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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堂下何人。”
    刘稳婆期期艾艾道:“小妇刘氏。”
    地上跪着刘稳婆,边上则是虞青娘和苏宓,陈映之直接免了她们的跪礼,只消在一旁站着就好。
    “家住何方。”
    “原是江陵城,后去了青州只待了一年,如今住在京府边沿十里乡。”
    “你将你当年所做,再说一遍。”
    “是,大人。”刘稳婆不知为何,看起来有些犹豫,时不时地余光企图向后,好像是在等着谁。
    及后而来的苏明德和被赵姨娘一并到了堂上,刘稳婆恰好说到一半。
    苏宓站在虞氏身侧,对刘稳婆突然明显的放松觉得很是奇怪,还有便是赵姨娘的神色,她并不是一个喜怒不行于色,能遮掩的毫无痕迹的人,但此时,赵姨娘的样子根本就是沉着在胸,那眼神里泛出的委屈和冤枉真切的仿佛真的是被冤枉了似的。
    苏明德看到苏宓在,面上不由一冷,对虞青娘的不满多了一分,原本是家事,青娘竟然还找了督主。
    陈映之问完了稳婆,再看了看案卷,此案清晰明了,证据确凿,也没什么好审的,他决定卖个好,让督主夫人回头替他说两句好话。
    他用惊堂木轻轻拍了一下,清了清喉咙,“此案没什么疑点,嫌烦业已供认,本官——”
    “官老爷,”一直没说话的赵姨娘形容凄苦,此时终于跪着抬头道:“民妇是冤枉的,我从未见过那所谓的约契。”
    陈映之皱眉,“可这上头是你的签印,且又有稳婆作证。”
    “民妇与刘稳婆素来没有交集,若当真是我做的,我怎么会留这一纸证据,”赵姨娘看向刘稳婆,“刘氏,我与你无冤无仇,你这次胡乱说这些污我,别忘了你是主犯,你也难逃一死!”
    刘稳婆一听似是慌了,转向虞青娘,“夫人,这——”
    虞青娘以为刘稳婆是向她求饶,纵然刘稳婆此时良心发现说出了真相,但她也不可能原谅,“你不是想赎罪么,那便按着明殷律例赎罪。”
    明殷律例,刘稳婆再不识字,也听过杀人偿命一词,她的身子一软,整个人快匍匐在地。
    陈映之看其伏地认罪的模样,便接着方才被打断的话,准备继续作判,谁知刘稳婆竟是转头突然开口,对着虞青娘说道,“夫人,这与你跟我定好的不一样,小的只是要钱,您怎的要我死啊。”
    此话一出,满堂沉寂,场面变得有些诡异起来,不止是陈知府觉得奇怪,连苏宓也愈发觉得不对。
    如今想来,一切似乎是太过顺畅,虞氏比苏宓还要陷于其中,根本无暇去考虑此事的巧合性。她自然是信自己娘亲,那就是赵姨娘在搞鬼!那她的弟弟,到底是....
    苏宓才冒出这个心思,刘稳婆的声音更大了起来。
    “大人,是夫人,夫人逼着我说这些冤枉赵姨娘的,小的没害过人,小的是冤枉的呀!”
    她一边颤抖,一边看向一脸惊愕的虞青娘,不止虞氏惊讶,在场的苏明德,苏宓等,都被这句说的愣在了当场。
    可刘稳婆还不停下,继续哭诉道,“这黄纸朱砂都是夫人吩咐小的前几日在江陵城北的浆水铺子买的,大人可去查,那签名,是夫人找人拓的,说给我五十两银钱做成此事,也绝没有牢狱之灾,小人这才做了这场戏。”
    刘稳婆话说到如斯,虞青娘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是着了赵姨娘的圈套,陪着做了这一整出的闹剧,可她无心想这些,她现在思绪混乱不已,只想知道一件事,
    “宬儿他出生时,到底是不是...”虞青娘有些站不稳,苏宓扶着她她才未倒下。
    刘稳婆咬牙道:“夫人,你何必再做戏,你明明知道,小少爷根本就没活着出来!”
    虞青娘耳边根本听不到其他,她已经不知道到底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头痛的厉害,是赵姨娘为了害她故意设计,还是她确实做了,再借此事。
    苏明德的脸色黑沉,双拳攥在身侧,看向虞青娘时清峻的脸色老了十几岁,“青娘,你当真做出这等事?!”
