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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出车祸穿,不是跳水潭穿,不是掉马桶穿,而是凭空穿?也…也不算凭空吧,有股黑风,黑风之下还有个看不见脸的人。
    这里是长安,唐朝的都城,现在是0年,元和五年的正月,皇帝是唐宪宗李纯。
    杨昭七凑到铜镜前看,摸了摸自己玉润珠圆的白皙脸蛋,嘴角有一颗痣,大概是俗称的美人痣?怎么古代的她就这么好看呢,明明同名同姓,却有着不一样的容颜,堪称倾城姿色,连自己都要黄婆卖瓜自卖自夸几分。
    低头再看了看她的装扮,和刚才那个紫衣男子一样的圆领窄袖袍衫。
    再摸了摸自己干瘪的胸脯,如果不仔细摸,都摸不出那微妙的隆起。且不说古代女子发育本就迟缓,她这还是被人故意从小束着胸长大的。
    因为,她本来就是被人当成男儿来养。
    所以,才会在家道没落以后,被人卖到了这烟花雪月之地,成了卖艺不卖身的男倌。在这里,没有人知道她是女的。
    之所以知道这些,是因为脑海中那属于唐朝杨昭七的陌生记忆,渐渐与从现代穿越而来的她重合交融在了一起。
    杨昭七,生于癸酉年辛酉月癸巳日癸丑时,极罕见的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天干地支均为阴,大阴之人,绝阴之命,自出生便被算命先生断为天下大不祥之人。会给家里带来飞来横祸,灭顶之灾。
    杨茕,时任尚书省礼部侍郎,乃杨昭七之父,其母郑燕秋,荥阳人。荥阳郑氏,乃唐朝贵族五姓之一,另外四姓是崔、卢、王、李。
    《隋唐嘉话》中记载,唐高宗的宰相薛元超,平生有三大憾事,一是没有进士及第,二是没有修上国史,三是未能娶上五姓女。要知道,这薛元超可是门荫入仕,娶的是郡主,唐太宗李世民的侄女,攀上皇亲国戚还不满足。可是,未能娶到五姓女还能上升到他人生的三大憾事之一,可见能沾上这五姓的人,在唐朝还真是件能拿出来吹嘘的本事。
    杨昭七的爹爹杨茕,便是这有本事的人。五姓家族的人,因为姓氏身份的尊贵,历来少与外姓人通婚。
    可是,郑燕秋偏生在一次家宴上对当时还是个刚中进士做了县尉的杨茕一见钟情,任凭家里二老如何阻拦也不听,还整了个一哭二闹三上吊的经典把戏,最后二老才勉强同意。虽然答应了,但岳母家对杨茕是绝对没有好脸色的。
    郑燕秋嫁作人妇后,在家安心做贤内助。
    杨茕也争气,三十而立便鱼跃龙门从一芝麻县尉跳到正四品的礼部侍郎,作为一个没有背景的人实属不易。
    但丈母娘家对他依旧看不上。
    不过,郑燕秋与杨茕成亲多年,都没诞下一儿半女,也是惹了不少闲话。
    好在杨茕是个爱妻护短之人,没有说过什么,更没有嫌弃,郑燕秋为丈夫的体恤反而内疚不已。
    终于在成亲后第四年,怀上了子嗣,一家欢喜地准备迎接儿子的到来,却生了个女儿,女儿就罢了,还被算命先生断言这孩子是个歹命人,留着是祸患。别提多丧气了。
    杨茕为人正直清廉,不信那些怪力乱神之说,倒是郑燕秋把算命先生的话当成箴言来实践。
    比如,把孩子当成男儿来养,能壮她的阳气,削她的阴气;再比如,起个向阳的名字,以阳克阴,柔中带刚。
    昭,日为形,召为声,谓之光明。
    七,在周易中是第二大五行属阳的数字,第一为九。《素问·三部九候论》中曰“天地之至数,始于一,而终于九焉”,是故,九也是最高数。而九字历来属于帝王家,素有九五之尊的说法。杨茕认为孩子的名字中取九字太大,身为臣子有以下犯上之嫌,恰好孩子八字五行属金,而七的五行又是阳金,没有比七更合适的字了。
    是故,取名曰“杨昭七”。
    杨昭七自小聪明伶俐,乖巧懂事,虽是当成男儿养,其实和闺房小姐差不多,很少迈出二门。
