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子清回道:“朕也是这个意思,不过,皇妹是由您所生,身份尊贵,又是父皇的遗腹女,朕这个做哥哥的,怎么也不能委屈她,朕给皇妹拟了个封号,封她为昭阳长公主可好?”
他承继皇位后,为示新皇恩典,已加封了一票王爷和长公主,当然,除了季子恒被赐封号‘康’外,其余都是没有赐封号的,季子清补充道:“不能给皇妹做满月,那朕就在那日下诏册封皇妹。”
惠安太后想了一想,点头:“满月就赐封号,也不算太逾越,就依皇帝的意思。”
一般来讲,公主都是在议婚之前,才会赐下正式的公主封号,当然了,凡事都会有例外的情况,比如,某个公主颇受帝宠,那么,在她年幼的时候,也有可能早早得了封号,不过,最早也得在满周岁之后,皆因,皇家子嗣只有周岁之后,才能上皇家玉牒。
“若是有人拿此事置喙纳谏,皇帝……”惠安太后嘴角略勾了勾,“不妨杀鸡儆猴。”
季子清心底雪亮:“朕知道。”
“皇妹的满月酒和百天酒可不办,洗三礼却不能少……”季子清不急不缓道,“宫里的那些太妃和太嫔,以及京城内的皇亲宗室,就不一一赘述了,关于宫外的诰命夫人,母后想请哪些?”
惠安太后看一眼少年稳重的长子,笑道:“自然是哪些朝臣,在前朝受皇帝重用,其家眷才在受邀之列了,皇后的父兄以及穆大将军都在前线出力,董、穆两家的女眷不能少,几位辅政的阁老夫人,也要过来露个脸,你外祖母就在宫里,明天叫你二舅母也过来凑个数……”顿了一顿,接着道,“也召富锦候府有诰命的女眷进宫吧。”
季子清微蹙剑眉,脸色有些冷:“富锦候府算个什么东西。”
惠安太后垂眸,闲闲抚弄着水葱似的手指,语气喜怒不辨道:“有你父皇的遗诏镇着,若是太快料理武家,难免招惹非议,动乱朝纲,哼,慢刀子割肉才有意思呢,皇帝新继帝位,富锦候府自然当起了缩头乌龟,咱们不仅不打压武家,还要高高捧着他们,就让他们有恃无恐,让他们接着骄纵跋扈,以为咱们为了名声,不敢拿他们怎么样,德太妃和二王爷也是一样的道理……”
“朕都明白,可是心里气不顺。”季子清微攥双拳,面色却依旧不虞。
惠安太后轻轻拍了拍长子的手背,温声道:“不过是为了一个名正言顺罢了,不说武家了,明天镇国公夫人入宫,可要叫皇后一道过来?唉,你本来今年就该大婚的,谁知……”先皇偶染风寒后,竟然一病不起,直接驾崩归西了,她原本以为,哪怕武老太后薨了,他和长子也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毕竟,先皇春秋正盛,待下头的小皇子一个个长大了,也许还有变数也说不准。
季子清抿了抿唇,回道:“大婚之事,晚一年也无妨,明天……还是别叫她入宫了,予礼不和。”大周朝历来的规矩,订下亲事的男女,在成婚之前,是不宜见面的。
“母后当然知道予礼不和,就是逗一下你。”惠安太后笑盈盈道。
季子清瞪眼,微恼:“母后!”
