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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西疆的阴雨天,屋内的温度和外面其实相差不大,但是白书进房后,觉得很暖和,不由的打了一个很响的喷嚏。
    韩司恩坐在柔软的椅子上,没有看白书一眼。白书站在那里觉得浑身黏腻腻的不舒服,他动了动身体,小声说:“韩司恩,我想洗澡。”
    韩司恩抬头望向他,眼睛里带了一丝火气,不过还是平静下来了,吩咐了人准备热水。
    冒着热气的热水很快就被人抬了进来,放在了屏风后面,而后那些人退下。
    韩司恩朝白书抬了抬俊挺的下巴,白书本能的朝他露出个大大的笑,而后很乖巧的去了屏风后面洗了个热水澡。
    伤口破裂,水蔓延而过时总是疼的,但是白书一点感觉都没有,他把自己埋在里面,只露出个头。那张秀气的脸颊因热腾腾的水汽而开始变的微红,而他那双眼睛亮晶晶的,如天上的星辰倾斜而下,十分耀眼。
    白净的水很快被染成了红色,白书一点都没有在意,不过他现在还是有点不知所措的。他的衣服已经湿了,是不能穿的……虽然能用内力把衣服烘干,但是他不想那么做,虽然拥有深厚的内力,但怎么能用在这方面呢。
    于是白书抿起了嘴,手不自觉的划了划身前的洗澡水。他想,如果我开口借用韩司恩的衣衫,他大概是不会拒绝的吧。如果拒绝,那自己就在这水里不起来了。
    不过不等他开口,屏风处已经有人慢步走来,从屏风处伸过来一只干净的手,手上拿着干净的衣衫和里衣,还有韩司恩轻冷的话:“你的衣服既然湿了,就穿这些吧,是干净的。”
    白书从水里伸出手,水声哗啦啦的响,白书接过衣衫,轻声道了声谢。韩司恩没有回应,又慢慢的离开了。
    韩司恩要比白书的身量稍高那么些,衣衫穿在他身上还是挺合适的。只是后背的伤很快把那衣衫染红了,白书一点都不在意,他想,韩司恩衣衫那么多,不会小气的。
    白书穿戴好之后,屋外传来护卫的禀告,说是大夫来了。韩司恩嗯了声,让大夫进内室,同时让人把那洗澡水抬走。
    护卫看着那血红的洗澡水,心下一寒,忙离开了韩司恩的院子。
    韩司恩坐在一旁,白书趴在他的床上,任由大夫为他看后背的伤口,那大夫是京城带来的,见识还算广,不过看到那深入骨的鞭伤后,还是忍不住倒吸了口气。
    整个后背都是伤口,加上刚刚用热水浸泡了一番,伤口显得格外的狰狞。
    他顶着韩司恩的目光,尽量保持镇静的查验了一番伤口后,委婉的说道:“公子这伤势颇重,现刚刚有起色,要小心养着才是。”大夫心里没说的是,这样的伤口水都不能沾,还洗什么澡?这不是故意找事吗?
    韩世子心肠还真硬,这样胡闹都看得下去。
    把脸埋在柔软被褥里的白书自然不知道大夫心中所想,他闷闷的嗯了声,大夫检查后,为他开了几副药,是要煎熬一番口服的,毕竟沾了水,防止他夜里发热。
    然后大夫又给留下了一盒涂抹的药膏,白书在大夫要亲自动手帮他上药时,闷声道:“放下吧。”
    大夫见惯了京城有权有势人家的怪脾气,知道有人不爱被他人碰触,便道:“此药一日三次,伤口结痂之前,万万不可再沾水了。”
    韩司恩点了点头,大夫又交代了需要注意的事项,然后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很快离开了。
    房内再次沉静下来,白书的脸一直埋着,背部就那么裸露着。韩司恩看着地上的自己的影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许久后,白书的声音传来,他哑着声音说:“韩司恩,我有些疼,你给我上药好不好?”
