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司恩走到院子时,突然站定,然后开口让碧华她们都下去了。
碧华等人都以为他心情不好,听了吩咐,立刻都收拾起手上的东西,安静的退出院子。
等人都走后,韩司恩看着院子里的一颗杏花书,饶有兴致的开口道:“趴在墙头上做什么?还快不出来?” 他的话音刚落,只见白书从墙头上露出个脑袋,然后他一跳,跃进了韩司恩的院子。
白书尴尬的站在韩司恩面前,然后小声道:“你怎么知道我在那里?我哥哥说我的武功很高,一般人是察觉不到的的。”
韩司恩垂下眼,心想,怎么知道,自然是听到的。不过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看向白书道:“你找我何事?”
白书脸色微红,道:“我就是听说你身体不舒服,我就跟来看看。”
这话倒是不假,只是没想到被人发现了。
韩司恩看着尴尬不已的白书开口道:“那正好,我把上次欠你的银子还给你。”
白书听了这话忙抬起头挥了挥手,慌张的说:“没关系,我有很多,你……你拿去用吧,我……我家里有事,先走了。”说完这话,他借助杏树一跃,又悄无声息的离开了韩司恩的院子。
留下韩司恩半眯着眼看着高耸的墙头。
白书从韩司恩那里出来后,在寂静的朱雀大街上叹了口气,想到自己偷偷看到的那一幕,觉得韩司恩过的也挺不容易的,然后他揉了揉脸,跑了。
这一跑就跑回了家,他现在住在将军府。白书回到自己的房间,心里有些兴奋。
然后他便坐下来画画,画画能让他心静。白书画画是挺有天赋的,他把今天见到的人都画了出来,每个人脸上的细微表情,还有眼睛里或不屑或羞怒的情感,都画的一清二楚。
在画到韩司恩时,白大将军白文瀚敲门而入。
白文翰比白书大十岁,如今已经年满二十四岁了,还未成家。
他的脸上有一道疤痕,是在战场上留下的,从眉心斜入嘴角,把一张脸分成了两半,完完全全把他那副好容貌给破坏掉了,看起来很是吓人。这也是他没有成家的原因之一,没人愿意嫁给这样的人。
不过白文瀚周身气质沉静,猛一看倒像是个文弱书生,一点也不像那个浑身充满煞气,在边关杀人不眨眼的将军。
白文瀚向来宠溺白书,走上前第一句话便道:“有没有人欺负你?”他说着这话,顺势看了一眼白书的画,在看到韩司恩的相貌时,他目光停顿了那么下,又不动声色的转开。
白书脸上露出个笑容,摇头:“没有人欺负我,我见到上次那个和哥哥一样好看的人。”
看着白书指着韩司恩活灵活现的画像,白文瀚难得皱了下眉,和他一样好看?丑的好看吗?
白书没有注意到白文瀚的纠结,又着重说了自己因为担心偷偷跟着韩司恩后看到的事情,语气有些低落道:“他和哥哥一样,都过得不容易。”
白文瀚撇开眼,不在看韩司恩那张脸,随口道:“哪个高门大户后院里没有肮脏的事,你能分辨的清楚就好。”
白书猛猛的点头,眼睛亮晶晶的:“哥哥,他眼睛里没有欲望,很好看,而且骨骼很漂亮……我打算和他做朋友的。”
白文瀚有点糟心白书的审美,但面上还是无所谓的道:“随你。”
白书看着白文瀚,又不大好意思的笑了:“哥哥,你放心吧,如果他也敢骗我,利用我,那我就杀了他。”
白书说这话时,脸上仍旧是单纯可爱的笑,眼睛清澈,眉眼无辜。
别人听了也许会觉得白书说的是假话,但是白文瀚知道他说的是真的,因为心底纯粹而显得更加无情。
白文瀚看着白书这副模样,心里有些难受,有点恨自己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弟弟,更恨当初害了他们的那一群白家人。
白文瀚走上前揉了揉白书的脑袋,低声呵斥道:“又不是在边关让你上战场,嘴上别老是打打杀杀的行不行。”
白书哦了声,抿起了嘴。
第18章
白文瀚看着有些孩子气的白书,又使劲揉了揉他的头,心想还是个孩子呢。
白书被他揉的皱了皱肉嘟嘟的鼻子,白文瀚看到后轻笑一声,把手拿开,又问道:“你就这么回来了,在郡王府有没有吃东西?现在肚子饿不饿?”
