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见……”秦婉看着卫珩,顿时绽开一个笑容来,将卫珩都看得怔了怔。这小郡主似乎总是对他格外的好,不说旁的,仅仅是这笑容,就让他觉得整个人都开阔起来,全然忽略了秦婉话中的不妥。
自知失言的秦婉恨不能咬掉自己的舌头,小脸儿登时更为胀红,她和卫珩昨日才见了面的,现在说好久不见,显得她度日如年似的。两人就这样对视着,顿时就尴尬了起来。身后的双生子揉着大眼睛,一屁股坐在了姐姐身边,看着秦婉,又看着卫珩,扭股糖似的缠上了秦婉:“姐姐,这个大哥哥是谁?”
“他是……姐姐的朋友。”卫家虽然如今没落了,但到底曾经也是世家,要秦婉不顾念卫珩的想法是不可能的。但现在,雍王府和卫家可以说是没有任何关系,府上的人对于卫家人还避如蛇蝎,她只能找了个最折中的说法,将秦羽抱在怀里坐好,“你们叫珩哥哥就好了。”
没得到姐姐的抱抱,秦媛小脸拉得好长好长,闷闷的叫了一声。秦婉整理了心情,笑道:“卫公子去哪里?”
“相国寺,去给母亲上一炷香。”卫珩声调波澜不兴,眉宇间的阴郁经久不散,端详着秦婉,虽然昨日才见了她,但她的脸色似乎比昨日还要难看了几分。只怕,柳姨去世的事的确给了她不小的打击。卫珩思忖片刻,低声道:“郡主切忌哀毁过礼,保重自己身子要紧。”
听了他的关心,秦婉心中顿时泛出甜蜜来,面露羞涩:“不知,我可否和卫公子一同前去?”卫珩骤然一惊,脸上的神色很快就稳住了:“郡主不必前去。”皇帝不待见卫家,何必让秦婉冒着风险随他去?
“又有什么?”秦婉笑得十分和煦,“令堂和我母妃是手帕交,这样的情分,我也该去为她老人家上一炷香,权当是替母妃上的。”说到这里,她笑意满满,一张小脸都生动了几分,向他略一招手,“呆子,快上来,咱们一起去。”
在里面的紫苏和杜若彻底无语了,相视一眼,实在不知郡主什么意思。卫家不被皇帝待见,一口气将爵位全给撸了,但是郡主对于卫家的这位公子却是愈发的亲昵,纵然有王妃的缘故在里面,但郡主这也……
并不知两人想法的秦婉很淡定,又向卫珩招了一次手。后者看着她含笑的小脸,鬼使神差的不忍拒绝她,还是上了马车。马车这东西,在大熙来说也算是十分奢侈的存在,在普通的百姓家中是绝对没有的,能够使用马车的人家都是达官显贵。因此,自卫家因赵王之事被牵连夺爵之后,马车这东西就远离了卫珩。
而雍王府的马车是很大的,一道推拉门将马车隔成了里间和外间,里间铺有绒毯,自有软榻和案几,俨然一间小小的会客厅,而外间则是茶水间。得了秦婉一个眼色,杜若自去沏茶,端了君山银针给卫珩:“卫公子请用。”
卫珩接了茶水在手,见汤色澄黄,是君山银针。上一次秦婉亲自给他烹茶,脱口就说出他喜欢君山银针,今日这侍女也奉上君山银针,可见秦婉是的确将他的喜好记在心中的。卫珩抿紧了唇,并不说话,秦婉则面带微笑:“你不爱吃甜的,可惜我这里的点心都是甜的,不如你瞧瞧,将就着吃些?”