    她小时候一到半夜就痛苦嚎叫,总说自己看到了不干净的东西。有的时候,甚至像变了一个人,说些让人听不懂的话。家里请了道士作法也没有任何起色。
    杨昭七身子如弱柳扶风,每年农历七月便卧床不起,咳嗽连连,胸口像是有千斤巨石压着喘不上气,嘴里还不断说胡话。
    因此一到七月,家中便有大夫常住,以便随时照看,只是家里的大人从不让大夫对杨昭七近身诊断,都是隔帘望闻问切,这事传开了后,左邻右舍都对杨府少爷揣测多多,认为杨家少爷一定是有什么顽劣隐疾,或者长相其丑无比不能见人。
    殊不知,杨家少爷的身份是杨家的大秘密,不让其出门,不让大夫近诊,是为了掩饰少爷是女儿身的事实。
    一直到杨昭七长到十四岁,家里都平平安安没有大事发生,但就在十四岁这年,杨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被抄家。
    杨茕在家中设宴宴请藩镇的淮西节度使,后不久,恰好出现节度使闹割据,皇帝便下令查处近日与藩镇的节度使有来往的士大夫,不巧查到了杨家,怀疑杨茕勾结节度使,欲与朝廷对抗意图谋反。
    历经了安史之乱后的朝廷与皇帝,就如惊弓之鸟,受不得一点点关于节度使的乱闻,这要是朝中要员与节度使沆瀣一气,强强联手岂不是顶了天去。
    以致杨茕连伸冤的机会都没有就先落了个满门抄斩,家里的仆妇下人散的散卖的卖。
    郑燕秋娘家怕被株连九族,为了避嫌,万是不敢与女儿、外孙往来,更不要谈接济,只管躲得远远的便是。
    郑燕秋为此终日郁郁寡欢,叹人心之凉薄,恨人命之卑贱。最后,在杨茕还没斩首之前就先上了白绫。
    杨茕临死前,念及自己那无助的孤女,在狱中想起了曾经算命先生说的话,“此女乃绝阴之命格,实属不详,会召来灭顶之灾”,杨家无辜遭遇此灾,莫不是真与女儿有关?
    他愈想愈加悲怆,自己一生清正廉洁,兢兢业业,却绕不过命定,便一夜白了头。
    尚年幼的杨昭七则在那时被人发掘其姿色,哪里是什么其丑无比,分明是个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的绝色少爷!连男儿的束发之年都未到便拥有倾国倾城的姿色可是羡煞人。
    不难想,杨昭七后来被人贩卖到男倌馆——长安城的烟花巷平康坊的徐三家,以男妓营生而扬名,假母是徐三娘。
    杨茕是礼部侍郎,郑燕秋又是名门望族之女,对于礼乐、诗歌、舞蹈自是不在话下。所以,虽然杨昭七大门不迈,二门不出,但在父母的引导下多才多艺,琴棋书画、诗词歌舞,都能信手拈来。
    正因如此,她才能在平康坊的徐三家以清倌自保,虽是女儿身,却一直未被戳破,与人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
    久而久之,名气大了,倒成了徐三家的摇钱树,红牌清倌。徐三娘把她当祖宗供着,生怕摔了碰了疼了,在众男倌中事事以杨昭七为上,引来不少其他倌人的诽腹。
    男倌中分清倌和红倌,清倌是卖艺不卖身,而红倌则是以卖身为主业,与清倌相比低了一等。
    红倌常是弄得花枝招展、粉面油头到外面招揽人,而清倌能穿男袍,只要在人面前展示才艺,取悦人便可。
    先前,杨昭七刚醒来时,最后走的穿红衣的男子便是个叫刘畅的红倌,他在得知杨昭七上吊消息时心里庆幸了好久,也期盼着“他”千万别又活过来了。结果,还是活了,当是气个半死。
    那位穿青袍的和杨昭七一样都是清倌,唤董柳成,他善舞,杨昭七善歌,两人常是一唱一和的好搭档。
    头盘双丫髻的是杨昭七的侍婢玉儿,因为清倌和红倌地位的不同,清倌能独配丫鬟,住所也与红倌有所区别。
    回忆得差不多了,杨昭七想起自己就这么突然来到唐都,也不知道现代有没人发现她的“尸体”了,要是发现了会不会上了头条,标题是“某女大学生夜归学校路上突发身亡”?
