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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上辈子一定是犯了罄竹难书的大错才会嫁给他!
    她被这口气激着走得极快,原已头晕目眩的张子适乍然发觉一道人影闯入余光,又直冲这边而来,下意识地猛然抬头。
    崔氏停住脚,垂眸看了看他:“张大人受苦了。”
    “……”张子适依稀回过些神,俯身叩拜,“殿下。”
    “大人快起来。”崔氏忙伸手扶他,宫人见状也急忙上前搀扶,两个大力气的宦官一左一右地用力架住,张子适才勉强站稳。
    “张大人是太傅的门生对吧?”崔氏抬眼睇着他,大抵是见他连唇色都发了白,反应显然迟钝,就也没等他回话,“备车,我送张大人回去,顺便看看太傅。”
    她身边的宦官头都不敢抬地作揖应诺,张子适愕然要拦,可太子妃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已冷冷静静地提步向外走去了。
    那是一个弱不禁风却又坚定无比的背影。
    张子适怔了怔,迟疑着问扶着他的宦官:“太子妃殿下要干什么?”
    “……在下不知。”那宦官应了句话,接着边伸手一引,边把他往外搀,“您请。”
    第65章
    太子妃亲自驾临,引得薛府上下一阵惊诧。薛成和夫人毛氏自然要亲自迎出门,太子妃倒很客气,指了指后一辆马车:“张大人遭了些罪,一会儿太医会过来,太傅放心。”
    薛成赶忙让府中家丁去扶张子适下车,又恭请太子妃进府。
    太子妃毕竟是东宫女眷,平日不该见外男,他这个当老师的见便见了,张子适则是已然见过也罢。住在府中的其他门生则立刻得了吩咐,让姑且都在自己屋子里待着,不要随处走动。
    而后几人进了厅中,薛成请太子妃坐了上座,自己与毛氏坐在了两侧。太子妃瞧了瞧被家丁架着的张子适:“张大人坐,我有些事想同太傅商量,大抵要耽误些时候。”
    张子适便也落了座,腿一弯,又麻又疼的感觉激上来,令他一下冷汗直冒。太子妃歉然笑笑,叫宫人去催一催太医,接着看向太傅:“听说张大人是太傅的得意门生,今天弄成这样,对不住太傅了。我原想好好劝解太子,可太子半句也不肯听,早知如此,我该直接请张大人回来,不与太子多费口舌。”
    这间屋子里,谁都清楚太子到底是怎样的人,便也没什么粉饰太平的必要。
    薛成怅然叹息:“多谢殿下。太子……唉,臣也不知该说些什么,辛苦殿下费神了。”
    毛氏则说:“殿下有着身孕,也要保重自己。”
    “我当着这个太子妃,费些神倒不打紧。”崔氏眼眸轻轻垂下,语声停了一停,一字一顿地又道,“只是,我想问问太傅,您觉得太子……能堪大任么?”
    饶是屋里并无外人,薛成也不禁悚然一惊。崔氏摆了摆手,让两个近前侍候的宫女也退了出去,二人会意,出门前好好地阖上了门。
    崔氏遂清冷一笑:“如今还是太子,都敢让张大人在外头跪成这样了,丝毫不顾同门情分。若日后他承继大统,张大人只怕迟早人头落地,太傅您不心疼么?”
    崔氏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隐带几分令人不寒而栗的愤恨。这愤恨自不是冲着薛成去的,却仍令薛成窒息。
    ——太子妃是在怂恿他废太子?他可真没想到她竟有这样的魄力!她荣宠到底都还系在太子身上,再者,太子登基之后她便是皇后,坐到了母仪天下的位子上,日子总会比当太子妃时轻松一些。可若太子废了,她的位子必也保不住,于她有什么好呢?
    薛成按捺着心惊肉跳,拱手道:“这个……臣自然心疼子适。可是殿下,陛下只有太子这么一个儿子。若太子被废,国本动摇,到时宗亲们争起来……”
    “陛下只有太子这么一个儿子,但太子之下,可还有一个皇孙呢。”
    太子妃字字平缓,却犹如惊雷一样,炸得所有人都后脊一凉。
    “元晰是陛下的长子长孙、嫡子嫡孙。我这个当母亲的不敢说他资质过人,可当下看来品行可比他父亲要强上许多。”崔氏轻一吁气,“若太傅肯教导他,想来他来日能做个仁君。对天下、对我、对您、对您的学生都好,是不是?”
