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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迟苦闷地锁着眉头,闷了半晌,便又说:“明天也不去西院了,下个月再说。”
    刘双领:“……”
    他真想扒开君侯的脑子看看,圆房那天到底怎么了啊?为什么一年多来你们都柔情蜜意,偏偏圆房之后就闹了别扭?虽然刘双领早早地就挨了那一刀,也没经历过那些事吧,可他觉得,圆了房理应感情更深一层啊?
    难道说……
    咝。
    刘双领突然想到一个可怕的问题。
    难道君侯……不举?
    几里之外,薛府之中,太子太傅薛成近来可以说是和谢迟同病相怜。
    ——他让太子气得上火,牙疼得半边脸都肿了,也一直吃不下东西,喝什么清热去火的药也不顶用。
    他真是不知道说点什么好。从前太子顽劣,是因为觉得自己的地位不可动摇,天不怕地不怕时做些不可理喻的事似乎也可理解。可如今呢?他已然知道皇帝可以废了他过继宗亲为子承继大统,依旧这般行事。
    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薛成端着一碗黄连汤叹气。都说黄连苦,现下他心里比黄连还苦。
    他忙着帮太子笼络宗亲、笼络洛安新贵,太子却不断闹出家宅不宁的麻烦……
    唉!真是……
    薛成无奈地腹诽,若他做的错事若是结党营私、养个私兵,甚至造个反,他这个当老师的都不会这么生气。那样的事,史书记载下来,左不过是说他贪慕权势、不敬君父。虽然要为人所不齿,可总归还不算丢人。
    偏他出的每一件——每一件事,都是后宅的事!荒淫无道、沉溺声色犬马,这若流传百世可还不如谋逆来的好听呢!
    薛成一脑门子官司,思来想去,决定写道折子,请辞太子太傅之位。
    不过这道折子不是递给紫宸殿的,而是递给东宫的。
    太子再不济,也始终还有一点好,就是还算尊师重道。若他这道折子能使太子清醒两分,悬崖勒马,那或许事情还有斡旋余地。
    勤敏侯府,正院。
    又过了三两日,减兰的高烧终于彻底退了,挨板子受的伤也已渐好。她下地活动了一下,觉得正常走动无妨,头一件事便是去向叶蝉谢恩。
    叶蝉近半个月都天天去看她,已经对她熟悉起来,一看她规规矩矩下拜便忙扶了一把:“别这么客气。”叶蝉笑道,“你再多歇歇吧!也没什么活非急着要你干,你把身子彻底养好再说。”
    然而减兰踟蹰了一会儿,还是说自己身体没大碍了,想赶紧找些事情做。而且,她想求叶蝉给她指些不在正院的活干。
    叶蝉怔怔:“不在正院的活?”
    减兰点点头,死死盯着地面:“奴婢觉得……不见君侯,也挺好的。”
    她没那么多想法,她就想好好活着。这么多年都是浮萍一根,眼下好不容易凭着张脸被赐进了侯府,府里的夫人又待她还不错,她才不想涉险争什么宠。夫人肯抬抬手让她衣食无忧的过日子,她就很知足。
    叶蝉愣了一会儿,猜到了一点她的想法,接着便有点局促:“那个……你别这样。”她觉得减兰这么说,是因为自己实在不大气。她跟自己说当正室的不能总独占着夫君,可是吧……
    她心情很复杂。一方面她确实很想独占谢迟,另一方面,想想那天晚上的经历,她又觉得有些“责任”如果有别人帮她分担,那也挺好的!
    她于是攥了攥减兰的手:“你听我的,先多歇几天。其他的事……其他的事我再想想!想好会告诉你!”
    减兰走之后,叶蝉就搂着元晋发起了呆。她悲愤地觉得,生活不知为什么,好像突然就陷入了一团糟。
    ——本来一切都甜甜蜜蜜的吧?经过那一晚突然甜不起来了。
    ——本来一切都井井有条的吧?几人动手打架又被谢迟大刀阔斧地罚了一顿之后,她到现在都还没想好怎么给下人立规矩呢。
    更乱糟糟的是,这后一条让叶蝉很无助,想栽进谢迟怀里蔫一会儿,前一条又让她连看他一眼都勇气都没有。
    要怎么办嘛……
    当天晚上,叶蝉连小厨房送来的糖蒸酥酪都吃不下去了。那明明是她最喜欢的奶味点心,可她吃了两口就觉得堵得慌。喂元晋吃了小半碗便让人撤了下去,然后早早地上了床。
    这天谢迟接近子时才回府。他又看了一天的审讯,当下也没心情吃东西,草草的盥洗之后便躺下了。
    他昏昏沉沉地睡了一觉,不知怎的,越睡越不舒服,末了在一身冷汗里忽地惊醒过来,转而便猛地翻身,刚将脸朝向地面,就禁不住哇地一下吐了。
    屋外灯火骤明,刘双领带着两个值夜的宦官匆匆进屋,见状悚然一惊:“君侯?!”