白书摇了摇头,眼睛亮晶晶的说道:“我不饿,我现在想画画。”
白文瀚心里有那么点不是滋味,他很久没有尝到过这种被忽略的滋味了,不过他脸色仍旧温和道:“那你去画吧。”
白书点了点头咧开嘴角,跑到桌子前继续画那副没画完的韩司恩去了。
白文瀚瞅了一眼那话,韩司恩枯瘦的脸皮真算不上好看,但在白书笔下,他的那双清亮淡漠的眸子却非常漂亮,又有些冷情,仿佛万事不入眼,万物不入心。
看到白书笔下完整的韩司恩,白文瀚不由得皱眉,他不知道自己支持白书和这样一个冷情冷心的人交往做朋友,是对还是错。
白书并不知道他哥哥在一旁的纠结,他满心想画一个韩司恩完整的画像,送给韩司恩。白书画画时的样子很认真,眼睛里亮晶晶的,一看就是很喜欢。
白文瀚看着这样的白书,心情格外的复杂,他心想算了,难得白书有个想要主动接触的人,他这样心思纯粹,无忧无虑的也好。
说来这朱雀街上矗立的将军府并不是真正的白家,这府邸是白文瀚军功换来的,他回京除了表面意义上的去一趟白家,便和白书居住在将军府。
而真正的白家在南街小道上,是个很精致的院子。白家在帝京的底蕴不是很厚,甚至算不上是京城新贵。
但白家在帝京很出名,因为白文瀚的父亲白俊的风流的名声。
白俊不是帝京人,是南方一个小镇上出来的,娶了自己老师的女儿何氏为妻,生了白文瀚这个儿子后进京赶考的。
当时新皇刚登基不久,需要自己的人稳定朝堂局面,朝提拔了很多寒门子弟入朝为官,白俊也是其中之一。
白俊长得英气白净,他入朝后就把家人接入京城。随着白文瀚的长大,夫妻和睦,长辈慈爱,一家人和和美美的。
只是白俊官场上有些不顺,一开始磕磕绊绊,还当了几次替罪羊,差点进牢房。后来还是无意中入了皇帝的眼,才开始受重用。白俊的职位在那里面不断往上迁,但他身边一直没有添人。
在何氏怀有白书那一年,白俊突然从外面带回一王姓女子。那女子是白俊一直养在外面的外室,那女子生在富贵人家,因为家中有人犯事被牵连。白俊把她买下,养在了外面。
她到白读时还带着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儿子,后取名白恩。白俊也是因为孩子的缘故,才把人接入府,抬了姨娘。
白俊的父母虽然不待见那女子,但孙子到底是自家的,便把人留下了。两人最疼的倒还是常年在身边的白文瀚。
只是白俊把人带回府也就罢了,还非要把白恩记在何氏名下,充作府上的嫡子。
何氏自然是不愿意的,白俊虽然没有强求,但从此便冷落了她。而后又以何氏身体不便,不能过于操劳家事为由,把家中大小事务全部交给带回的王姨娘手上,从此越发的宠爱王姨娘。
白书就是在那种情况下出生的,在白书六岁时,何氏郁郁而终。
何氏去世三个月,白俊便把把王姨娘给扶正了,王姨娘成了白府上真正的主子。
也就是那年正月十五赏灯时,在在玩耍的白书丢了。
白文瀚当年十六岁,没有能力没有功名在身,什么都没有。
他满大街找不到自己的弟弟,于是便拿了一把刀横在白恩脖子上,让白俊和王氏把人交出来。
王氏自然是不承认自己做了这件事的,白文瀚则冷笑一声,直接把白恩的脖子割出血了,王氏吓的都坐在了地上,而后连滚带爬的抓着白俊的衣服,哭喊着让他把人找回来。
白俊倒没有想到真是王氏故意把白书弄丢的,加上惊动了老两口,他才忙根据王氏提供的线索去追人。
白文瀚拉挟持着白恩一起前去接白书,临走时他对白俊和疼爱自己的祖父祖母说:“今天除非父亲杀了我,要不然白书找回来后但凡有个事故,我都要算到白恩头上。如果今天白书找不回来,那今晚我都弄死白恩,让他陪葬。”
这话无论在何时都算是大逆不道了,当时王氏都吓傻了,忙说了真正的路线,被气的浑身发抖的白老爷子让白俊立刻休了王氏。
白俊也没有狠心到杀自己的儿子,但也没有休了王氏。
而白文瀚找到白书时,是在城外的一个无人的破庙里。
把白书抱走的是白府上刚买的下人,他怕白书跑掉,就把白书的腿打断了,按照王氏的吩咐,本来是要把白书卖掉的。但这人怕以后被人发现抓住自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准备把白书解决掉的,没想到白文瀚这么快就追来了。