    “这……”太子妃说得太过直截了当,薛成惊诧得不敢应话,看了看毛氏、又看了看张子适,张惶拱手。“殿下,这事……”
    “太傅不答应也没关系。此事我心意已决,除非太子立时三刻便叫陛下废了我,否则我今日之内必会得到个结果。”崔氏颔了颔首,“您不答应,我便去敲顾府的门。顾玉山先生既已收了勤敏侯做学生,大抵也愿意再教出一位储君。”
    薛成差点一口气噎得背过气去。太子妃竟不仅颇有魄力,还雷厉风行,真是杀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学生赞同太子妃殿下所言。”张子适忽地开口,薛成有点失措地看过去,他垂首道,“太子不堪至此,不废则愧对殿下,废却难免引得纷争。那有皇长孙承继储位,总比储位空悬惹得宗室厮杀要强。老师您若不肯,学生也会去敲顾先生的门,请他请旨教导皇孙。”
    “……子适!”薛成不禁一急,下意识地擦了把冷汗,眉头紧锁,“殿下容臣想一想。”
    太子妃点头,便风轻云淡地端坐在那儿,由着他想。
    薛成尽快地冷静下来,仔细斟酌起这事可行与否。
    他很快想到,在他先前提醒太子即便他是陛下唯一的儿子,陛下也可废其位时,太子曾表露过若是皇孙继位也无所谓的态度。
    如是这样,太子妃所言,倒也不失为是个办法。
    第二天一早,谢迟用过早膳后饶有兴味地靠在叶蝉肚子上听了半晌动静后,无功而返无比失落:“一点动静都没有啊……”
    “……才三个月不到!”叶蝉笑瞪,“你去和元晋玩好吗!他动静大!”
    她只是随口一提,然而谢迟还真答应了:“行,我带元晋去前头书房玩,你好好歇着。”
    他说罢就朝外走去。厢房里,元晋正精神着呢,见到他就清亮地喊了声“爹!”,然后就伸手要抱。
    谢迟作势一躲:“多大了还见人就要抱!自己走,跟爹去前面玩!”
    “哦……”元晋乖乖地跟他往外走去,然而刚出院门,他隐约听到点奇怪的动静,还没来得及抬头就被爹一把抱了起来。
    谢迟转过身让元晋背对着那边,还捂住了他的眼睛,遥遥喝问:“怎么回事!”
    刘双领几步小跑过来,谢迟火道:“怎么大早上的打人?夫人有着孕,再吓着她。”
    他这么一问,正好。刘双领就把昨天大厨房和小厨房间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果然还没说完,就见君侯脸色白了一白。
    “有这事?”谢迟蹙眉。
    刘双领躬身:“是啊。亏得只是争着露脸,万一是叫人买通添点东西,也能这么神不知鬼不觉地送到夫人跟前,您说吓不吓人?”
    说罢再一抬眸,就见君侯看向不远处的目光都冷了。
    刘双领又赶紧往回找补了两句:“这小子叫小臧,平日办事都还机灵,没想到突然犯了这么大个疏漏。也是咱府里素来太平,弄得下人都少了根弦。下奴想着这么下去总归有隐患,就先押出来罚了,您看……”
    他是不打算把小臧打死或者贬到别出去的。不过君侯若有这个意思,他也不能拦着。
    几步开外被按在地上已经挨了二十多板子的小臧更是一颗心都绷紧了,无奈嘴被堵着,想求情也没法求。
    谢迟沉了口气:“你看着办吧。告诉正院管事的,他们若不能尽心尽力伺候夫人,我便换合适的人来。”
    刘双领应了声是,就叫人把小臧拖到别的地方打去了,免得吓坏了小公子。除此之外,他还把正院上下都叫出来观了刑,一个个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卧房里,叶蝉也发觉了似乎出了什么事,因为有那么近两刻的工夫,在自己跟前伺候的都只有一个白釉,其他人都不见了。
    她追问再三,白釉顶不住她这么问,就小心地将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说罢又道:“现下周公公和青釉姐姐给他们训话紧弦呢,生怕再出这么一茬。”
    至于小臧挨了罚的那一环,白釉怕吓着夫人,自是草草揭过,但叶蝉还是问了句:“那个小臧,伤得厉害吗?”
    “……还好吧。”白釉答得还算实在,“挨的板子不少,不过他们下手有数,打废了那是不至于的,就是得养些天。”
    “那就让他好好养着。告诉小厨房,每天晚膳给他添盅汤补一补。”叶蝉道。
    于是当天晚上,小臧就喝上小厨房送来的汤了,而且还是乌鸡汤,大补。周志才说这和今天进给夫人补身的乌鸡汤是从一个锅里出来的,夫人就用了一小盅,所以便宜了他,里面全是好东西。
    这汤有多鲜就别提了,估计一整只乌鸡里的滋味全给炖了出来,汤香浓郁得不像话。汤里还有几样菌类,样样鲜嫩,陈进又额外给他煮了把粉丝进去,粉丝吸满了鲜香的汤汁,小臧直吃得停不下来。
    在此之前,他哭了大半天,觉得自己肯定不能留在正院了,日后得做杂役做到死。
    “你这点出息!”周志才坐在他床边的椅子上嗑瓜子儿,“怎么样,夫人人美心善吧?你可不能再犯这糊涂了,就为偷点懒遭这么大罪不值当,记住没有?”
