忍气吞声,最终满盘皆输,只因一个情字。”他望着黎昕自嘲一笑,却没在多说什么。
黎昕觉出他的惆怅,忙转移话题道:“人,属下已经安排妥当,他们会扮作陛下与娘娘的模样,先引开守卫,我们在趁机进府救出盈苏小姐。”
第二日午时,北墨王府。
元婉蓁轻轻推开后门,一步步走进后院里,三年前的这个时节,她刚嫁入王府,院子里四处开满各色金灿灿的桂花,浓香馥郁,游廊边是紫菊,有碧江霞、瑙盘、紫罗繖,红菊有海云红、绣芙蓉、锦荔枝,色色皆是名贵的品种。
她走到枯萎的金桂树下,许多事在脑海里回复,还记得慕容策与慕容之两兄弟坐在石凳上,下棋饮酒,那样的和谐美好,她以为一辈子都会这样好下去。
只是可惜,不过三年时日,昔日的盛景与美好已不复存在。
鞋底很薄,她踏在落叶荒草上有奇异的破碎触感,台阶上杂草丛生,萧疏之气隐隐冲鼻,倍显冷落凄凉。
走到盈苏的房前,苻啸将门外的守卫处死,她紧张地推开门,进去一看,不由一怔,已觉空气中浸满了一种腐朽的味道,而盈苏灰白着脸色躺在床榻上,见是她来,眼中一热,一滴泪几乎就要坠下,远远便向她伸出手来,她忙快跑几步到床边,牢牢握住了盈苏的双手。
盈苏的手异常的冰冷。元婉蓁还未说话,眼前一片模糊,眼泪滚滚落下来啜泣不已。盈苏亦是呜咽,仔仔细细瞧了她一回,方才哭道:“说了不让你来,我已经不能起身了,何必为了我犯险。”
元婉蓁强撑起笑容道:“如今已经来了,我带你走。”
盈苏的身量失去了往日的丰盈,一双手瘦嶙嶙紧握她的手,幽悲一笑道:“也好,今生还能见你一面,我知足了。”说着,她眼神似是看去了很远:“他一个人,我放心不下,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也不知穿得暖不暖,有没有热茶喝···”
听她这样一说,元婉蓁心底里勾起了无尽的悲伤,眼泪滴落在盈苏手上,只听盈苏继续道:“这么多时日,我心里总是觉着有事放不下,今日见了你,我便明白了。”
“别说傻话,我带你回秦国,一定会治好你的病···”元婉蓁哽咽地不成语调。
盈苏猛地咳嗽起来,元婉蓁忙拍她的背,想给她倒杯水,却是茶壶上都落满了灰尘,这样的境地下病怎么会好呢!
她仔细用锦帕擦拭了茶盏,倒了一杯来,见盈苏一饮而尽,她才慢慢想要扶起盈苏的身子,道:“我必定是要将你带走的。”
“蓁儿,你听我说···”盈苏眼中晶莹一闪,然而泪水终究没有落下来,只是以一种看彻生死的淡然,道:“我的身子已不适劳累奔波,何必拖累了你。”
她推一推元婉蓁的手:“慕容之阴险的很,当年出征前那羹碗里的毒,就是他下的,他害死了慕容策的孩子···如今,慕容策已经走了,他便想将你据为己有···你快走吧···千万别被他抓到了··”
说着,她抬手抚摸元婉蓁的脸,如羽双睫一低,一滴清亮的泪自目中坠落,“放心吧,他还有我陪着···我们都会好好的···”
苻啸站在一旁紧紧蹙着眉头,以盈苏眼下的状态,看来是不必叫御医进来了。
“别这样···”元婉蓁颤抖地哭泣,将盈苏抱在怀里,盈苏满足的一笑,猛地一声咳出了大团血来,声音渐渐低下去:“我累了,蓁儿,你一定要好好活着···就算是带我活着···”她逐渐无声,安静地依靠着元婉蓁,握住的手一点点滑落在床沿···
空气里是死水一般的静,元婉蓁将头靠在她头上,泪一滴一滴落在盈苏的眼睫上,“记得你曾说,新婚当夜,你等啊等啊,终是没等来他的身影···你如此待我好···说起来终是因为他···这一切都结束了···呜呜···你在那边好好和他过···从此你们之间,再没有我···”
盈苏没有回应,元婉蓁扬头视线模糊了眼前景象,那些仿佛刻在心底的往事,一幕幕在眼前鲜活,手指触到盈苏的脸颊坚硬冰冷···
苻啸扶着她,麻木地走出去,她空洞地望着远处,“当年,盈苏握着我的手说,那时繁华正好,我们一见如故,若姐姐不嫌弃,我愿做姐姐的亲人,不贪心,只盼人生永不孤独。”
说着,她颓然坐在草木荒疏地台阶上,失声恸哭,苻啸没有安慰她,只是默默地转身入房,吩咐侍卫安置盈苏的尸身···
待他再出来时,元婉蓁已不见了踪影,而守在门口的侍卫全都倒在了地上,苻啸猛然一震,黎昕也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什么动静都没听见啊!这···还没一盏茶的功夫···”
“应该是刚走···”他发疯了一样怒吼:“快,快追····”
一一一
城西,院落。
元婉蓁被两名侍卫架着走下马车,孟笙迎上来,躬身行礼:“娘娘回来了。”
所有侍卫齐齐鞠礼:“见过娘娘。”
虽然已知道绑她来的是慕容之,但元婉蓁心里任是一凉,被推着走入房内,门合上,她转头便与慕容之的目光相对。
她的身影映在慕容之如火燃烧的瞳孔里,他僵直着身子站起来,脸上渐渐升起笑容:“蓁儿,我终于找到你了。”
元婉蓁冰冷木然地一笑,福身道:“前秦婉妃,参见陛下,不知陛下有何贵干?!”
慕容之努力地冷静道:“自今日起,你不再是婉妃,而是我的皇后。”
“皇后?”她好笑,压抑了多日的情绪释放,“慕容之,你应该明白,自慕容策被你杀死的那一日开始,我便与你恩断义绝!!”
他凌厉的步子一步步靠近她。
这个让他魂牵梦萦的女人,为了她,他整夜不能安眠。而她,已经跟苻啸情投意合,还做了他的妃子。
深深吸了口气,他终于走到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