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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四章
    今日苏宓与苏珍便要跟着府署派的骡车一路上京府。
    苏家众人除了还在县里历练的苏琦不在,其余都起了个早,送苏宓和苏珍上马车。在虞青娘和赵姨娘几番眼泪之后,马车终于缓缓驶离了苏宅门口,往城中行去。
    马车里,苏珍似乎心情很好,苏宓却还心系着虞氏昨日说的她有弟弟一事,加之又是离乡,心里一时轻松不起来。
    “宓姐姐,依我看啊,这一百个女子里,你定是最美的。”苏珍笑着说道。
    “怎么会,我见过的每个都是姿色非常。”苏宓放下车帘子,淡淡道。
    苏珍与赵姨娘相似,惯来会说些好话。其实女子容貌各不相同,不同的人看便有不同的看法,关乎所看之人是谁罢了。苏宓懒得与她虚与委蛇,瞥过头靠在后座上闭上了眼。
    苏珍看她不接自己的话头,暗哼了一声,她也只是表面奉承,苏宓的长相太过娇媚,男人固然喜欢,她身为女子,反倒觉得苏娴的端庄才是正妻的样子,像苏宓这种,合该就是作妾的嘛。
    李修源求亲一事她也知道,那个男人看谁都好似带着色心的,连她,路上都被拦过几次,这苏宓为什么就不能安安分分嫁给他,反而突然跑过来跟她抢什么秀女的位置。
    ...
    一路无话,马车平稳地行进,待来到城中院子门口时,十辆大骡车已经排好了位序。
    苏宓方才休息了一路,情绪好了些,一下马车便不禁左右环顾几下,在看到离骡车不远处还有一辆华丽的两骑马车时,她嘴角不自知地扬了扬。
    他大概便是坐在那里面吧,不知道为什么,看到那辆可能有秦衍的马车,她好像就不那么害怕离乡了。
    “姑娘们都快点儿,排好队,一个一个上去。”曹公公已经在吆喝了。苏宓收回眼神,赶忙走到队列中等着他们的安排。
    交州的一百个秀女分成十辆大骡车,一车能载十名。庆幸的是她和苏珍并不在一辆骡车里。
    苏宓看了看身边及对面的几个人,倒是有一个她眼熟的,正是那个借帕子的张月儿,今日她完全卸了妆容,明眸皓齿,圆圆的杏眼里似乎带着水光般亮闪闪的,颇惹人喜爱。
    张月儿也记得苏宓,毕竟见过苏宓那张脸,能忘记的人应该也是不多。
    “谢谢姐姐那日借我帕子。”张月儿眨眼说道。
    “小事罢了。”
    “姐姐是江陵城里的人么?我是涟水县的。”张月儿笑起来,两只梨涡嵌在嘴角,甚是可爱。
    “嗯。”苏宓笑着回道。
    虞青娘嘱咐的深切,外面不比家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因此苏宓也没再多话。
    张月儿见苏宓没有相谈的意思,亦不觉得泄气,又与旁人攀谈起来。苏宓看得出,她是个活泼开朗的小姑娘。
    正值夏日,骡车装的人虽多,但都是女子,车内空间并不显得太过逼仄。一路上女儿家欢笑声不绝,虽然苏宓不怎么说话,但那热闹还是冲淡了一些离乡的恐惧感。
    交州与京府隔着一个徐州,若是马车行的慢,也要个几日,更不用说她们这是骡车。幸好沿途经过驿站时,她们便可以下车休息一晚,秦衍的马车是可以行的快的,但他大概是不急,始终保持与骡车并行。
    这一夜,秀女们到了徐州的驿站里休息。驿站简陋,一间要住十余个人,不过比起颠簸的马车,总要舒服的多,习惯了几次,便也没人会不识像地吵闹。
