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是沥沥的雨声,屋檐上滴答滴答的雨滴声听的人心里一阵平静。
房内,司徒景轩半坐躺在木椅上,单手捧着书翻看,一旁的香炉里余香袅袅,让整间暖房散发出清雅的香味。
每当阴雨天气,或者极度劳累时,他就会犯病,严重的时候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再捱过这一次。
司徒景轩微微一叹,突然喉咙口一阵难受,随之而来的是重重的喘息声。与此同时,他的呼吸也一下比一下更来的艰苦。
手指尖一直在颤抖,他慌乱地从怀里掏出一个拇指一般大小的玉瓶,只是手腕施不上力,“当”地一声,玉瓶掉到地上。
他刚要弯下腰去,肩头却被一股力量按住。
“让我来。”
“你——”
来者捡起药瓶,倒出两粒药丸,送到他的手心,又去倒了杯茶:“喝点热茶会舒服些。”
司徒景轩脸色难看的看着来者,手指指向房门,声音有些沙哑道:“出……去。”只是简单的两个字,却说的他大口喘气。
“你先吃药,吃完我就出去。”
“滚……”
“你不吃药,我就不会出去。”司徒景容只是笑着把药放到他手心,然后把茶往他眼前一递,语气温和道:“听话,先吃药。”
“你——”司徒景轩瞪着他,见他一脸坚持,也不想和他有太多牵扯,把药喂入口,接过茶杯,就一饮而尽。
“我吃了,你走吧。”喝的太急,喉咙口一阵难受,司徒景轩紧捂着唇,不想让咳嗽声从指尖逸出。
“是不是呛到了?”司徒景容微微皱眉,然后半俯下身子,伸出手往他后背轻拍,帮他顺气。
就在这当口,一道重重的脚步声从外头传来。
杜小小小心翼翼地端着脸盆,盆里热气袅袅,她刚一进屋,就被眼前的情形吓了跳,惊讶一声道:“大少爷,你什么时候来的?”
“顺路过来。”司徒景容缓缓直起身子,笑道。
“哦。”杜小小不疑有他的应了声,然后把脸盆端到洗漱架上,用素巾放进去打湿,然后拧干。
都说三九欠东风,黄梅无大雨,还真是没错。
这雨也不知道要下到什么时候。再这样下下去,她的衣服都要有股霉味了。
杜小小在心里感叹一声,然后捧着还在发热气的素巾去了司徒景轩身旁。
“最近天气湿重,三弟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小小,你等会去准备些防寒衣物,尤其是毯子,那是要盖在——”司徒景容还没交代完,就被一道冷声打断。
“说够了,就出去。”
微怒的声音里夹杂着慌乱,听在司徒景容耳里,他竟是会心一笑。
“好吧,那我不说了。你吃完药,好好休息下,晚点我再来看你。”他说完又朝杜小小交代几声才离开。
杜小小把两人反应都看在眼里,心里满是不解。看来胖胖说的没错,大少爷真是为了那门亲事一直对三少爷弥补隐忍啊。
“小小。”
“奴婢在。”杜小小忙回过神,然后把素巾递上,“少爷请梳洗。”
司徒景轩没有接过,只是缓缓闭上眼睛,显得若有所思。
难看的脸色,失血的唇瓣,还有好象因隐忍什么而紧握起的拳。
杜小小不知怎地觉得心头有种怪异的感觉,感觉眼前这人竟一下没了昨日的气势。
难道生病了,攻击力大减了?
“半夜子时,你来我房里一趟,这事不准告诉别人。”司徒景轩忽然睁开眼看她,面无表情地慢慢道。
吓,半夜?
“少、少爷,你找奴婢有什么事啊?”杜小小咽了咽口水,突然觉得有些害怕。
“到时候就知道了。”伴随沙哑声音响起的是几声咳嗽。
“可……奴婢知道了。”原本想要问的话在一记冷眼下消音,杜小小闭嘴不再问,只敢在心底琢磨。
什么事非得大半夜做啊,啊……病老三该不会想对自己怎么样吧?
杜小小被自己的想法吓了跳,想想又觉得没可能,历来只有丫鬟勾引他的份,他怎么可能会对自己有那种心思。
可是子时,都过夜了啊,他到底找自己会有事啊?
司徒景轩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却是没有理会,只是侧过头一直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还在下个不停,滴答滴答的声音像是谁在轻哼什么,让他觉得有种莫名的心安。
好象记忆中的一个雨夜,有人抚着他的额头,对他嘘寒问暖,有人轻轻拉过他的被子,对他唱着好听的歌谣。
当时伴随着清泠歌声的正是断断续续的雨滴声,像是合着拍子,勾勒出最动听的音符。
眼皮一点点地变沉,一点点地合上,四周顿时黑暗一片,耳旁只传来风声雨声歌谣声,既熟悉又亲切。
轻颦眉,懒梳妆,灯一盏书一卷。
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
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
云里孤树一人伫,雨中春树万人家。
“娘……”
细微的呢喃声,惊的还在胡思乱想的杜小小急忙回神站好,等了一会又没听到什么声音,她有些纳闷的将视线投过去,这才注意到木椅上的人竟浑身在发颤。
杜小小一惊,连忙从床上拿了毯子过来给他披上。手指在将被子盖上他肩头时被一股冰冷按住。
“是你。”司徒景轩半张开的眸子里有着清晰可见的失落,松开手,眼里已经是漠然一片,“我睡着了?”