    小臧抹着眼泪连连点头,说自己以后肯定凡事都按规矩办,再不信正院以外的人了。
    周志才挺满意,心道得让人人都像小臧这么想。
    这回也是他大意了,其实他们都是宫里出来的人,谁没经历过点明争暗斗?他日后一定要把正院弄成一座铜墙铁壁,让底下人手严嘴巴严,滴水不漏,不让任何人有机会往里头插手。
    几天之后,薛成请旨教导皇长孙的事,在朝中轰然炸开。
    “其实太傅请旨不算事,但陛下把它拿出来议,那就真成了个事!”谢逢谢追来和谢迟说这事的时候,谢追这样道。
    小皇孙才三岁,三岁的孩子能学的东西实在有限,找谁来教其实都差不到哪儿去。陛下将此事拿到朝上议,无非是为试探朝臣们的意思。
    “也就是说,陛下已动了废太子的心了?”谢迟有些暗惊。
    谢逢探手:“多正常啊,这要是我儿子,我早动这心了好么?这回也是太子自己作死,本来东宫官就捅了那么大的篓子,他还在风口浪尖上拿张子适出气——张子适是什么人?那是太傅的得意门生!这么一作,连太傅都不乐意替他兜着了吧?”
    太子妃和太傅说了什么,外人不太知道。是以在宫中朝中看来,就是太子的顽劣不恭惹恼了太傅,逼得太傅请旨教导小皇孙去了。
    谢迟循循一喟,除却暗自庆幸之外,对储君之位的归属倒没有太多兴趣,转而问道:“张子适怎么样了?”
    “估计怎么也得养个十天半个月的。”谢追叹息,“不过也没大事,东宫近来还日日赏东西给他,不用担心。”
    “东宫?也就是说太子在安抚他?”谢迟有点诧异,心道这和太子平日的作风可不大像。
    谢追摇头:“那倒不是,据说是太子妃,可见她也赞同废太子立太孙。呵,太子可真是老鼠过街人人喊打!”
    “活该。”谢迟清冷道,谢逢一哂:“是活该,不过这么一来,那些刚被查了的东宫官可就倒了血霉了。”
    废太子动摇国本,就算新立的储君是他的儿子,也得一步步铺垫才行。
    如此一来,东宫官的罪肯定得往重了治,从前能流放充军的估计保不住脑袋,从前就保不住脑袋的多半要累及家人。
    一个月后,旨意便果然下来了。东宫官连斩了二十多个,夷三族者五人。另有流放的、下狱的各几十号。
    接连好些天,西市的刑场天天有人头落地,地上的血都来不及冲,浓重的红色黏得到处都是,将人押出洛安的囚车更是日日都可见好几趟。
    百姓们对太子毕竟所知不多,对此不过是看个热闹。朝廷说落了罪的是昏官,他们就跟着骂,跟着扔菜叶子臭鸡蛋,好像一个个都跟人家有八辈子的仇。
    他宗亲官宦之间就不同了,他们与这事离得近,有些从前和东宫官也有些交集。几户举家落了罪但保住了性命的东宫官就在拼命地走门道,希望能给没为官奴的妻女寻个好去处,男孩能卖进人家府里当小厮,也总比进宫挨那一刀强。
    来勤敏侯府说项的也有,一个个都是走投无路,张口闭口便是当牛做马都行。谢迟不想惹事,闭了府门不见人,可架不住一出府门就又要被缠。
    叶蝉听说之后便有些气,一想到府门被人堵着就糟心得很。减兰则唏嘘道:“奴籍里的日子不好过,他们也是没法子。”
    “我知道奴籍里的日子不好过,可你这样的,才叫没法子。”叶蝉道。
    减兰是几代之前就给没入奴籍了,她生下来没得选,什么苦都是不得不吃。但求过来的这些,从前个个都不是好人。他们现在走投无路只好来求人了,办那些混账事的时候怎么不想想,那些事会不会害得旁人走投无路?
    世间的事,一报还一报而已。要么来世报,要么现世报。
    减兰便被她说服了,想了想,也没再为那些人叹气。压低了声音又说:“您记得多给君侯紧紧弦。”
    “?”叶蝉怔怔,“这话怎么说?”
    “……您想啊,都到这份上了,还有什么脸面可要?准定有让家里生得漂亮的女孩来求的。要搁平常也还罢了,您这有着身孕……”减兰言到即止,但很明显是担心她有着孕不便行房,谢迟会一个没忍住收个漂亮姑娘进来。
    “不至于吧……”叶蝉觉得诧异,嘴上这么说罢,心里又有点不安生。
    她是得跟谢迟说说,今晚就说!
    第66章
    这话怎么跟谢迟说?叶蝉为难了好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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