    赵姨娘此时像是终于寻得了浮木,沉冤昭雪一般,跪在地上声泪俱下,“夫人,我是有私心要平妻一位,但您也不必这般狠毒地对我。”
    一直想着儿子的虞青娘被苏明德的厉声诘问震醒,她对上苏明德视线,一字一句道:“我堂堂苏家正室夫人,何需要对赵婉一个侧室用这些伎俩。我唯一在乎的,是我儿子到底是怎么死的。”
    “还是,你以为我会用想了这十几年,我可怜的宬儿的名义,只为了阻挠她区区一个妾侍的平妻之位么。”
    堂上陈映之不敢说话,这说到底是家事,他还想借着此事在督主面前表现一回,现在看来不惹上麻烦就好了,两方都理直气壮的,他还真是看不出来哪边是真哪边是假。
    堂下情势胶着,刘稳婆能说的都说了,任由冯姆妈暗使眼色,她也发挥不出来了,只顾耸着脑袋求捡一条命回去。当初答应冯姆妈做戏时,那晓得真会上了公堂,还以为最多便成了宅子里的腌臜往事,拾起来斗一斗罢了。
    苏明德看着虞青娘,其实这般,是他想的最好的结果,虞青娘牵绊着苏宓,赵姨娘又是琦儿的生母,他宁愿这是一场争风吃醋的闹剧。
    “青娘,我不是不信你。”
    赵姨娘听得这句心里凛然,她做了这么多,绝不能功亏一篑,她咬牙,转向苏明德,换上凄苦的神色,
    “老爷,妾身被捆到如今,一句夫人的不是都未曾说过,我也是琦儿的娘亲,难道会做出这些事,若是老爷不信我,我哪怕当场触柱而亡。”
    说罢,她的眼神一沉,往堂上的红漆木柱撞去,那样子是当真拼了命的。
    “婉娘——”苏明德惊呼一声。
    冯姆妈却是直接飞身挡在柱前,赵姨娘撞到她的肚子上,冯姆妈当时脸上表情狰狞可怖,哪怕早有准备缠裹了好几层棉布,还是疼的钻心。
    赵姨娘没受什么伤,倒在了当场,满堂一片混乱,苏明德跑上去蹲下扶起她。
    “老爷,妾身当真没做过对不起您的事。”
    “知道了,你又何必.....”青娘是什么样的人他很清楚,但婉娘连命都不要了,或许,人真的是会变的。
    发展至此,这堂上,也只剩苏宓始终相信虞青娘,毕竟在别人眼里,一个人怎么会用自己的命去撒谎。
    虞青娘看着苏明德,“明德,你现在还信我么。”
    苏明德抬头,“青娘,闹够了,回苏宅吧,你还嫌不够丢人么。”
    他的话落,虞青娘眼里最后一丝光亮也逐渐沉寂了下来,许久之后,她才淡淡的开口,
    “我不回去了。”
    再看向苏明德的时候,虞青娘的眼里一无感情,“你我成婚二十年,我虞氏善妒,为害后宅。既已两心不同,难归一意,如今只求一别,各还本道。”
    苏明德一脸的难以置信,“青娘,你在说什么?!”
    明殷朝除了男子可以休妻,也允许女子求去,但女子此举作为是有悖寻常,除非是有十足的理由,即使如此,也可能要进牢狱数日,才可换得一纸休书,是以鲜有女子有这般举措。
    更何况,纵然如今民风开发,改嫁亦可,但以虞青娘的年纪,改嫁并不容易。
    苏宓一直没说话,平日里伶牙俐齿,但面对着虞氏,她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劝解,回头看上首位置已是空空,她也明白,若不是看秦衍的身份,在府署行这般吵闹,早就被关进了牢房。
    苏宓上前扶住虞氏,“娘....”
    “嗯,宓儿,我们走吧。”
    虞青娘带着苏宓往堂外走去,不但没理会苏明德的话,竟是连看也再没看他一眼。
    第八十一章
    进府衙时, 阳光才初露微曦, 苏明德出来,却已快至午时。
    苏家的两辆马车,苏明德一个人坐在当头的那辆, 没有与赵姨娘同乘一骑。
    他念起虞青娘嫁给他的这些年,端娴无争, 教他差点忘了她最早的时候,是和他一般的执拗性子。
    ...
