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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叹了一声:“上一次婉儿在佛光塔见了卫夫人的牌位,还寻思着是不是皇伯父遗漏了,现下来看,果然是皇伯父网开一面的。”
    皇帝怅然若失般“唔”了一声:“已死之人,不必再迁怒了。”迎着秦婉狐疑的目光,他又正色:“你母妃和卫家夫人交情笃深,你为卫珩斡旋也在情理之中。”
    皇伯父怎会知道母妃和卫夫人交情笃深?这可是连自己都不曾知晓的事。
    外面忽又响起了一个娇俏的少女声音:“阿婉果然进宫来了?”说着,又有人叩门:“陛下,臣女进来了。”
    听出是宋夷光的声音,秦婉忙起身,就见宋夷光探头探脑的伸进小脑袋,圆乎乎的小脸上满是探究,望见了秦婉的那一刻,立时绽开笑容来:“阿婉,你果然来了。”她说罢,噔噔的跑进来,不待秦婉说话,就双手揪住了秦婉的脸:“你怎么又瘦了,是不是不好好吃饭?走,我让人给你做好些好吃的,好生给你补补。”
    才吃了一肚子吃食的秦婉吓得连连后退,只摆手说不要了。她惊恐的神情让宋夷光很是不解,见皇帝忍俊不禁的样子,上前请安后,转头看向了秦婉:“太后听说你进宫来了,要见你呢。”
    “好,这就去。”太后素来是极为疼她的,每一次进宫,她都会去懿宁宫给太后请安,更何况今日卫珩的事已然引起了轩然大波,太后若真的如此讨厌卫家,说什么也会问罪的。
    皇帝笑着看向秦婉,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秦婉原本打定主意不让皇帝掺和此事的,毕竟皇帝不讨厌卫家,但是太后却不同,若是让这母子俩因为这样生出了间隙,秦婉才是真的错了。
    故此秦婉当即向皇帝辞行,一路往懿宁宫去了。坐在辇车上,宋夷光一改方才正经的小模样,小嘴都快撅上天了:“你不知,原本今日好好儿的,谁知道三殿下忽然来请安了,言谈间对老祖宗说,说卫家的哥儿拜入了郑太傅门下,还是你牵的线引荐的,还说什么是你仗着郑太傅疼爱,逼迫郑太傅收其为徒。现下太后可生气了,你可要当心。”
    “是秦仪去说的?”秦婉虽知道太后会问她是何缘故,但没想到是竟然是贵妃之子秦仪捅到太后跟前去了。秦仪早就成年,早已出宫建府,只怕今日是向贵妃请安才回来的,方才秦婉让贵妃没了脸,现下秦仪只怕是为母亲找场子来了。
    早已将前世的事在心中想了一遍,认定陷害秦羽和秦桓的计策定是孟岚和秦仪一起定下并实施的,秦婉对这个堂哥可谓是好感全无。
    踩着他们姐弟不算,还要将所有疼爱他们的人给一并拉下马,何等歹毒!
    想到这里,她小巧的双手握指成拳,因为用力过猛,关节也有些许发白。宋夷光看着她,不明白她的怒意为何如此盛大,肉肉的小手握着秦婉的手:“阿婉,我其实想问你,你为什么待那叫卫珩的哥儿那样好?”
    秦婉抿唇不语,想到前世她和卫珩成婚之后,她戒心未除,卫珩却也从不勉强她,每一日总是哄她睡下了之后,再抱着被子躺在罗汉床上。后来有一日,两人吃饭之时,秦婉问他:“你为什么待我这样好?”
    卫珩起先一怔,旋即笑道:“因为我心悦婉婉啊,更因为婉婉是我的妻子。”
    她那时耳根通红,只对卫珩粲然一笑。
    陷入前世的思绪之中,不觉耳根已然一片火红。宋夷光见她脸儿跟被煮了一样,眼睛都直了:“阿婉,阿婉,你怎了?”