“你呀,说起来,也还是个孩子呢。”惠安太后轻抚长子的鬓发,目光慈爱道,“好了,母后好好的,清儿就别再记挂着了,赶紧去用早膳吧。”
季子清起身,行礼道:“那母后好生休息,儿子就先走了,得空了再过来看你和皇妹。”
惠安太后微笑点头:“要吃好睡好,别太累着自己。”
季子清笑着应罢,方才转身离开里间,出了圆形落地罩,只见季子恒还撅着小屁股,趴着看漂亮的小妹妹,季子清走到榻边,轻摸他的小脑瓜:“元宝,哥哥要去忙了,中午的时候,可以来找哥哥一起吃饭。”
季子恒大力点头,露出两排白色的小米牙:“好啊,哥哥。”
季子清再抚一把幼弟的小脑袋:“真乖。”
待踏出凤仪宫宜华殿,季子清脸上的温色笑意顿时不再,又变成一个神色冷清的少年帝王。
第3章 怪梦
“娘娘,再躺着养养神吧。”送年轻的皇帝陛下离开后,碧云嬷嬷温声对惠安太后说道,才生产完的妇人虚不受补,是以,她刚刚只服侍主子进了半碗粳米细粥,“小公主那里,有素容照看着,娘娘放心。”
惠安太后轻轻摆手:“哀家无碍,把小公主再抱过来,哀家想再瞧瞧她。”
碧云嬷嬷轻轻应了一声,便去传唤素容。
跟随新生小公主一起进来的,还有漂亮精致如玉娃娃的季子恒,季子恒趴在母亲床边,看母亲揽抱着漂亮的小妹妹,也不淘气玩闹,只忽闪着漂亮的大眼睛眨啊眨,格外的安静懂事,惠安太后抱着小小的襁褓,又摸一把幼子的小脑袋后,方对碧云嬷嬷道:“这两个倒是生的像一些。”
“可不是。”碧云嬷嬷赔笑道,“等王爷和公主长大了,肯定一个是美男子,一个是大美人。”
季子恒嘟着小嘴儿插话道:“母后,哥哥也是美男子。”
碧云轻笑道:“王爷所言极是,陛下也是美男子。”附和完元宝小王爷的赞君之语,碧云又一脸关切道,“娘娘,月子里不好多用劲儿,当心累着您的胳膊,还是让素容抱着小公主,给您瞧看吧。”
“不用了,把扇扇抱到隔间睡着吧。”惠安太后熟练的唤着女儿的新小名儿,待素容抱着小公主离开后,惠安太后示意元宝小王爷自己爬上床榻,因幼子体弱,惠安太后从不约束他的行动,还常常鼓励他可以调皮一些,以期通过多活动蹦跶,来改善一下他的小身子骨。
季子恒抬着小短腿,自己翻爬到榻上后,就被惠安太后笑着搂住了。
惠安太后温柔的揽着小儿子,同时吩咐侍立在侧的碧云:“你去安排人出宫传旨吧,对了,取一匣子南边进贡上来的南珠,赐给镇国公府的大姑娘。”镇国公府董家的大姑娘,也就是以前的太子妃,未来的皇后,若非先帝突然驾崩,董大姑娘在今年三月的时候,就该嫁进宫里来了。
碧云福了福身,脚步轻轻的退出内殿。
“元宝,母后有些累了,你陪母后一起睡会儿好不好?”将内殿侍奉的宫女,打发到外头后,惠安太后抱着小儿子,笑容温和的问道。
季子恒弯了弯漂亮的大眼睛,嗓音清甜道:“好。”
惠安太后和季子清商量明日观礼宾客的名单时,碧云就在一侧,所以,该派人往哪些地方传旨,她心里都是有数的。
先说先帝遗留下来的后宫,正所谓一入宫门深似海,进了皇宫,成了帝宠,那就别指望还能再离开这个金丝牢笼,先帝只比惠安太后大一岁,他在盛年时驾崩,自也留下了不少红颜未老的妃嫔,未生下一儿半女的妾室,这辈子已基本算是结束了,膝下养有子女的嫔妃,以后倒还有些盼头和指望。
算上惠安太后新生的小公主,除去那些不足周岁就夭折的皇嗣,先帝共有五子四女。