“是,奴婢怕少爷着凉才拿了毯子来。”杜小小还沉浸在那股冰冷的触觉,听到问话也只是下意识地回道。
“恩。你下去吧,今夜子时准时来。”司徒景轩微微垂下眼,然后又拿起刚刚放在膝盖上的书。
“是,那奴婢到房外候着,少爷有吩咐再叫我。”杜小小轻声应道,然后将卧室里一扇未关紧的窗户轻轻合上,只留一点宽,好维持房内的空气流通。
关门声响起后,房内安静的只剩下一人的呼吸声,手上的书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司徒景轩微微叹气,把书放在一旁的矮凳上,缓缓站起身来到窗边。
推开窗,细雨蒙蒙,雨里带着一点点白白的雾,惹的视线看不清。
雨打落叶,风吹树摇,花叶垂首,草丛细流,少见的迷离之美。
“真是讨厌的天气。”司徒景轩看着庭院里的雨景,轻声喃道。
出神地望了一会,直至身上起了寒意,他才似不舍般关上窗,两页窗间的白光越关越细,终当合上时,窗间的小缝里竟跃然跳出一道身影。
司徒景轩脸色一变,手指一颤,忙是将雨景与那人一起关在窗外。
背靠向窗,他的眼里浮现出一点点的恨意,像不共戴天般,紧握成拳的关节处因用力而发白。
欠他的,该他的,他司徒景轩总有一天要全数讨回来。
☆☆☆
走廊上悄无人声,夜更是静得可怕。
杜小小蹑手蹑脚地出了下人房,直奔司徒景轩的“兰轩阁”
走道上每隔数步便挂着一盏灯笼,是用素纸包裹,所以并不透亮。
夜风乍起,树影摇曳,墙上的人影也跟着摆动的灯笼跳动起来。
以往非常熟悉的过道越走越寒,杜小小只觉得起了一身疙瘩,说不出是冷还是被这情景吓得发毛。
杜小小越想越怕,她脚下的速度不自觉地加快,当她来到司徒景轩的书房外时,门是开着的。
里头没有点灯,只是点点月光入房,视线还算光明。
司徒景轩显然是坐在那里等了好一会,看见人来了,也只是淡淡出声,“你来了。”
“少爷,这么晚,你找奴婢什么事情啊。”杜小小听到他的话,更是僵持在房门外不敢进去。
“推我出去,到了你就知道了。”
“啊……哦,奴婢知道了。”杜小小一愣,明白过来后才眯眼看清司徒景轩坐的椅子与往常的不同。好象是把特殊制造的轮椅,这椅子她见过,就摆在书房的最角落,她第一天去的时候还好奇来着。
杜小小来到轮椅后,轻轻推着椅子出去,咕隆的轮轴声发出低沉刺耳的声音,在安静的夜里好不清楚。
听胖胖提过,司徒老三的双腿不宜久行,只是站着或走几步还好,若是有轻微跑动跳动当下都会痛的脸色发白满头是汗,好象是在几年前中毒受伤留下的病症,老爷这几年拜访名医都不得治。
曾经意气风发的人变到足不能出户,真是可怜。
杜小小突然有些同情自己的主子,在这刻她竟然一点也不觉得他可恨了。
“少爷,我们要去哪里啊?”她好奇的问道。
椅子上的人没有回话,好象安静睡着般。
杜小小见状也就不问了,反正出院子的路就只有一条,横竖先出了兰轩阁再说。
当轮子压出院口,漠然的声音突然响起。
“向左,再往右,去祠堂。”
“啊,是。”
两个人沿着长廊向左又向右地走了约半盏茶的时间,一路上司徒景轩都没有说过半句话,只是时不时会传来几声闷闷的咳嗽声。
向右走道的尽头突然出现一间装饰严肃的房子,高高的门槛,足有一个三、四岁孩童般高,轮椅根本推不进去。
“少爷,上不去了。”杜小小把椅子推到门槛前,试了几次都无法提起推过。
“不用了,就停在这,你等我出来。”司徒景轩淡淡出声,然后缓缓直起身,只是身子不住的在发抖。
“少爷,我扶你。”杜小小忍不住伸出手,说道。
“我还没残废到这个程度,在这等着。”司徒景轩甩开她,冷冷说道。
杜小小一愣,只觉得自己像是被人甩了一巴掌般难堪,只道了声“是”,也不再说,心里是不禁后悔自己的多管闲事。
摇摇欲坠的身子跨起门槛的姿势让人看了不忍心,只是刚迈过一条腿,她竟听到重重地喘息声,声音里像是夹杂着压抑的痛苦。
直到双腿都迈过去,人影扶着墙推门入屋,杜小小提着的心才放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