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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姜芙心情不好,顾泊远自然不会真派人抓顾越泽回来,他只是试探夏姜芙而已,没想到夏姜芙动了怒,命秋翠递牌子,要进宫告状,告御史台的人歪曲事实,污蔑顾越泽。
    顾泊远哪儿会让她进宫,以夏姜芙的脾气,肯定会骂人,御史台如何他不知,皇上肯定会遭罪,目前顾越泽赌博之事只有少爷们书信为证,事实究竟如何还得问过李良和魏忠才有结果。
    他让夏姜芙稍安勿躁,他会处理好这件事,给李良去了信,就算三百里加急,也要小半个月的时间才收得到回信,还有回旋的余地,不过他没和夏姜芙说,夏姜芙护短,儿子们说什么就是什么,这回顾越泽赌博,明显没把朝廷律法放眼里,这点肯定跟夏姜芙学的。总认为出了事有夏姜芙兜着,天不怕地不怕,这回不让夏姜芙长长记性,继续护着他们,下回他们还得闯出更大的祸了。
    只是躺在书房硬邦邦的床上,他心里不是滋味,儿子做错事与他何干,要睡书房也是顾越泽睡,夏姜芙迁怒到他头上作甚?
    ☆、妈宝044
    不过, 夏姜芙让他睡书房他还得继续睡,啥时候夏姜芙心情顺畅了自然而然会叫他回去。
    他翻了个身, 床板咯吱咯吱作响, 他心头烦躁,反反复复调整睡姿, 锦被下空荡荡的, 总觉得少了什么。
    夏姜芙睡觉不老实,爱把腿搭在他身上, 说是缓解疲劳,习惯有腿压着, 乍然没了, 肯定睡不着, 他又翻了个身,望着窗外摇晃的树影出神,老老实实等夏姜芙消气, 估计得等到李良回信顾越泽事情落定,起码半个月后的事儿了, 夏姜芙看着倔,其实心志不坚,不管有多大的事儿, 一遇着珍珠首饰就抛之脑后了。
    顾越泽弯唇,计上心来。
    后半夜,大雨忽降,雷声滚滚, 风刮得窗户吱呀吱呀响,顾泊远迅速翻起身,唤人进屋掌灯,在床前静坐了会儿,听着窗外渐大的雨声问道,“颜枫院可亮灯了?”
    夏姜芙怕雷雨闪电,年年入夏,夜里都会留丫鬟入屋守夜,这会儿雨来得急,夏姜芙铁定是要被惊醒的,不知她怎么样了。
    “不知。”向夏点燃灯罩里的灯,盖上火折子收好,夜色深沉,大雨来得急,他没来得及打听颜枫院的情形,见顾泊远穿鞋朝外走,忙提着灯笼跟上,大雨如注,湍急迅猛,走廊的水顺着台阶哗哗流向地面。
    顾泊远拔脚就往台阶走,向夏大急,“侯爷,下雨呢。”
    雷声贯耳,顾泊远好像没听见,向夏找出伞,急急跟了下去,这么大的雨,任由顾泊远淋着去颜枫院会成什么样子?他以为自己还算尽忠尽责,但顾泊远接过雨伞,阴沉沉的训了句多事,向夏难以置信,他怕顾泊远淋雨生病,怎么反倒多事了,他是为了顾泊远好啊。
    顾泊远步子迈得大,向夏提着灯笼亦步亦趋跟在身后,雨拍着灯笼,火隐隐灭灭,随时会熄了,向夏斜着伞,留一半雨伞遮住灯笼,半边身子皆淋湿了。
    书房外是条曲曲折折的回廊,到了颜枫院外边,他见顾泊远扔了伞,头发,衣服,瞬间被雨水浸透,向夏拾起伞递过去,沙哑着声道,“侯爷,下雨呢。”
    他都提醒两回了,顾泊远想什么呢,晚上没喝酒啊?
    顾泊远神色不明的摆手,“你下去休息,明早让大少爷替我告假,就说我生病了。”
    向夏懵了,顾泊远常年习武,体格健壮,一年到头别说生病,打喷嚏的次数少之又少,告病假,外人信吗?