    忙回过神,秦婉腼腆微笑:“无碍的,想到了一些事罢了。”说到这里,她又低头,掩不住眼角眉梢带着的甜蜜。宋夷光一派见了鬼的样子,挑眉看着她,又拧着她的手腕:“阿婉,你说!你是不是喜——”
    尚未说完,车便停了下来,外面响起内侍尖利的声音:“和宁郡主,宋姑娘,已然到懿宁宫了。”
    话问了一半被堵了,宋夷光很是不快,秦婉只是笑。两人下了车,又慢慢的上了玉阶。凤鸾已然等在殿门前了,见两人上来,忙亲亲热热的迎了上去,一手一个拉住两人:“郡主可要仔细些,太后现下动了真火。”
    秦婉忙颔首称是,随着凤鸾一同进了殿中。太后高坐主位,脸上一丝笑容也无,左下首坐着一个男子,和太子秦桓年龄差不离,模样也有几分相似,看来十分精明,正是贵妃之子秦仪。
    一进门,秦婉忙给太后行礼,太后本是愠怒,但看着孙女儿又清减了些的小脸,火气立时消减了大半:“怎的又瘦了?这些日子又不曾好好吃饭?”又朗声道,“凤鸾,端些藕粉桂花粥来,也好给郡主解解暑气。”
    秦婉吓得脸都白了,怎的亲眷但凡见了自己,就觉得自己定然是没好好吃饭,变着法儿要喂自己,不等凤鸾动,她忙告饶道:“皇祖母饶了婉儿吧,才在凤仪宫被皇伯娘喂了一碗菱粉粥,皇伯父又赏了几块点心吃,现下撑得要命,着实吃不下了。”
    太后将信将疑,令秦婉和宋夷光来自己身边坐定后,这才想起自己的本意,虎着脸问道:“婉儿,我听说,卫家的哥儿拜入郑太傅门下是你引荐的?更是被你所逼迫,郑太傅才勉强答应收下他的,可真是如此?”
    秦婉笑得很乖,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还别说秦婉本就是个美人胚子,虽然年轻还没长开,但来日长大了,必定是个不输于其母雍王妃的美人。她目光滴溜溜一转,笑说:“祖母这话可是折煞了婉儿,卫珩拜入郑太傅门下,的确是婉儿引荐的,但逼迫之事……当年郑太傅坚持辞官,连皇伯父都不能使其改变主意,婉儿何德何能,怎能左右太傅的想法?”
    宋夷光也附和说:“阿婉素来是个温婉性子,老祖宗是最清楚不过的呀。若说她是那样善于逼迫与人的姑娘,那老祖宗和夷光不都白疼她了?”
    见她帮忙劝太后之时还不忘捎带上她自个儿,秦婉忍俊不禁,啐道:“好生不知羞的人,别显得好似比我长了几辈似的。”
    宋夷光做了个鬼脸,并不答话。太后也不说话,蹙着眉头余怒未消。秦仪今日进宫给母亲请安,发觉母妃吃了亏,当即就来了懿宁宫给秦婉上眼药,即便不能引得实质性的惩罚,但能让秦婉添堵。是以见太后不说话,秦仪忙笑道:“真是婉妹妹引荐的?纵然不是妹妹逼迫,但也是妹妹引荐的。妹妹分明知道皇祖母不喜卫家,怎忍心将皇祖母气成这样?”
    他说得恳切,言辞间全是对太后的关心。秦婉怒意升腾,想到前世的阿羽、秦桓和皇后,心里就冷得厉害,当即抿出一个笑容来:“既然说到忍心,我也想问问,到底是谁忍心将皇祖母气成这样。也不知三哥哥安得什么心肠,竟要做这等不忠不孝之人。”
    自小及大,秦婉就一直是太后的眼珠子心尖子命根子,莫说责问过她,就是连一句重话也是从来没有过的。是以秦仪想要秦婉在太后跟前吃瘪,那就只有拿太后的死穴做文章。所以他被秦婉一番质问之时,还有些许愣神,旋即施施然反问道:“婉妹妹好利的嘴,分明是你辜负了皇祖母一番疼爱之心,自甘堕落去跟卫家的余孽搅在一起,反倒是反咬为兄一口。你向为兄赔个不是还自罢了,若是还如此不明是非咄咄逼人,做哥哥的自然也不会与你善罢甘休。”
    他义正言辞,俨然是要问责秦婉,宋夷光皱着小眉头:“三殿下什么意思?看着阿婉犯了错,就开始耍威风了?”
    她极得太后欢心,阖宫上下皆以郡主之例相待,加之她素来天真无忧的性子,有什么就说什么,从不藏着掖着,宫里的人也喜欢和她来往。秦仪给她这样一说,英挺的眉毛蹙起:“宋妹妹慎言才是。”
    “我不需慎言,更不需要对一个只会来太后这里欺负自己堂妹的人慎言。”宋夷光撅着嘴,老大不乐意,又对太后一番撒娇,“老祖宗,你瞧瞧三殿下,有这样的么?”