    谢迟吐过一口之后倒舒服了些,缓了一缓,道:“没事,叫大夫来。”
    刘双领赶忙应下,留下两个宦官将地上收拾干净,自己亲自去叫大夫。
    谢迟从广恩伯晋了勤敏侯之后,俸禄又多了好几百两,府里便自己养了个大夫随时候命。刘双领一去敲门,大夫屋里的灯很快就亮了,又几息工夫,门也打开,三十出头的年轻医者一看是刘双领亲自来,顿时一激灵:“怎么了?”
    刘双领拱拱手:“赵大夫,您快随我来,君侯不适。”
    赵景回身拎上药箱就跟他出了门,二人一路小跑地赶到书房,谢迟正面色苍白地躺在那儿缓神儿。
    赵景撩起衣袖,上前一碰他额头,顿时冷气倒吸:“怎么都烧成这样了?!”接着又按捺住心神,赶忙搭脉。
    一刻之后,谢迟服过药再度睡下,刘双领又悄悄溜出了书房,往正院去。
    正院里,这晚在堂屋打着地铺值夜的是红瓷和白釉。刘双领一进来她们就惊醒了,同时从被窝里爬起来:“刘公公?”
    刘双领缓了口气:“赶紧,去和夫人说一声,君侯病了,烧得厉害。她若方便,就去前头瞧瞧吧!”
    “……诺,我这就去!”白釉颔首福身,然而还没提步,红瓷就抢先一步往卧房里走了。白釉也不好进去抢着跟她说话,一时噎在原地,暗瞪了红瓷一眼,只得改口,“公公您坐,我给您倒个茶。”
    刘双领一瞧,呵,你们这几波人还斗着吶?上回君侯赏了好几人的板子,竟不顶用?
    面上客客气气地摆了摆手:“不了不了,君侯那边离不了人,我这就回去。”
    卧房中,叶蝉迷迷瞪瞪地醒过来,听红瓷禀完话刹那清醒,蓦地弹坐起来:“病了?!”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病了?!
    她一下子担忧不已,什么尴尬都顾不上了。下地踩上鞋又匆匆穿衣,头发随手用木钗一簪便往外跑。
    书房门前,刘双领遥遥瞅见一道身影从夜色下狂奔而来,就知道自己算准了。嘿,很久以前君侯在宫里被扣了好些日子,挨完板子回府的时候夫人也是这样冲出来的,夫人就是在意君侯!
    不过她这个样子,让别人看见不好。刘双领便立刻将屋里屋外的其他宦官都退下了,等叶蝉冲到门口,只剩了他独自一揖:“夫人。”
    “他怎么样?”叶蝉边问边一个箭步冲进屋去,门板和墙壁咣当一撞,正半梦半醒的谢迟猛然睁眼。
    “……”叶蝉僵在门口,知道自己打扰到他了。
    谢迟皱皱眉,视线恍惚了半天才看清是谁:“小蝉?怎么了?”
    “你……病了?”叶蝉定住心神朝他走去,既不想扰他休息,又实在担心得不能不问,“怎么样?吃过药没有?为什么突然病了?”
    刘双领识趣地不让谢迟多费神说话,躬身回说:“君侯近来都很少吃东西。赵大夫说是饮食不调导致身子虚弱,加上日渐忙碌,暑气也渐渐起来了,便一下子病了起来。”
    叶蝉又追问:“怎么很少吃东西?”但谢迟拽住了她的手。
    刘双领一瞧就不再多嘴,无声地退了出去,把内室留给他们。
    谢迟往床里挪了挪,叶蝉迟疑了一下,在床边坐了下来。他攥着她的手,用拇指一下下揉着,但好半晌都没说话。
    果然还是会想起那天的事情,果然还是会有些尴尬。不止是他,她也是。
    屋里于是安静了半晌,叶蝉轻轻一咳:“你好好养病。”
    谢迟点点头,接着抬眸看看她:“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叶蝉的心砰砰砰猛跳了三下,思绪顿时成了一团浆糊。
    ——t_t天啊,你不要用这么可怜兮兮的口气说话好吗!