其中,皇长子季子清、五皇子季子恒、还没有正式大名的四公主,均由先帝的元妻惠安太后宁氏所出,惠安太后的母家,乃是定国公府宁家。
二皇子叫季子铭,今年十三岁,由武德太妃所出,武德太妃出身富锦候府武家,与先帝的生母武老太后同出一府,武德太妃的品级,曾高至皇贵妃,皇贵妃形同副后,不过,因武老太后之故升为皇贵妃的武氏,最后,也因武老太后的缘故,再降回德妃之位。
三皇子名唤季子轲,今年八岁,生母为窦淑太妃,窦家只是普通的官宦之家。
四皇子叫做季子朗,今年五岁,生母为何太嫔,何氏只是宫女出身,在生下皇四子后,也只得了个贵人的位份,先帝驾崩之后,惠安太后说她的位份太低,季子清便加封何氏为太嫔,毕竟季子朗已被册封为四王爷,其母却是个太贵人的话,也太失体面。
大公主名为季子媛,今年也是十三岁,生母为尤容太妃,尤家并非豪门世家。
二公主唤作季子萦,今年七岁,生母为唐贤太妃,唐家曾经兴盛一时,如今已经败落衰退。
三公主季子婷,今年四岁,生母为王丽太嫔,因为王家在前朝坏了事,所以,王氏在诞下皇三女后,只被擢升到嫔位。
能来凤仪宫观洗三礼的先帝嫔妃,也就是这四个太妃两个太嫔了,其余被先帝幸过的如花美眷,已经再无出头之日。
至于留在京城的皇亲宗室,有廉亲王府,英亲王府,柔嘉大长公主府,仪萱大长公主府。
这两位亲王以及两位大长公主,都是先帝的同辈姐弟,也是季子清的皇叔和皇姑。
皇室举办洗三礼,这四家必在邀请之列,哪怕廉亲王十分惧内,英亲王是个风流草包,柔嘉大长公主的嫡长子是花楼常客,仪萱长公主的嫡长女是京城最有名的圆润珠女。
除这两拨外,还有镇国公府董家诰命,定国公府宁家诰命,富锦候府武家诰命,以及穆大将军的夫人,和四位辅政的阁老夫人。
碧云和内务府总管交代妥当后,就又折身回了宜华殿,脚步极轻的进到内殿里间,见惠安太后和五王爷抵头而眠时,便又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凤仪宫内的大小主子都在入眠,故而,所有的宫女内监都保持着安静无音。
在整个凤仪宫一片沉寂无声时,睡在柔软襁褓里的某个小妞,哼哼唧唧的叫唤起来,摆着小小襁褓的卧榻旁边,守着不敢错开一眼的素容嬷嬷、两个乳母、以及四个宫女,见含着金汤匙出世的小公主,有些不舒服的低哭起来,素容嬷嬷和两个乳母忙检查小公主哪里不舒服。
季子珊总觉着自己好像在做梦。
在梦里,她不停的小便失禁,尿湿身下的床单。
而且,每隔一阵子,她就会感到饥饿,然后,嘴里就会被塞入一团软疙瘩,不太像吸管的材料,但是也能吸出甘甜的……好像是牛奶?
季子珊感觉自己正在做的梦,实在是太古怪、太有创意了。
怎么不是在尿床,就是在吸奶啊。
季子珊认为这个怪梦太丢脸,所以,她拼命挣扎着想从梦中醒来,然而,她却好似梦魇住了一般,不论她怎么努力,也始终回不到现实里去。
呃,到底还要让她尿多少回床,吸多少回奶啊,她的个亲娘喂,救命啊……
第4章 后宫
在某小妞自以为沉浸在怪梦里无法自拔时,她的洗三礼到了。
“哎呀呀,好生漂亮的小公主呢,太后娘娘真是有福气。”婉声笑言的轻快女音,正是三王爷季子轲之母,淑太妃窦氏。
先帝留下来的太妃和太嫔,哪怕挪居到了位于西侧的养老宫殿,也依旧是住在皇宫之内,所以,宫里的四位太妃和两位太嫔,比外臣诰命到的都早些。
窦氏妙目一转,觑向一个身穿水蓝色宫装的宫妃,笑问:“德太妃姐姐,你说呢?”