    韩司恩看了看大夫放在桌子前的药膏,神色不变,最后他还是站起身走了过去,拿起那膏药,亲自为白书涂抹了一番。
    上药的过程是难熬的,白书背部的血难免沾到了手上,韩司恩一点都没有在意,等把白书身上所有的伤口都涂抹了一番后,他把药膏放在桌子上,自己洗了洗手,把混合着膏药清香的血迹都冲洗干净。
    等做完这些,韩司恩回头,看到了正歪着头盯着自己的白书。
    白书轻声道:“你都知道了是不是?”
    韩司恩微皱了下眉,道:“既然不舒服,就不要胡思乱想了。好好养神,免得你哥哥担心。”
    白书仿佛没有觉察到他语气里的疏离,他说:“我没有胡思乱想,我就是那么想的。”
    韩司恩觉得自己心底那被强行摁下的火气隐隐有往上蹿的趋势,他看着白书语气尽量平静的问道:“即便是那样和我有什么关系?”
    第131章
    听到韩司恩冷淡的反问, 白书微微有些失神,随后他又把头埋在了被子里, 固执又有些执拗,似乎那样就能阻挡住韩司恩所有的冷淡。
    韩司恩抿起嘴角, 这时白书的声音闷闷的传来:“我知道不关你的事, 可那就是我的心思。如果你有喜欢的人, 无论是女子、双或者是男子,我都不会向你表明心意的,我不会打扰你的生活。但是你没有。”
    后面那两句话白书说的很轻,像是在喃喃自语, 又像是在对一个冷心冷肺的人在轻声呢喃着最深情的情话。
    许久后白书抬起脸, 对着韩司恩一字一句的说:“我就是喜欢你, 对我来说这就是一件很好的事,你就算是不喜欢我,那也没关系的。”
    韩司恩避开白书的眼睛,他揉了揉额头, 耳边是白书心底无声的叫嚣声,他尽量让自己从那浓重的情感中隔离开来, 他尽量平和的说:“你现在是这么想的, 但当有一天你的感情超过了你心底的承受能力,你就变得不满足, 这世上没有人会一直满足于一份得不到回应的感情。白书, 你还很年轻, 不该喜欢一个像我这样的人。”
    白书垂下眼, 并没有反驳这话,而是轻声说:“韩司恩,你谁都不喜欢,你对什么都无所谓。你不在乎名声,不在乎权势,甚至不在乎生死。而在这个世上,除了我也没有人这么喜欢你了。”
    如果连我都不喜欢你了,那你以后会怎么样呢?你会孤零零的活在这世上,生活中没有欢喜也没有哀伤。你只是在麻木的活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死亡静悄悄的降临到你头上,你孤独的闭上眼,身边也许会有婢女会有小厮,可是没有喜欢的人。
    也许某天你的死亡的消息传到我耳边,我可能会因为这个熟悉的名字,想起往事感叹一声。也许我会一时伤心或者是莫名的哀伤,但三两天后,把这份喜欢已经扔掉的我生活还要继续,很快我就会忘记你,你和我至始至终都没有一点关系。
    你从头到尾一直是孤独的。
    想到那种情况,白书心里便难受的厉害,想到那个孤独老去的人会是韩司恩,他想自己怎么会舍得。
    第一次见韩司恩他就觉得这人和别人不一样,兜兜转转几年这人走进了他的心底,成了他最在乎的一个人,他怎么会轻易的放弃,让这人的人生一点色彩都没有。
    白书忍着心底的难受,小声说:“我知道我是个男人,心悦你与礼法不合,可是我不在意子嗣,你也不在意,也不会为此觉得恶心,所以我为什么不能喜欢你?”
