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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行焉以为是在做梦,但关山秋的湿,月光的冷,谢公子俊朗的面庞都是这么真实。
    更何况,她陆行焉从不做梦的。
    哪有人天生爱睡地上的,她自然是答应的。
    床上可比地上舒服许多,半夜,她见谢公子辗转反侧,猜想他在地上是睡不着的,便道:“你上来睡吧。”
    “不必,不必的。”
    谢公子突然同她客套,她太不习惯,想想又有些好笑,她竟笑了出来,“你怕我吗?”
    他这才有正常的回应:“公子我会怕你一个女人?”
    “我们轮着睡床上,该你了。”
    “不必。”
    陆行焉看不见他的脸,却能想象得到他赌气说出这话的样子。
    “你不要信张大娘的话。”
    “我可不是怕你。”
    “我叫陆九,跟杀了九位掌门没关系的。我在家中本来就排行第九,所以叫陆九。”
    “你没有名字么?”
    她声音温和地说:“没有,小时候家里穷,生女儿又没得用,不会给起名字的。”
    “你并不像穷苦人家长大的。”
    “我命好,六岁那年就被买走了,后来家乡闹饥荒,一家人都饿死了,只我活着。”
    谢公子嗤之以鼻,这就算是命好了?
    陆行焉见他很久都不说话,她心底里着急了起来,担心他真的怕起了自己,便解释:“我已不是奈何府的人了。”
    奈何府,游离于九大门派之外,若说九大门派打着名门正派的幌子做恶,奈何府则是连这幌子也不愿打。
    奈何府眼线遍布天下,挟九大门派秘辛,谋一己之力。
    陆行焉像是在同谢公子说话,却更像在对她自己说。
    “奈何府不似外界传言那样...我的师兄师姐,都是很好的人。”
    良久,谢公子才问:“既然他们都是好人,你为何还要躲到这里来?”
    “我总不能一生一世都留在奈何府里,总是要像个寻常女子嫁人的。”
    她同谢公子谈起嫁娶,心中略有忐忑。
    谢公子的声音在黑夜里沉寂,陆行焉不禁失望。
    他怎会是娶她的人呢?关山再安全,比不过山外的浮华万千。谢公子是浮华里来的人,又怎会留在这里。
    第二日像没事发生过,谢公子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此时陆行焉已经洗完衣服了。
    中午阿芬和晓天来探望他们,晓天计划要给陆行焉搭一个石头的灶台,这样就烧不着了。
    陆行焉问:“要我做些什么?”
    晓天说:“你是姑娘家,不要做这些粗活。”
    阿芬也说:“是收你银子的,又不是白白帮你干活。”
    陆行焉说:“有个人搭把手,总是快些。”
    阿芬说:“那也得叫男人搭手...不过谢公子也干不了这活...就让晓天弄吧。”
    陆行焉听到这话,心里不是滋味,仿佛谢公子不如晓天似的...明明,他也只是懒而已。
    她去屋里,见谢公子正躺在床上哼着曲儿,便同他商量:“晓天要给咱们搭灶台,你去帮他好不好。”
    “爷不会。”
    “就替他搬石头。”
    “公子我不做粗活。”
    “他们觉得你不够男人,干不了活。”
    “不就搬几块石头,真当公子我是个废人了!”
    没有什么比激将法更对谢公子管用了。
    有谢公子搭手搬石块,晓天很快就搭好了新灶台。
    他们二人干了一下午活,都冒出一身的汗珠。
    阿芬拿着帕子去给晓天擦汗。
    一滴汗水从谢公子额头滚落进他的眼睛里,他的暴躁变得十分明显。
    “果真是下三流人做的活。”
    他这话虽难听,晓天同阿芬他们却也一笑了之。
    因为对方是谢公子,他的讨厌是没有下限的。
    陆行焉也听见他说的这话了,她并不在意,人分三六九等,她亦在那下三流之中。
    谢公子见自己说完这话,没人当一回事,他踢开椅子独自回房里。
    陆行焉笑着将晓天阿芬夫妇送至半山。
    一抹斜阳染红了自家屋顶,陆行焉想,谢公子做了一下午体力活,一定是累坏了。
    她将家里藏着的好肉好米都倒进新灶台里去,又拿来夏伯送的梅子酒。
    等她做好饭,去喊谢公子吃饭才发现他不在了。
    她忽然感到十分的焦急,这样的情绪,从未在她身上发生过。即便她单挑那九位掌门人时,也不过平平淡淡。
    她思来想去,关山之大,她无处可寻。
    她短暂欺骗自己,着急是因怕失了师兄的约,拿不到那支千年参。
    但她很快就想通,她明明是怕谢公子和阿隼一样,不回来了。
    她先去张大娘家,张大娘说:“你不要急,一个病秧子跑不远的,倒不如担心他被野兽给吃了...”
    说到这个可怕猜测,陆行焉与张大娘异口同声:“碰到老虎了怎么办!”