    要是……要是没被人发现,烂死在草丛中还免费附赠个纯天然蛆虫棺材板落个死无全尸面目全非……虽然现代的她长相又不是什么值得保存下来做标本的姿色……但也不能遭遇那样的待遇啊!万一哪天她还要回去,岂不是连个壳都没有!
    现在最担心的,是她的老妈一个人在现代该怎么办,女儿不见了好不容易有个认尸的机会却发现脸烂了?
    再说,大老远穿越过来容易么,哪知一醒来就被告知自己是个令人羞耻的男倌身份,让她如何面对江东父老乡亲们啊!
    不过,她为什么会突然来到唐朝呢?
    是因为古代的自己死了所以她来了吗?可是古代的她死了关现代的她什么事儿啊!这不是拆东墙补西墙吗?现代的她可怎么办啊。
    现代的她,与古代的她一样,都能看到不干净的东西,再仔细想,她们的命运也是那么的相似,都给家里带来了不幸。
    她从小就没有父亲,是坚强的老妈一手拉扯她长大。
    从小到大,老妈都绝口不提父亲的事。尤记得,她小时候问过的话——
    “妈妈,其他小朋友都有爸爸,为什么我没有呢?我也想要爸爸。”
    妈妈慈爱地刮了刮她的鼻尖,“你和孙悟空一样,都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啊?那为什么我没有筋斗云,没有金箍棒呢?”
    “因为,妈妈藏起来了,怕你被如来佛祖找到,终究翻不过他的五指山。”
    ……
    现在想来,自己莫非也是阴命?父亲的死,是不是和她的命里带煞有关……
    妈妈那边的亲戚,从小没少给她们母女俩白眼。特别是对她。
    小的时候,妈妈带她回外婆家过年,一家人团聚,大表哥和小表弟都不和她玩,指着她的鼻子骂:“扫把星!滚出去!”妈妈知道后,冲进房间抱走了她,年夜饭都没吃就坐的士回了家。
    好几次,有亲戚过来她家,妈妈都会把她关在房间里,也不知道外面聊了什么,每次都会吵架,吵得可大声了。她有回不小心听到过,外面的人说,她是个灾星。
    她还偷听到亲戚说了一句,令她震惊伤心,这辈子打算烂在肚子里的话:“要不是她,那孩子也不会在你肚子里就死了。”
    她躲在被子里哭,猜想着,她是不是还有个没出生的弟弟或妹妹,是不是弟弟或妹妹的死也和她有关。
    是的,她知道自己是扫把星,因为她能看到鬼,因为鬼怪老是找上她,所以她们家才会如此不幸。
    思及至此,杨昭七的悲伤像个雪球越滚越大,脸颊上满是泪水,模糊的视线中,看到了一个雕花木柜,脑中闪过一个想法,会不会再死一次就能回到现代呢?
    以前看过的,不都是这么写的吗?各种寻死的方法,坠马上吊吞药。
    摆在眼前的机会,是撞死。
    试一试吧,不试怎么知道?是吧老天,嗯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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