    太后原本盛怒,想到秦婉竟然会不顾自己的想法去跟卫家人接触,她便觉得有几分寒心,存了心思要好好教育秦婉一番。但这到底是她疼了十几年的孩子,不可能说变就变的,听了秦仪的话,心中难免憋气,正巧宋夷光啐了他,太后也就不再去管秦仪的想法了。
    见太后一点呵斥秦婉和宋夷光的意思都没有,秦仪心中暗恨,都触及底线了,太后也不肯说秦婉什么,难道真的不能让秦婉失势不成?念及此,他拱手道:“孙儿只是关心则乱,还请祖母体谅。”
    “三哥哥真的是关心则乱?是关心祖母,还是关心贵妃娘娘?”秦婉一语道破秦仪心中所想,又起身,向太后下拜,“皇祖母,婉儿的确是方才才从皇伯父口中得知祖母不喜卫家的事,若是事先知道,怎会不顾祖母,向郑太傅引荐卫家的哥儿?祖母就算是要罚婉儿,婉儿也不敢有半句怨言。”她说罢了,又转向秦仪,目光冷凝,“倒是三哥,三哥分明是知道祖母厌恶卫家,竟还在祖母跟前提到此事,更是歪曲事实,说什么是我逼迫郑太傅收下卫珩。祖母素来疼我,三哥如此捏造事实,岂不是要让祖母因我动气伤了身子?至于三哥为何会在祖母跟前说这番话,无非就是因为方才,我让贵妃娘娘下不来台了而已。”
    她柔柔的一番话将前因后果阐述得分明,太后纳罕不已,宋夷光也大声附和说:“老祖宗疼了阿婉这样多年,阿婉可是那样会不顾老祖宗的不孝之人?还指不定是谁包藏祸心,要拿老祖宗当枪使呢。”
    太后立时勃然大怒:“老三,你就是安得这个心思?”方才被秦仪一番蛊惑,她竟是昏了头。秦婉秉性温和,更是个投桃报李的性子,怎会明知太后不待见卫家而去扶持?加之现下秦婉说出方才让贵妃下不来台的事,太后脑中顿时明白了前因后果,只怕是贵妃今日给秦婉伤了脸面,秦仪深感不平,来懿宁宫一番胡言,就是要引得自己动手处罚婉儿。
    越看秦仪越不顺眼,太后砸了茶杯:“哀家的好孙子,竟然敢算计到哀家头上了来了,如此包藏祸心,来日岂不是要算计到你老子头上去?”
    秦仪大惊失色,他本以为,仗着太后的死穴这点,今日定能让秦婉倒霉,但不料秦婉三言两语就将事态扭转了,现下被动的反倒是自己。秦仪忙解释道:“祖母,不是这样的,孙儿的确只是关心则乱,想到祖母讨厌卫家,又有这样的事……”
    “那你为何要歪曲事实,说婉儿逼着郑太傅收徒?”太后怒道,“我大熙的亲王,连脑子都没有了么?这般愚钝昏聩之人,若无哀家和你老子在头上压着,你是不是也要闹出当年赵王之祸?”
    当年皇帝还是太子的时候,就因为先帝昏聩,数度要废太子,让举国上下都极不安生。而赵王母子俩是太后的底线,现下她竟然会说出赵王之祸的话来,必然是怒到了顶点。秦仪立时跪倒在地:“祖母,孙儿绝无此意,只是听了传言,这才以为是婉妹妹所为。”
    “一派胡言!老三,你以为哀家可欺不成?”太后冷笑,居高临下的看着秦仪。赵王母子是她的底线,触及她的底线,这点让她对秦婉难免心生不满,但现下又知道秦仪是故意以底线要挟,故意要让秦婉倒霉。被人当傻子耍弄的感觉让太后更是气恼秦仪。
    秦仪跪在下面,满头大汗。若是现下开罪了太后,皇帝势必对他心生不满,若是如此,来日,又以什么和秦桓相争?如此想着,他咬着牙:“祖母——”
    “够了!”太后喝止道,“凤鸾,请三殿下回去,往后无宣召也不必再来懿宁宫。全将心思用在这些歪门邪道之处,跌了天家的份!堂堂男儿,竟然对付妹妹来,孝悌之义,你读到哪里去了!”
    秦仪被一番训斥,脸都白了,知道这事压不住,定然会传到皇帝耳中去的。一股后怕顿时在心中蔓延,但也不敢跟太后再行争执,抬头之时,狠狠地瞪了秦婉一眼,后者只是微笑罢了,并不去搭理他。
    凤鸾将这样的眼神尽收眼底,对于秦仪这样给妹妹上眼药的行为,她很是看不起,暗暗记在心中,又说:“三殿下请吧。”
    秦仪如丧家犬一样出了懿宁宫,暗自咬牙定有一日要让秦婉倒霉。
    待他一走,太后气得吃了一盏凉茶,秦婉忙卖乖的去端点心来:“祖母不要为此气坏了身子。”
    “老三委实太不长进,还是个男人,成日竟然跟妹妹过不去。”太后稍稍平息了一下,说到这里,她又将新换上的茶杯放下,“婉儿往后也不要再跟卫家的贼竖子接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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