    苏家的事, 最终逐渐地归于平静,虽说苏明德始终没肯签了那封和离书,但虞青娘是再没回过苏宅。
    苏宓原是想让虞氏来督主府住一阵,但虞青娘还是找理由推拒了, 最后用她的积蓄,在城北买了一栋单进小院,纵是苏家来人来寻, 她只管闭门不见。
    院子里, 苏宓只在肩头披着一件单薄的软坎,也不觉得冷,她最近忙于去虞青娘那,不知不觉, 竟是已快初春。
    春梅急匆匆地走进,“小姐, 大小姐又来了, 您还是不见么。”
    “不见了。”苏宓摆了摆手, 苏娴寻过她好几次,无非便是一道去劝虞氏。
    出府衙门口时,苏宓曾想过要劝,可她还未开口,就看到了虞青娘的眼神,所以她明白这是娘在深思熟虑之后的决定,所以她劝不出口。她明白虽然她也难受,但比起虞青娘承受的,定然是要少的多。
    “小姐,那,小少爷...到底是不是..”春梅忍不住开口问道。
    苏宓摇头,谁说的清呢,事情过去太久,想再寻些线索已是不能,唯一知道的只有赵姨娘她们,可事关性命,她们又如何会承认,是以到底她们是假借着此事还是真有此事,苏宓也想不透。
    “哎,奴婢看还是算了,小姐,您也别想了,这几日为了夫人的事,您都忙成什么样了,倒是比姑爷还不着家了。”
    “嗯。”
    这些日子,苏宓常去虞氏那陪她,一陪就是连着几日,秦衍亦从不过问。她也不是故意想如此,可让虞青娘一个人呆在新宅,她总是不安心,幸好现在有兰姨去了,她才得空回来府里。
    “春梅,你把冯宝喊过来,我有事找他。”
    ***
    冯宝走进东厂的时候,心情轻松,脸上都是笑呵呵。因为替夫人传信这种差事,督主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生气的。
    “督主。”
    秦衍坐在案桌后头都未抬,“何事。”
    “夫人问您今晚可会回府用膳。”
    秦衍停笔,掀眸看向冯宝道:“她今日回来了?”
    之前苏宓在虞青娘那连住了几日,秦衍也就一直没回府,是以若是苏宓不派冯宝来说一句,他便还以为她依旧在城北虞氏那。
    冯宝忙答道,“回了,夫人回了。”
    “嗯,去跟周正说,今晚不用过来了。”
    冯宝了然,这便是要是要回府了,他笑道:“是,督主,奴婢这就去。”
    秦衍回到府里时,苏宓端端正正地坐在前院的厅堂里头等他,桌上摆着几道吃食,比平日要少一些。
    她看起来清瘦了许多,从过年前之后,好像就一直没养回来,与秦衍站在一起,显得愈加的娇小。
    “督主,你回来了。”许久没这么喊,苏宓喊出口觉得有些生涩。
    “嗯。”秦衍顺势拉过她一并坐下。
    两人有一阵沉默,秦衍不是多话的人,苏宓这几日心里都是苏家的事,一时也寻不到什么话题。
    其实往深处想,她与秦衍一直都是没什么交集,走到如今,她自己都觉得有些奇异,娘以前和爹还是一道从最小的作坊做起,挨过那么多苦,如今还是被伤透了心。
    那她和秦衍....督主甚至从没说过喜欢她的。
    苏宓蓦然觉得自己有些矫情,不想叫秦衍看出来,于是她状似颇为自然地替秦衍夹了一筷,“督主,你尝一尝这个云腿馅儿脯,还有这个合意饼....”
    除了桌上比平日少了一半不止的膳盘,连菜色都看起来也有些怪怪的。
    秦衍用食讲究,不然也不会哪怕去一趟江陵城,都要新雇一个京厨。是以于他来说,眼前显而易见不是出自督主府惯用的厨夫。
    再加上苏宓这番期待的神情,秦衍不由得好笑道:“这些都是是你做的?”
    苏宓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看模样她也觉得是明显了一些,不过,“督主,我尝过了,不难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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