    然后她很愧疚地说:“没有……有什么可生气的,你又没惹我。”
    谢迟哦了一声,接着蔫耷耷地又道:“那你陪我一会儿好不好?”
    叶蝉呼吸停滞,内心有一股劲力默默崩了。
    她实在是……实在是没怎么见过这个样子。即便他曾经因为压力太大抱着她哽咽过,可那和现在的感觉也截然不同。他那样哽咽时更像是一种简单的情绪宣泄,宣泄之后他就该干嘛干嘛了,她也知道他绝不会一蹶不振。
    可现在,他的眼底眉梢、字里行间都透着一种脆弱无助委屈无力,就好像是她不要他了,他现在没人疼没人爱似的。
    为什么会这样……这些天并不是她在赌气或者欺负他啊!他们不是互相不理睬吗!
    可是叶蝉还是没扛住,俯身就保住了可怜兮兮的谢迟的胳膊:“陪你陪你!我陪着你!你快睡觉,我在这儿跟你一起睡!”
    然而谢迟又说:“不行……”
    他理智地躲了躲:“过病气给你怎么办?你陪我待一会儿就回去睡吧。”紧接着又提了新的要求,“明天我们一起用早膳。”
    他好像因为生病的缘故,突然变得很黏人……?
    叶蝉懵了懵才接受他这突如其来的脾性,然后郑重承诺:“好,那你好好睡觉,明天我一定过来陪你用早膳!”
    ——说完她别扭了好一会儿,总有一种自己是在跟元晋说话的错觉。
    再看床上,谢迟还真心满意足、无比乖巧地闭上眼准备睡了。
    “……”叶蝉看着他的病中乖巧感觉十分新奇,既心疼他又觉得想笑,憋了半天才可算忍回去。
    实在没忍住的是,她低头偷偷亲了他一口。
    第50章
    谢迟这么可怜兮兮,叶蝉当然不会放他的鸽子。第二天一早她就去了书房,而且还亲自盯着小厨房做了早膳拎过去。
    大米粥、小咸菜、咸鸭蛋是叶蝉点名要的清淡的东西,胃口不好时吃不下东西,吃这些能舒服一些。除此之外,她还要了馒头、酱豆腐、豆沙包和猪肉烧麦。
    她到书房时,谢迟也才刚醒。他扯着哈欠,一看到她就笑起来,叶蝉问道:“感觉如何?好些了吗?”
    “好多了。”谢迟吁气,“你别担心,赵大夫说不是大病,好好养养就行了。”
    说话间,刘双领已将她拿来的早膳放在小榻桌上抬了进来,放到谢迟床上,两人一起吃。
    吃饭的时候,他总忍不住看叶蝉,一是因大半个月没见了,二是那天夜里的事现下明显还横亘在二人之间,他总在想,是不是该解释点什么?
    然而叶蝉先开了口,她低眼看着碗里的粥,斟酌说:“谢迟,我想跟你商量点事。”
    谢迟一愣:“你说。”
    叶蝉又想了想,言道:“我觉得……后宅的事情,你以后能不能都让我拿主意,或者跟我商量着来?”
    谢迟一时疑惑,不懂她为何突然提起这个,叶蝉便将那日青瓷青釉等几个之间的矛盾说了,谢迟锁眉反问:“那事我没让你拿主意么?”
    “……你是让我自己问话来着,可是第二天早上,你直接把人罚了呀!”叶蝉认真地跟他论起来,“其实那件事,我们根本就没问明白对不对?而且你罚得也太重了,青釉她们几个倒还好,减兰可是好些天都没能下床。”
    ——当然了,这主要是因为打青釉她们的宦官手底下留了三分情,郑嬷嬷罚减兰却是格外严厉。这事叶蝉后来自己隐隐约约地问出来了,知道不全怪谢迟,可这也说明了另一个问题。
    她又道:“而且你这么罚完……我觉得下人们不太拿我当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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