    心有疑问,他没多问,大声应了声是,撑着两把伞跑开了。
    灯笼被雨水冲刷熄灭,他借着走廊的光跑到屋檐,身上全淋湿了,衣袍紧紧贴着肌肤,发髻上的雨水顺着脸颊流下,这滋味委实不好受,但看顾泊远好像挺喜欢的,真不知哪根筋不对。
    他在屋檐下躲了会儿才朝偏院跑去,回到住处,自是将向冬拉起来抱怨通。
    他们几个,除了向春都还光棍,哪儿懂装可怜博同情的戏码,和向冬嘀嘀咕咕通,得出的结果是侯爷阴晴不定,难以揣摩。
    颜枫院灯火通明,夏姜芙坐在床上,身上盖着丝薄的锦被,脸略显苍白,每逢电闪雷鸣,她皆是睡不着的,倒也不是没瞌睡,而是会做噩梦,话本子看多了留下的后遗症。
    秋翠坐在床前的圆凳上,手里捧着话本子,一行一行念着,声音清清脆脆,不高不低,晕黄的光打在她脸上,莫名让人心安,夏姜芙靠着枕头,脸上渐渐恢复了红润,紧张的心情舒缓,开始和秋翠闲聊,“听说南边打雷闪电更恐怖,小六听了许多年的鬼神故事,不知会不会害怕。”
    秋翠搁下话本子,想到顾越流说风就是雨的性子,就是真的鬼站他跟前他也不会害怕,因为他压根认不出鬼,无知者无惧嘛,她道,“六少爷胆识过人,奴婢就见他怕过侯爷,大少爷,其他没见他怕过谁呢。”
    顾越流怕侯爷府里皆知,至于怕大少爷,是近两年的事儿,除了二人,顾越流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和二少爷三少爷一样。
    夏姜芙想想,“好像是这样,这么来看,是我讲的故事不够逼真,我看皎皎他们都是不怕的。”
    她以前多大的胆子啊,半夜挖死人坟墓是常有的事儿,结果看了几个鬼神故事就怕打雷闪电了,仔细想想,挺没出息的,以她丰富的人生阅历来说,不应该啊,她问秋翠,“我上回看鬼神故事是什么时候?”
    秋翠知道她问什么,“昨天。”
    夏姜芙爱看话本子,各式各样的故事都看,同种类型的话本子看多了觉得腻,就换类型看,就她观察,夏姜芙最爱恐怖故事,牛鬼蛇神,勾魂吸血,每每看完一本,两三天缓不过神来,做什么都要人陪着,两三天过后,又开始看,看了又自己吓自己,她曾好奇的问过,既然怕为什么又爱不释手,夏姜芙回答四个字:没事闲的。
    可不就是没事给闲的吗?
    “昨天啊。”夏姜芙重复了句,叹息道,“早知就不看了。”
    秋翠咧着嘴笑,“去年夏天暴雨的时候您也说过,前年,上前年,您也说过。”
    话说了许多,但真碰着话本子就啥都忘了,不长记性。
    夏姜芙若有所思,随即扬唇笑了笑,“是吗?”
    秋翠重重点头,“是。”
    语落,窗外天光大亮,疾风吹过窗户,呼呼作响,珠帘的玉珠跟着晃动不止,秋翠大惊,从凳子上蹦了起来,惊恐地瞪向门口,却看褐红色的门框边立着个胸脯横阔的高大身影,面容模糊,冷峻阴森,如黑白无常,勾魂而来。
    秋翠瞳孔急剧收缩,下意识的挡在了夏姜芙跟前,屏气凝神,嘴唇急剧哆嗦着,“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脸因为惊恐而微微有些狰狞,顾泊远愣在了原地。
    夏姜芙拉开她,盯着门口看了几眼,又看看脸色煞白的秋翠,低低笑了起来,抵了抵秋翠后背,“是侯爷,你当是什么?”
    菩萨保佑?夏姜芙乐不可支,掀开被子下地,眉眼含笑地走向顾泊远,嘴里嗔怪道,“让你多保养这张脸还不信,瞧瞧把秋翠吓成什么样子了?”
    若非几十年夫妻,她没准都认不出来。
    秋翠定睛一瞧,认出是顾泊远才舒了口气,一瞬的功夫,额头手心尽是冷汗,不怪她眼拙,深更半夜,忽然出现个牛高马大的身影,身上又滴着水,渗人得慌,她能不怕吗?夏姜芙的话本子她也是看过的,厉鬼杀人,都是在刮风下雨的晚上,尸体被五马分尸,雨水冲刷过后,啥都发现不了。
    想到话本子,她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她以后,坚决不看那些话本子了。
    顾泊远沉着脸,垂眸望着黏成一片的衣衫,这出苦肉计,不用心怎么能成,书房冷冷清清的没丝人气,不适合他这种有妇之夫。
    夏姜芙抿着唇,极力忍着不大笑出声,从衣柜找了干净的衣衫递给他,催他去罩房洗漱,待看顾泊远拉开帘子进了罩房她才躺下床,用被子捂着嘴咯咯直笑,前合后仰,好不高兴。
    秋翠:......