“不必了,谢郡主美意。”卫珩淡淡说道,心中愈发的捉摸不透。秦婉竟然连他不爱吃甜的都知道。秦婉依旧让人将各色糕点摆了出来,可将双生子喜坏了。秦羽坐在姐姐怀里,要是有尾巴,都能翘上天了,小爪子不停的指着糕点,紫苏和杜若自然会给他取,秦媛则苦兮兮的站在一旁,自然而然的就瞄上了正襟危坐的卫珩,伸开双手:“珩哥哥抱。”
卫珩低头看她,眼中微微讶异。秦媛年岁那样小,哪里明白这些,大眼睛满是希冀的看着卫珩。后者何时和小孩子接触过,被她那张酷似秦婉的小脸直直的盯着,很快耳根发红了,心下啐了一口,也不知应该如何。见他迟迟不动,秦媛老大不乐意,自己爬到他膝上坐定之后,卖力的跟秦羽抢食。
见卫珩耳朵全红了,秦婉也是笑起来:“他俩……素来都是这样无状的,你不要见怪。”对上她黑白分明的眸子,加之腿上坐着的秦媛活脱脱是小了一号的秦婉,卫珩心慌起来,潮红漫上了脸颊。
两个小主子抢食,苦了紫苏和杜若,两人分别给双生子跟前的小碟子里盛满了糕点,抬头就见卫珩竟然看着自家郡主也红了脸。她俩相视一眼,实在不知应该说什么才好了。这世上哪有一对男女平白无故看着对方脸红的?说不是那意思都没人相信。
不过两人何等知趣的人,也不去点穿这事,心中还想着要将郡主的性子给拧过来,若是短时间内拧不过来,那就只能暂且瞒着王爷了……
一路到了相国寺,此处乃是大熙的国寺,而其中的佛光塔之中,则是供奉着很多人的灵位,大多都是各府的权贵家人。秦婉一手一个牵着弟弟妹妹,卫珩在前面带路,一直上了最顶层,他才停下来。
秦婉进来之时,四处看了看,随着楼层越高,牌位上的名字就愈发的尊贵了。她甚至看到了好几个老国公的名字,而卫夫人的牌位供奉在最顶层,实在是让秦婉没有想到。
奉了香,卫珩恭敬的行了礼,又将线香插/入了牌位前的香炉之中。回头望一眼秦婉,见她面露狐疑之色,微微歪着脑袋的样子可爱得要命。咳了一声,卫珩低声道:“母亲的牌位被奉入此处之时,卫家还在鼎盛之期。后来,虽是夺爵了,却并未动母亲的牌位。”
见他为自己答疑,秦婉面露微笑,又牵着弟弟妹妹的手,上前去给卫夫人上香。前世她嫁给卫珩之时,连卫老将军都作古了,自然更不知卫夫人的事。这辈子才知道,原来婆婆和母妃还有这层关系。所以秦婉的祭拜是恭敬而带着真心的,感谢卫夫人将卫珩生到了这世上,让她前世得以嫁给卫珩。
依着秦婉的身份,就算只对牌位点头致意都是可以的,但她却行了二跪六叩的大礼。三跪九叩只对天地对君对父对师,二跪六叩已然是极为庄重的礼了。卫珩抿紧了唇,虽不发一语,但心中对于秦婉是万分感激。
恭恭敬敬的将线香插/进去,秦婉这才起身,又将撅着小屁股跟着自己一起拜的双生子拉起来。卫珩面对秦婉,眉间的阴郁总算消散了,露出了笑容来:“多谢郡主。”
“你我之间,说谢谢就生分了。”秦婉略红了脸庞,“况且于情于理,我都应该前来祭拜。毕竟,母妃和令堂有这样的关系。”
她笑得很乖,让人心生怜惜。卫珩沉默片刻,相国寺之中又响起了梆子的声音,已然是正午了。秦婉张望了一眼,问道:“我儿时跟着父王母妃吃过相国寺的素斋,卫公子要不要也试试?”
“好。”卫珩点头。众人才一起去打了斋饭,对于两个贪吃的小家伙来说,斋饭太过清淡了,好在两人今日没少吃点心,也就不饿,在姐姐那里蹭了几筷子素菜就不要了。而雍王妃刚去世,秦婉的饮食也就顺势清淡了下来,倒也是能够习惯。卫珩本就不挑食,吃得很快但却依旧优雅,秦婉事先就将斋饭多留了一份,等卫珩吃得差不多了,又亲自端给他:“多吃些。”
她不过吃了小半碗,卫珩难免有点尴尬,对上她含笑的眸子,却也不知说什么才好。秦婉知道他的心思,说:“我往日不是这样薄弱的胃口,今日在宫里吃了一碗燕窝,现下不饿。”
卫珩一双桃花眼微微眯起,不动声色的接了斋饭。秦婉笑道:“男女有别,食量自然是不一样的,不要为这样的小事挂怀。”卫珩静默不语,吃饭的速度则慢了下来。他也不知道为何,总觉得跟秦婉在一处的时候,有种莫名的安心感,自己的一举一动,她都会关注,甚至一个眼神,她就知道自己什么意思……
并不知他如何作想的秦婉现下很高兴,她觉得她跟卫珩的关系又进了一步。她一定要跟卫珩打好关系,前世卫珩宠她如珠如宝,这辈子,换她来对卫珩好,然后嫁给他,生好多好多健康的宝宝。
待卫珩吃了饭,众人又在相国寺之中消食散步。如今是早春,偏巧枝间有含苞的花,姐姐身高不够力气也不足,两个小的就瞄上了卫珩,后者也不好拒绝两个小的,轮番将他们举起来几次后,两个小的彻底被卫珩收伏了,“珩哥哥”“珩哥哥”唤个不停,比姐姐二字都叫得多。
待走了一会子,秦婉又“顺路”将卫珩送回去了,这才将玩累了的弟弟妹妹们哄睡,自己靠在软榻上小憩。紫苏和杜若两人跟在身边看了几个时辰,心中很是担忧,轻声将秦婉叫醒后,低声道:“郡主,卫公子的事,郡主是怎么作想的?”