    苏宓是被边上的一阵呻.吟声吵醒的,驿站房间里是一个大的通铺,她睡着倒数第二的里侧,最里侧的是一个隔壁车上的秀女。
    第十五章
    苏宓借着窗缝里漏出的月光,往身侧看了看,只见她面色潮红,闭着眼嘴里念念有词,手背贴上她的额头,竟是发烫不已,目光及下,领口处似乎还有颗颗红色疹子,黑暗里看得有些渗人。
    苏宓赶紧下床穿上外衣,点亮了烛火,她记得那些疹子,因为她儿时便出过,在交州,他们都叫作出‘水花’。
    屋内的人原本因苏宓突然掌灯还有些骂声,待清醒了些,跟着苏宓的视线,看向最里侧的那个额头冒汗的秀女,手不住地抓向颈下的颗颗红点时,寒毛直竖,纷纷吓得躲在了门口处。
    这种关键时刻,风寒感冒都可能被遣送回家,更何况还是她那样看不清病症的,要是自己被牵连到,那可就前功尽弃了。
    无人敢向前,苏宓虽没那么胆怯,但也不会贸然靠近,更何况她也不能完全确定这便是‘水花’。
    房内呜声四起,通铺上的秀女看起来颇是痛苦,挣扎着似是想起身,又引来门口的秀女们一阵倒退惊呼。
    “月儿,你与我一同去隔壁找曹公公,让随行的府署大夫来看看。”苏宓询道,这样僵持着也不是办法,而且看她是真的难受,一条人命,总不能就不管她了。
    “好,苏姐姐我同你去。”张月儿同情地看了一眼那个通铺上的秀女。
    苏宓和张月儿不一会儿便带来了曹公公和陈公公,并着一个背着药箱的大夫,大夫用白布掩上了鼻息,一个人走近了通铺。
    “怎么样,是什么病症?”曹公公焦急地问道。苏宓来了一说,他便急了,秀女染病,一个还好说,若是疫症......
    “曹公公,小人看了,是‘水花’之症,该病属风热轻症,伤及卫、气分,窜入之营血甚少,好生调养不伤及根本,只是若要退高热,则还需要几日。”大夫小心地隔着白帕拉了一下秀女的领褖,看了两眼转过头对站远的众人说道。
    不是瘟疫就好,曹公公稍稍舒了口气。
    “不过,此症亦容易扩散,还请曹公公安排将此秀女与其他人相隔开。”
    “嗯,找人送回去吧。”曹公公转向一旁陈公公,“陈恩,等到了应天府,咱们再跟少监请罪。”
    “嗯。”
    此话一出,在场的秀女都明白了,她是要被遣送回去。苏珍自然也想到了,她脑中念头一闪而过,脸上登时换了一副关切样子,对着苏宓,声音不低,
    “姐姐,你是不是与她睡一起的,好像还碰了她!这病症可不是一开始便看的出来的呀,这可怎么办。”
    旁人闻言,迅速地离开苏宓一丈远。
    苏宓冷冷地瞟了一眼苏珍, “我并未碰到她的红疹,而且我儿时得过,大夫说得过一次便不会再有了。”
    随行的大夫点了点头,看了眼苏宓附和:“此话说得没错,一般而言,水花得了一次应是不会再有的,而且我看这位姑娘面色红润,亦无盗汗,没有染上的迹象。”
    “那你能保证么?”有个胆大的秀女说道。
    “这,这叫我如何保证,若是之前得的不是‘水花’呢,我又没见着。”大夫皱眉道,他可不敢随便应下,更何况这病症初初难诊出,要他怎么敢说确切话。
    大夫这么一说,那些女子是不愿意与苏宓同屋同车了,只有张月儿相信苏宓,但她一个人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折腾到现在已是快天亮,住倒是不用住了,可骡车里面十余人怎么办。
    “曹公公,反正我是不要与她同车!”说话的女子瞥了一眼苏宓。
    “我们也不要!”