    张大娘忙说:“莫急莫急,就他那两条腿,走不远的,不会碰到老虎的。咱们去找阿进,阿进知道怎么对付老虎,让他跟着咱们去找。”
    陆行焉道:“我去找阿进吧,你留意着点周围的动静,也许他只是随处散心。他只认得到你这里来的路。”
    陆行焉一路奔赴到夏伯家中。
    她在屋外,看到窗户上映着三个影子。
    她去敲门,阿进来开门,一见她便露出宽慰的笑容。
    她望向屋内,见谢公子正在同夏伯二人对饮,她终于舒缓了一口气。
    夏伯听是她来,说道:“谢公子酒量可是比你好了许多。”
    关山外花天酒地的公子爷,酒量应是好过刀尖舔血的杀手。
    陆行焉心中生闷气,他害她这样担心。
    她道:“谢公子,我们该回去了。最近应是你毒发期间,还是不给夏伯家里添乱了。”
    谢公子倒也利索,他放下手中空杯,大方地同夏伯告别:“改日续杯。”
    回去的路上谢公子装作无事发生过,他甚至同陆行焉闲聊:“夏老头倒是个有品位的人。”
    陆行焉掌着灯,走得不如他快。
    她亦无心同他闲侃。
    不闻回音,谢公子回头盯住陆行焉:“你怎么走路这样慢?”
    灯火照亮陆行焉的裙摆,麻色的裙摆上渗着黑色,谢公子一看便知道是血迹。
    “你受伤了?”
    “来时路上走得匆忙,踩着捕兽夹了。”
    “呵,早跟你说捕兽夹不要放得太隐蔽,没伤着畜生,可把自己给伤了。”
    陆行焉心里有过片刻的委屈。
    她是很会化解委屈的。
    她道:“下次听你的。”
    谢公子不会怜香惜玉那一套,他转头便走,又走几步,发觉陆行焉落他已经许多步。
    她往日里不论什么事都镇定自若,明明是个丫头的年龄,却活得像个百岁老人。此时从她狼狈的步履中,才看得出她是个年轻女子。
    他道:“灯给我。”
    陆行焉依然是顺从他的话。
    谢公子接过灯,而后双腿曲起,将身子弯得低矮。
    陆行焉不解。
    “你这样走回去,腿脚也得废掉。我背你回去。”
    陆行焉犹豫:“得走很久,又是上山路。”
    “公子我只是中了毒,还不至于你想得那样子弱不禁风。”
    陆行焉并不扭捏地爬上他的背,谢公子捞起她的腿弯,顺利起身。
    他说:“你不要总把男人想得那么弱。”
    “我没有,只是你平日都不爱动,我以为是没力气。”
    “我有没有力气,那夜你不是知道的么?”
    陆行焉没料到他会提起那一夜。
    她脸上又泛起无法自控的笑容。
    原来他没忘啊。
    “你以后不要乱跑了,像个闹脾气的小孩子一样。”她温柔地说,暖和的气息喷在他冰冷的颈部皮肤上,好似能抵挡秋夜的寒凉。
    “呵。”他发出轻蔑的声音。
    “可有别的男人背过你?”
    “小时候师兄背过。那回是我逃走,师兄怕我被抓回去严惩,他和师姐先找到的我,然后背我回去。”
    “我以为你是个逆来顺受的人,没想到竟也会做出叛逃之事。”
    陆行焉不介意向他坦白自己的过往:“小时候,耐不住苦,而且无知无畏,便有逃的勇气了。”
    “很苦?”
    “现在想想,倒也没有多苦。”
    他倒是见识过这个女人多能吃苦。
    她能同一只鹰隼生活三年,也无视他的冒犯。就连那一夜,他带着侵犯性的交合,她都不觉苦。
    莫说女子了,天底下不论男女,被捕兽夹伤了也能一声不吭的,怕只有她。
    两人身体挨得近,竟然一点冷都察觉不出。
    陆行焉胸前柔柔两团,随着他走路的动作冲撞挤压着他的后背,温柔将他包裹了起来。
    陆行焉忽然说道:“你不要怕我,我只杀宗主让我杀的人,那些人,倒也都是做尽了坏事的,我从未杀过清白的人。”
    “世上可有清白人?”他不屑,可转念一想,陆行焉能说出这样的话,她便是那清白之人。
    “谢公子,陆九待你是坦诚的,你可否也坦诚一回?”
    “原来在你心中,我一直是个不坦诚的小人。”
    “今日你为何一声不吭地离开?”
    阿隼走了,还有谢公子在。
    谢公子走了,这山上就只有陆行焉了。
    “替我擦汗。”
    他的鬓角汗水在灯火照映下晶莹剔透,陆行焉拿帕子替他擦拭掉。
    “以后别人在的时候,也要主动替我擦汗,知道么?”
    “我只是受人之托照顾你,并非你的奴仆。”
    “阿芬也给晓天擦汗,她是晓天的奴仆吗?”
    谢公子言下之意,陆行焉当然是听得懂的。
    她笑了笑,“人与人习性是不同的,阿芬习惯照顾别人,她也会替我擦汗的。”
    陆行焉有几分的智慧谢公子亦是清楚的。
    她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他也冷笑一声。
    哼,一个杀了那么多武林高手,能全身而退的心思缜密之人,今日为了找他,竟踩到她自己布下的捕兽夹。
    她不把他当男人爱慕,一点信服力都没有。
    他倒也不急在这一时。
    他体内的毒,是不如预料的进展了,反正来日方长,他在关山这些时日,总能令她松口。
    p.s   爱情的劝酒你不说我也不说
    今日恐怖故事:你不要怕我。
    feat.杀人魔陆99
    赌一把,看谁先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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