    白书想说的不是这些,但是话到嘴边,他说出的却是只有这些。说这话时,他想的是,韩司恩这么好看到极点的人,怎么能独自一人活在这世上呢?那该多无聊,所以有自己喜欢着正好。
    韩司恩觉得自己的耳朵有些疼,白书心里的话一遍一遍的在他耳边回荡,一时间面对白书抿着嘴委屈的容颜,他第一次说不出来话。
    他一直知道白书是个直性子,心里有什么就会想什么就会做什么。但是这种事,他以为白书就算是想明白自己那份隐秘的心思,也会极力隐瞒一番。
    毕竟他们两个都是男子,并非一个是男子一个双,能理所当然的成婚,在众人面前给对方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受到众人的贺喜。
    但是白书到底是白书,加上历经了白家事件的白文瀚,两人对子嗣问题根本不关心。韩司恩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后不后悔把白俊和太后的私情捅开。
    不过不管后悔不后悔,现在这都不是他面临的最大问题。他望着白书那双认真到了极点的眼神,并没有拿自己未来会成亲,和一个女子或者一个双,来堵住白书的念头。
    他曾经喜欢过一个男人,掏心掏肺的喜欢过,即便是那份感情最终变得十分不堪,让他因此不再相信任何人,不在相信这世上有爱,但他仍旧不屑用这样的谎言拒绝一个人。
    白书一直在看着韩司恩,细微的表情他都看在眼里。他不知道韩司恩想起了什么,但是他不喜欢这人现在的表情,于是他小声说:“韩司恩,我们现在不讨论这个了好不好?我的后背有点疼,我想睡觉。”
    韩司恩听到这话,忍不住讽刺的回了句:“既然知道疼,当初何必要那么做?”
    白书不知道韩司恩早已经知道了他所有的小心思,还以为韩司恩这是在问他为什么冲动的刺伤周然,白书心里念头起起伏伏,最终还是说了一部分实话:“他当时正在说你,那话说的有点难听。其实按照我的武功,当时是可以直接废了他的,但是我没有那么做,他当时毕竟还是一个清清白白的副将军,可是我也不想那么饶了他,就给了他一剑。”后面那话,白书说的有些杀气腾腾的。
    其实按照白书以往的性格,他不会刺伤人,说到底还是有心想用此事算计下韩司恩的感情。
    就像韩司恩一开始说的那样,没有人会不想让自己的感情得到回应,只是白书知道面对韩司恩这样的人,他需要最大的耐心,慢慢的来。
    韩司恩不会轻易喜欢一个人的,他有的是机会和时间,这中间只要韩司恩不躲开自己。时间久了,慢慢的,自己总能熬到他心里。
    这些带有自己小心思的话,白书是不会说出来的。他不会欺骗韩司恩,这些话他只是憋在心里没有说出来,那就不算欺骗吧。
    恍惚中,白书很是理直气壮的这么想到。
    韩司恩皱了下眉头,看着白书那张纯净到了极点的容颜,心里觉得古古怪怪的。不过他并没有揭穿白书,他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因为雨天的缘故,屋外昏昏暗暗的,已经让人感觉不到时辰了,韩司恩听着雨敲打窗户的声音,道:“今天这雨怕是不会停了,你伤口刚涂完药,不能沾水,今天便在这里好好休息。”
    白书看韩司恩说完这话就想离开的模样,他忙用胳膊支起上半身,略带几分焦急的说:“韩司恩,这时是你的房间,你要去哪里?”
    说着这话的白书,脑袋里突然想到的事是,上次他还不是很明白自己的心意时,都没有被赶出去,而是和韩司恩同床共眠了一宿,这次都说开了,虽然进展不如人意但没道理分开睡吧。
    韩司恩的呼吸重了一分,他说:“白书,看在你受伤的份上,这次我容忍你,但是不代表你可以得寸进尺。这里空房间很多,你喜欢这间我可以让给你,你休息吧,雨停了,我会让你哥哥来接你的。”
    白书听了这话,立刻坐直身体,他走下床干巴巴的说道:“韩司恩,这是你的房间,你都习惯这里的摆设了,我去其他房间好了。”
    韩司恩从善如流的改口道:“那也好,也省得麻烦了。”
    白书:“……”虽然明知道自己说出这话,韩司恩不会挽留,但心里还是觉得有些难受。
    以往被拒绝时心底的那点微弱的不舒服,在敞开了心思后被放大了无数倍,心间如同有千千万万根银针同时刺下,密密麻麻的疼痛布满了整个胸口。
    白书再次想到了韩司恩说的有关感情得不到回应的话,心里闷闷的想,自己绝对不会落到那种境地的。