    有什么好笑的,顾泊远看着明明很恐怖好不好。
    秋翠心头补充道。
    见夏姜芙笑出了泪花,秋翠递帕子给她擦泪,谁知夏姜芙仰头看她一眼,又开始笑,笑得泪雨如下,秋翠抿着唇,很想背过身走人算了。
    “秋翠啊,你方才念菩萨保佑是什么意思啊?”夏姜芙掖着眼角,脸蛋通红,她以为身边的丫鬟个个安之若素不惧鬼神呢,原来强撑着扮老虎吃猪......
    秋翠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也没料到自己是怕鬼神之人,顾泊远不在,打雷闪电都是她陪着夏姜芙过的,给夏姜芙念话本子,陪夏姜芙说说话,她素来以为自己胆大,结果竟然被顾泊远吓得肝胆俱裂,太丢人了。
    “秋翠,你别担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其实怕打雷闪电没什么丢脸,我不也怕了很多年吗?”夏姜芙笑得快岔气的空档还忍不住宽慰秋翠,“以后你要怕了,就来屋里,我陪着你啊。”
    秋翠气得满脸通红,她算是领会夏姜芙戳人心窝的本事了,哪壶不开提哪壶,提了又提。
    好一会儿,夏姜芙才止住了笑声,见秋翠脸沉得快滴出水来,她正了正神色,拉着秋翠坐下,说好话道,“我不笑了,你别气了啊,拉着脸老得快,来,咧着嘴笑一笑。”
    秋翠:......
    她真的很想走人。
    不过,她不走也不行了,顾泊远沐浴出来,站在桌边频频朝她张望,看得出,顾泊远很不耐烦她在,她识趣的收了凳子,不敢看顾泊远阴沉的脸,胆战心惊退了出去。
    夏姜芙提醒她害怕就找秋荷一起睡,害怕的感觉,她深有体会。
    回答她的是秋翠踉跄的步伐,出门差点绊着门框摔了跤的身影。
    夏姜芙好笑,侧身面朝着顾泊远,顾泊远肤色黝黑,轮廓棱角分明,背光站着,巍峨如山,确实有两分吓人,她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怕你害怕。”屋里没有其他人,顾泊远搬了凳子在床边,将棉巾给夏姜芙,歪着头,让夏姜芙为他擦拭头发,“雨来得急,我怕你惊醒屋里没人,有没有吓着?”
    夏姜芙坐起身,轻轻捋着他的发,小撮小撮的擦着,没否认,“有些吓着了,但秋翠在屋里呢,她陪我说话就不怕了,雨下得大,怎么出门不撑把伞,着凉了怎么办?”她这会儿知道心疼顾泊远了,完全忘记两人还在呕气之事。
    “向夏做事慢手慢脚,等他找伞,太阳都出来了。”
    刚熄灯躺下向夏不知又给自家侯爷背黑锅了,想着自家侯爷湿哒哒的回颜枫院该不会被撵出来了,他闭上眼,呼呼大睡。
    因着顾泊远冒雨跑回颜枫院,夏姜芙心头感动,说起顾越泽的事儿语气没那么冲了,“我让皎皎给李良写了封信,让他将事情起因经过事无巨细交代清楚......”
    顾泊远以为她想清楚了,点头赞同,“是该如此。”
    谁知,下一句夏姜芙话锋一转,“冤枉越泽的人,一个都别想跑,自己管不住手怪越泽忽悠人,出老千的说法都有,厚颜无耻。”
    顾泊远幽幽看她眼,声音沉沉道,“随你吧。”
    顾越泽聚众赌博之事御史台言之凿凿,请皇上下令彻查,一经证实,按律法处置,皇上交给大理寺的人负责,夏姜芙要管就管吧,别让他去书房睡就成,至于顾越泽,回府后慢慢收拾。
    隔天,顾泊远没去早朝,带夏姜芙去了京城最有名的首饰铺子,手镯,玉钗,簪子,耳坠,夏姜芙喜欢的全买了,一年四季,他甚少陪夏姜芙逛街,趁着顾越泽的事情没有结果,他多陪陪夏姜芙,于是二人从首饰铺子到绸缎庄,到玉器铺,字画铺,能买则买。
    夏姜芙买东西只管好不好看,不论其他,漂亮的买,颜色好的买,款式新的买,用不着掌柜介绍,要入她眼就成,至于价格,有顾泊远在不用她操心,进铺如扫货,风卷残云,所剩无几,掌柜们眉开眼笑,合不拢嘴,多少年了,头回遇着这么阔绰好打发的客人,对夏姜芙,他们感激涕零啊。
    一条街买下来,马车堆得满满的,五颜六色的盒子,看得人眼花缭乱,夏姜芙翻翻这个,瞧瞧那个,显得意犹未尽,挑了些颜色明丽的首饰让秋翠送些去国公府和秦府,以前侯府就她一个人,不得已只能吃独食,如今有儿媳了,好东西当然要分享出来。
    铺子里有其他夫人,被夏姜芙的手笔酸得牙疼,多少家产才敢如此肆意挥霍,夏姜芙真真是败家。
    得知夏姜芙派人送去许多给未过门的儿媳,夫人们更是恨其不争,多年媳妇熬成婆,好不容易不用看人眼色就该端着架子受儿媳端茶倒水,夏姜芙倒好,低声下气讨好儿媳,真是有辱世家夫人名头,掉身份。
    但小姐们不这么看,未过门就大包小包送礼,成了一家人,夏姜芙岂不对她们更好?有这样的婆婆,何愁没有好日子过?况且,顾侯爷位高权重,用不着她们纡尊降贵应酬谁,只管随心所欲的过自己喜欢的日子,跟夏姜芙一样清闲自在。
    由此,嫁进侯府是多么幸福。
    送礼这事在京城起了不小的轰动,夏姜芙不知外边反应,有顾泊远陪着,她继续到处闲逛,喜欢上什么就买什么,甭管好不好,趁着顾泊远有空先把东西买回来再说,宁肯错买一堆不好的也别放过一个好的。
    但凡夏姜芙去过的铺子,无不对夏姜芙竖起大拇指:顾侯夫人,爽快!