十六岁的白文瀚在那天第一次杀了人。
回到家,白恩和白书受了惊吓同时发热,白文瀚自然是受到了惩罚,不过由于老爷子在,白府上倒是没有传出不利于白文瀚的消息。
那天被罚时,白文瀚就有了往上爬的心思,他读书不行,便想到了参军这条路。
白文瀚心里也有主意,他不但自己要走,还想带走白书,那本来是不可能的,但白文瀚天天在家揍白恩。
那段日子白恩脸上就没有好过,王氏本来要闹腾,但是由于那几年,皇帝性格极为阴郁,习惯性的看谁不顺眼就砍谁的脑袋,连自己的亲戚都不例外,白家也没敢太闹腾。
最后,白文瀚强制把白书带走了,又给自己外祖父写信,让他找可靠的人前往边关照顾白书。
他外祖父和外祖母老年得女,疼爱何氏如同掌上明珠,接到白文瀚的书信,便变买了家业,亲自前往边关了。
边关日子并不好过。白文瀚战场是最拼命的,身上受伤无数,次次九死一生。他也是升官升的最快的,只有白文瀚自己知道,每次上战场他都害怕,害怕自己死了,没人照顾白书和年迈的亲人,所以他不敢死。
而白书自从经历过那场事故后,性格就变得很沉闷了。
白文瀚为他在边关特意寻了个身手极好的师傅,教他保身手段,白书学会了武后,经常去山上狩猎。
他本事好,眼神毒,后来练就了一手好手艺。例如会剥掉完整的兽皮,削肉的手段非常高明,能把一头野猪的肉削完,只剩下一个完整的骨头架子,在边关很受人欢迎。
不过可能是边关见惯了生死,加上儿时的经历,有些不容别人背叛。
想到往事,白文瀚心里有些憋闷,他那个爹自从他们离开后,就没有问过,好像他们根本不存在似的,他祖父祖母去世时,他正在边关杀敌,也没有见他们最后一面。
等他终于功成名就回京,白府中的少爷只有白恩,而将军府才是他和白书的家。
想到这里,白文瀚又看了眼正在聚精会神画画的白书,悄悄走出去了。
白书在白文瀚出去时,歪头看了他一眼,他知道白文瀚一直以为自己还小什么都不懂,可是很多事他都知道的,只是不在意罢了。
想到这里,白书摇了摇头,继续低头画画。
在白书画着韩司恩时,韩司恩本人正坐在自己得院子里看天。如果是其他人穿越而来,这个时候大概会多念几本书多见几个人为了更好的生存,但韩司恩没有。
他就喜欢这种闲着没事发呆的生活,看着蓝天白云,感着微风,会感觉到自由。
而与此同时,韩悦文在姬越的提醒下,已经骑马回到了韩国公府。听到了韩司恩已经回府的消息后,他心里有些恼怒。
只是无意间在听到下人碎嘴说韩明珠回府被拦,正好遇到了韩司恩回府的事,韩悦文准备前来找韩司恩麻烦的那颗心突然又落了下来。
他站在院子里有些茫然无措。
这时,雍郡王府中,雍郡王妃则笑着对身边的柳氏说:“刚才韩世子身体不舒服,悦文这个做弟弟的立刻陪着陪着回去了,说是免得你这个做母亲的担心。他们这兄友弟恭的,实在难得。”
柳氏听了这话心底一愣,脸上勉强露出了个笑来。
雍郡王妃看了她一眼,又和其他夫人说话去了。
而突然找不到白书人的姬越,又派人匆匆前往将军府打探消息。姬越可是知道白文瀚护白书就跟护崽子一样,万一白书出了什么事,白文瀚敢直接揍她一顿的。
在听闻白书早已经回将军府了,姬越在心底骂了声娘,一个二个都这样,以后决定把韩司恩和白书列入不受邀请的名单中。
韩司恩在院子里沉静了好长时间。
云芝端着药汁前来,在韩司恩喝下后,她欲言又止的看着韩司恩。
这方兰院除了碧华,其他人在韩司恩面前还是拘谨的厉害。
韩司恩放下碗,抬了抬眼皮道:“有事?”
云芝小声道:“世子,刚才听其他院子里的人说,大……四小姐回府后去给老夫人去请安,老夫人身体不适,刚入了药睡着了。四小姐心孝本来想在门口候着等老夫人醒来,然后突然晕倒了。四小姐身边的丫头不敢打扰老夫人,便去请了大夫。大夫说是四小姐因为疲劳过度,身体在发热,需要好生休息,不能再过度劳累了。府上参加宴会的太太们也都回来了,四小姐醒来后便把带回来的礼物给各房分发了,给世子您是一方极好的砚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