    曹公公和陈公公看了看苏宓,只有一个秀女染了病遣回去也就罢了,这要是真的都染上了,他们还怎么交差。
    虽说他们看着苏宓也不像是染了病症的,但秀女一事还是得万分谨慎。这些秀女以后是进后宫当娘娘的,他们内室监少不得接触,此时怎能不照顾她们的情绪。
    驿站里额外的马车是有,可车夫就没人了。现在骡车的车夫都是府衙的人,皇家的秀女,断断不可随意寻个乡野的车夫,随便哪个出了事他们都担待不起啊。
    曹公公眼皮一耷,拉着陈公公走到门外面木廊上,“督主的马车也在外头,我看不如问问督主,让督主决定。”
    陈恩公公以前是跟过秦衍的,他皱眉道,“可...要是为了这等事扰了督主,他怪罪下来怎么办?”
    曹公公白了陈公公一眼,手指戳了一下他的胸口:“那你还有什么好办法?再说了,那日下午,督主都亲自给苏秀女验身了,苏秀女的事,咱们还能不和督主说么。”
    “真的?那行,我去找冯宝问问吧。”
    ***
    天将亮未亮,苏宓一个人坐在屋子里,其他的秀女都挤到了别间,当她是洪水猛兽一般。
    明明她身上又没发热,又没红疹,她们怎么被苏珍煽动了一句,就都信了,那她等会儿要怎么去京府。不会连曹公公都信了,将她遣送回去吧。
    “咚咚咚”的敲门声传来,打乱了苏宓的思绪。
    “谁啊?”
    “是我,督主身边的小公公冯宝。”
    苏宓打开门,“小公公好,是有什么事?”
    冯宝笑着说:“我们督主说,请苏姑娘坐我们的马车去京府。”
    第十六章
    苏宓撩开帏帘时,秦衍正闭着眼假寐。
    他单手支在紫檀木几上,撑着额角,衣袖半褪在手肘处,露出的手臂肌理分明,泛着如玉光泽。
    苏宓一边留心秦衍那处的动静,一边寻了车门口的位置轻轻地坐下,生怕扰了他。
    但是再轻,还是有些声响,秦衍倏的睁开双眸,看向声音传来的苏宓那处,恰好对上了她小心翼翼地眼神。
    “督主好。”大抵是刚刚在屋内时候与其他秀女争论了几句,她的声音有些沙哑。
    秦衍眉头几不可闻地皱了一下,“嗯。”
    早在陈恩来找冯宝时,秦衍便已经醒了,方才只是闭目养神罢了。他收回手,捋了捋袖袍,慵懒地向后靠在软垫上,垂眼看向苏宓。
    “苏姑娘,这是第三次了。”他朝苏宓说道。
    秦衍说的简单,但苏宓一下子便听懂了,他帮了她三次了。
    第一次是她中了媚药,第二次是选秀,还有这次,她差点没有车马上京。
    每一次都那么刚刚好,巧合的好像都是谁故意安排的。苏宓不傻,秦衍曾问过她是何人派来的,甚至不止一次地提过崔知府。想来,他应该是误会了什么。
    “督主,我真的不认识崔知府。”也真的都是凑巧,可他大概不会信吧。
    不知道为什么,苏宓就是不想秦衍觉得她别有所图,因此她才会执意地,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再提一遍。
    苏宓是神色如常地解释,可耳根后的粉红却因着座椅的错位,尽收秦衍的眼底。
    “其实你与崔满秀认不认识,我并不在意。”秦衍的手半搭在软垫上,笑的随意。
    这三日,他已让陵安重又去查的清楚,并不是他在意苏宓是不是崔满秀送的。
    而是他的习惯,将人放在身边之前的习惯。
    他想留她在身边,能让他高兴的人,他当然要留在身边。他要的是查清她的底细,至于她遇到他是不是巧合,反正也到他手里了,还有什么区别。
    “不过,给你个什么身份好呢?”秦衍看着苏宓,轻声自语。
    他的声音太低,苏宓没听清,只听得‘什么身份’四个字,便以为秦衍在问她身世。
    这也不算什么秘密,苏宓决定如实回答。
    “督主,我住在江陵城南,家里做的是绸缎庄的生意,上头还有一个嫡姐,就是酒楼那日遇到的那一个。”
    苏宓垂头认真地将自己的事稍微说了一遍,等说完的时候,对面依旧丝毫没有回应,她抬头看向秦衍。
    他也正看着她,唇畔的弧度明显,笑意灼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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