    得了这个名声,京城许多铺子上新货直接来侯府找管家,意思是夏姜芙先挑,剩下的再放铺子卖,管家拿不定主意,将话传达给夏姜芙,有人花钱,夏姜芙来者不拒,不过要求高,若送过来的物件入不了她的眼,以后就不准来了。
    掌柜听这话,热情瞬间淡了,“入眼”二字玄乎其玄,一着不慎就如砸自己的招牌,谨慎起见,铺子的掌柜不敢再上门。
    倒是有胆大的抱着花来找夏姜芙,管家和夏姜芙描述了番,夏姜芙欣喜若狂,没有还价就将花买了下来,让管家抱过来一瞧,如她所料,真是‘残月花’,这是南蛮的花,叶子形似月亮,且生于花瓣上,花叶颠倒,独一无二。
    南蛮投降,两国通商,互相往来,管家转述商人的话说这盆花费了好些劲儿运到京城,因为气候的缘故,十几盆只活了一盆,夏姜芙围着观赏许久,花如其名,珍贵无二,她试着拨弄了两下花瓣上的叶子,纠结许久,让秋翠送到裴府去,她摘花厉害,如何侍弄花就不行了。
    秋翠抱着青花瓷的花盆底座,心下困惑,上千两买的花转手就拱手让人,会不会太败家了些?况且看夏姜芙的样子是喜欢的,怎么舍得送人,要说夏姜芙念着裴府的好,不可能啊,和裴府的事早先就解决了,互不相欠,没啥事了才是。
    不过主子有令,她当下人照做就是了,裴白去了书院,秋翠在府外候着没走,这花名贵,得亲自交到裴白手里,否则下人马虎折断了还以为她家夫人故意送盆残花讽刺人。
    日落西山,夕阳余晖正盛,秋翠往角落里站去,尽量背着光,不晒着自己。
    裴府侍卫看她娇滴滴的姑娘,站在门口一动不动,进府她又不肯,只得去书院请示自己主子。
    裴白不愿意和长宁侯府的人打交道,精心培育的花被顾越流摘了虽是受人利用,但那家子的态度令他不喜欢,尤其自己还在夏姜芙手里栽过跟头,侍从和他说侯府送了盆花来,他不以为然,“什么花?”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啥好事。
    侍从摇头,“不知道,侍卫没说,要不要奴才去问问。”
    裴顾两家的恩怨他是清楚的,顾六少摘了主子的花,侯夫人表面言辞恳切赔罪,暗地威胁主子出面为顾六少说话,主子性情秉直,从未受过人威胁,但那次破了例,为此心情郁郁了好些时日,好在侯夫人还算识相,将美人笑制成的香薰送了回来,否则,梁子结大了。
    裴白料想夏姜芙送不了什么好花,若是好花,必然有事相求,他本是不想搭理的,但脑子里想着花,如何都狠不下心来,让人备马车回府,一下马车便看见府门口站着的丫鬟,目光落在她怀里的花盆上,眉头紧蹙,“你知不知道残月花喜阳,放光下才生长得好,你躲阴凉处,不一会儿它就焉了,你家夫人怎么派你送花来?”
    裴白色厉内荏,大步上前,双手围着花比划了下,然后抱着花盆急匆匆就进了府,侍从仓促拱了拱手,跟着裴白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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