    他默不作声的站在那里,头耷耸着,后背的伤口在隐隐泛疼,白书不想自己离开,也不想韩司恩离开。可是又找不到合适的办法,他只好用最笨的方法,站在这里默默表达着自己心里的想法。
    这种无言的沉默,在韩司恩看来,这就是一种无言的逼迫。但是最终,他妥协了。
    因为逼迫他的人不是别人,是白书,是那个自己欠了一锭银子的人,是为自己流过血的救命恩人,而自己曾为此给了他一份与众不同近距离接触的因,才有了现在的果。
    韩司恩闭上了闭眼睛,想着自己未曾掐断那份萌芽的执着,他说:“你休息吧,我不会离开的。”
    白书听到了自己最想听到的答案,可是他的心情更加难受了,因为韩司恩说这话时不经意流露出了心底的疲倦。
    白书心里沉甸甸的,不让那韩司恩离开,韩司恩心里不高兴,让韩司恩离开,自己又舍不得。
    事事果然不能两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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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书趴在床上闭着眼休息,韩司恩坐在桌子前看书,一页一页翻书哗啦哗啦的声音,证明了他的认真,仿佛刚才被迫留下的不是自己似的。
    而韩司恩心里对自己刚才表现其实是有些不满的,他漫不经心的想,自己竟然在白书面前失态了,说到底不过是一份感情罢了。
    而白书一直没有睡着,他听着韩司恩掀书的声音,很久后,白书迷迷糊糊的要睡着了,他小声把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他说:“韩司恩,刚才我不是故意的。”
    烛火下的韩司恩听到这话,翻书的手指顿了下,他的眼眸漆黑的厉害,屋外是风声和雨声。
    这一夜,白书睡的不是很安稳,而韩司恩一夜未睡,中途把熬好的药喂白书喝下了。
    第二天天晴了,韩司恩让人前去军营给白文瀚传话,让他接白书回去。
    不过让韩司恩惊讶的事是,那个向来弟控的白文瀚让传话的人给自己带了一句话,说是近来军中琐事繁多,白书在军营里养伤不便,所以希望韩司恩能收留白书一段时间,等白书的伤势彻底好了之后,白文瀚会亲自前来把人接回去的。
    韩司恩对白文瀚的决定,心情复杂。而白书很高兴,那满满的喜悦,弯下的眼睛都装不下了。
    于是韩司恩房内收起的那副床榻又放回了原处。
    白书主动的睡在了床榻上,这样虽然不能和韩司恩睡在一起,但能睡在一个房内,他目前还算满足。
    白书的伤势在慢慢的愈合,而此时从京城出发的姬洛,离西疆越来越近。
    一路之上,姬洛心情很是复杂,离京城近的地方,有关韩司恩的那些流言都被人当做笑话来讲,提起韩司恩,大多人都表示那是个连亲事都没影的丑八怪。
    而离西疆越近,流言越被人当真,那些人很固执的认定既然有这等传言,那韩司恩容貌定然是不凡的,听的姬洛在此摇头苦笑不已。
    好在,他们即将到达西疆,他很快就能见识到摘下面具的韩司恩到底是什么模样了。
    第132章
    姬洛的仪仗离西疆有五天的距离时, 他要到达的消息便有先行人员传达到了。他作为太子,大周未来的帝王,前来迎接的规格自然要比韩司恩等人要高一等的。
    柳虎城带领西疆军大大小小排的上号的将士前往天门城外十里之处迎接, 五皇子姬怀不在列,当然如果西江总督没有被撸下去, 他肯定是=是要前来的,只可惜被韩司恩给送到帝京了。
    想到韩司恩,柳虎城就有些头大,按理说他和五皇子姬怀也是要前来的,但是两人都以身体不适没有前来。至于是不是真的身体不适, 谁也说不清。柳虎城现在只希望姬洛这个太子,如同他接触的那样, 是个宽容大度的人, 不会因这点小事故意找茬。
    柳虎城的脑袋里胡思乱想着,不多时,他们看到姬洛一行人远远的出现, 正朝他们这边慢慢移动,柳虎城心中一凛, 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他摁下心中的各种想法, 静静的等姬洛的到来。
    时间是个好东西, 在它里面, 任何东西都是有尽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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