“什么怎么作想?”不解她二人何意,秦婉问道,想到卫珩,她脸儿又微微红了,“我……没有什么想法。”
“可是陛下不待见卫家啊。”紫苏叹道,“我和杜若伺候在郡主身边久了,将郡主的性子也是看得透透的,说句不敬的话,郡主是不会无缘无故待别人好的,更何况对一个男子这样好。这话原也不该我和杜若来说,可是郡主何必去和陛下硬碰硬呢?若是惹恼了陛下,怕是连郡主也要吃挂落的啊!”
第8章 做七
紫苏和杜若自小儿就伺候在秦婉身边了,自然是全心全意为秦婉好的。光看卫家公子人品相貌,未必配不上自家郡主。但当年皇帝陛下以雷霆手段夺了卫家的爵位,卫家至今都还这样不上不下的吊着。但秦婉可是郡主,皇帝的亲侄女儿,若是因为和卫家走太近而被皇帝迁怒……
明白两人的担心,秦婉转头看着睡得正香的弟弟妹妹,摇头说:“你们不用担心,我以为,皇伯父并不讨厌卫家。”她声调柔柔的,让紫苏和杜若面面相觑。若说陛下并非不待见卫家,她们是绝对不肯相信的。毕竟当年的赵王妃就是卫家的人,若不是不待见,卫家当年的爵位也不会被撸了啊。
秦婉从来不会说没有把握的话,若她没有重生,兴许还会相信皇伯父的确不待见卫家这件事。但是她是重生而来的,她很清楚的知道,前世的卫珩,在迎娶她的时候已经是正二品辅国大将军了。试问,若是皇帝真的不待见他,会容许他一步步往上爬,直至位极人臣?
虽然不清楚其中的缘故,但秦婉可以断言,皇伯父并不讨厌卫珩,甚至不讨厌整个卫家。
对于郡主的这份信心,紫苏和杜若相视一眼,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她二人自然是相信郡主的,但若是郡主因为卫家公子的事而吃挂落……
见她二人还有些顾虑,秦婉笑道:“你们宽心就是了,我自有分寸。”前世她失去的东西,这辈子怎能容许再次失去?无论如何,她是不会再让前世的悲剧重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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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从宫中回去,下午就有殿中省的来,将府上的奴才换了,加之秦婉被赐了汤沐邑,众人也格外有眼力劲的说什么做什么,本有些凌乱的雍王府里顿时就一片井井有序,丝毫不显凌乱。秦婉前世没有掌过王府的事,起先还有些不知所措,但在老妈妈的帮助下,很快就抓住了诀窍,愈发的如鱼得水起来。
所谓做七,就是指从头七之日开始,设出灵座,供木主,每日哭拜,早晚供祭,每七日做一场法事,直到七七之后。也从头七之日开始,各府吊唁之人络绎不绝,加之雍王府是一等一的皇亲,故此往来之人更多。朝中不少人本以为是皇帝和太后指派了人来理事,等到看到脸上还有婴儿肥带着些许稚气的秦婉迎出来,也是纷纷面露赞赏——勿怪陛下和太后这样疼和宁郡主,郡主是完全当得起的。
因头七、三七和七七乃是大七,各色显贵络绎不绝,王府里又只有秦婉掌事,未免外孙女儿操劳过度,纵然十分挂念,但雍王妃的母亲柳老太太还是按捺住了心情,待二七之日方才领着柳家上下来了雍王府。
这几日接连操劳,秦婉眼底乌青很重,在脸上扑了一层粉,掩盖住倦色,这才换了素衣往堂中去了。柳家人已然等在了其中,为首的一人身着鸦色褙子,一手拄着龙头拐杖,身边或坐或站了几个男女,秦婉的舅舅柳重锦坐在柳老太太身侧,而另一边立着一个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年,容色温润,见秦婉出来,向其点头致意:“婉儿。”
秦婉露出几分笑容来,目光不自觉的就移到了紧紧站在柳老太太身边的女子身上。那女子看来也不过十八九岁,杏眼桃腮,虽仅仅是中上之姿,但不得不说,她却有她独特的优势,至少这个优势,在雍王爷跟前是绝对管用的。
她轮廓和去世的雍王妃、秦婉的母妃十分相似。心剧烈的颤抖起来,秦婉握紧了手,指甲刺在掌心,才勉强能够压抑住这份恨意。前世,就是这个女人入主雍王府,而后一步步蚕食,将她和弟弟妹妹们逼上死路的。
她的好表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