淑太妃口中的‘德太妃姐姐’,正是二王爷季子铭之母,德太妃武氏,武氏的容貌生的分外明艳,尤其是那一双俏生生的桃花眼,别具妩媚之态。
双眸里飞快闪过一丝嫉恨之意,德太妃武氏努力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笑道:“太后娘娘的福气,自然是极好的。”
知道德太妃肯定是口是心非,淑太妃窦氏愈发笑盈盈的刺激她:“听闻太后娘娘生产那日,陛下一直守到了后半夜,实在是孝心可嘉……”说着,又轻轻叹了口气,“不像小三那个孽障,书也不好生念,武也不好生习,整日就知道胡闹捣乱,实在是气死妹妹了。”
淑太妃骂的虽是自己儿子,其实绕的却是德太妃武氏的儿子。
谁不知道,宫内学堂里的头一号混世魔王,就是德太妃武氏的宝贝儿子季子铭,那个眼睛长在头顶上的混账小子,三天两头把授课太傅,气得去找皇帝告状,自己儿子虽然不才,却比狗憎人厌的二王爷强多了。
淑太妃此言一出,季子媛的生母容太妃尤氏,不由掩唇而笑:“淑太妃妹妹多虑了。”
“三王爷再胡闹,也比不上他二哥呀,唔,前几天过端午节,学堂里不是停课一天么,听说二王爷在外宫的住所里,小酒喝着,小曲听着,宫女搂着,美得不得了呢……”瞥着脸色渐沉的德太妃武氏,容太妃尤氏眼中笑意更加明媚,语气却哀伤起来,“还在先帝的丧期呢,二王爷这也太不孝了……”
淑太妃窦氏掩唇惊讶:“竟有此事?那这也太不像话了,小三再顽劣,也不敢如此胆大妄为。”
当然,只有八岁的三王爷季子轲,哪怕想如此妄为,也还不到那个年纪呢。
还真是墙倒众人推啊……
瞅着这些昔日从未放进过眼里的宫妃,如今一个个落井下石,德太妃武氏心底愤恨之极,强忍下破口大骂的冲动,只目光一抬,望向悠然靠在迎枕上的惠安太后,温声笑问道:“怎么不见五王爷?臣妾记得,太后娘娘最疼五王爷,一时一刻也离不开的,今儿怎么没见?”
淑太妃和容太妃见德太妃不理她们的挑衅,反去刺激惠安太后,不由暗骂一声:蠢货!
整个皇宫里,最恨德太妃武氏的人,只怕就是太后和皇帝了。
惠安太后却不是轻易会动怒的性子,哪怕德太妃武氏的话,的确刺痛了她的逆鳞。
举起一块柔软的绣帕,轻轻掩在鼻尖,惠安太后慢条斯理的说道:“哀家自怀着扇扇后,就闻不得太浓的脂粉味儿,你们哪个又多擦粉了,就算忘了哀家的忌讳,到底还在国丧期呢,衣饰打扮都注意着点儿,别太逾越了,先帝可都在天上看着呢。”
容太妃鄙夷的目光,顿时毫不犹豫的望向德太妃武氏,语气幽幽道:“德太妃妹妹今天的衣饰,可真是光鲜精致啊,呵呵……”说句粗鲁的话,大家都是死了男人的女人,男人才离世小半年,德太妃武氏就拾掇的这般花枝招展,“也不知到底是给谁看的……”
这话其实很难听,差不多是在说德太妃武氏‘不守妇道’了。
饶是德太妃武氏性子骄横,面对这等谴责之语,也不由羞气得粉面涨红,她……她只是不想太输阵势,才精心打扮了一番,谁知,竟被宁氏这个女人以此羞辱,简直可恶。
惠安太后也不得寸进尺,只眉眼不动的吩咐:“碧云,赐坐吧。”这就是后宫,六位先帝嫔妃才进门请过安,立即就演绎了一番唇枪舌剑。
碧云一摆手,立时就有六个宫女,端着六只绣墩过来,摆放在离卧榻稍远的地方。
毕竟太后娘娘刚才都说了,有人身上的脂粉味太浓,那当然不能让她们离太后娘娘和小公主太近喽。
待六人谢恩落座后,惠安太后轻抚发间的碧玉簪,缓缓开口:“德太妃,哀家身子不适,没有精力教导二王爷,你是他的生母,他有不对的地方,你要好生教导开解他,先帝驾崩还不足半年,他就喝酒听曲,岂是人子所为?”
惠安太后乃是先帝原配,即是所有皇子公主的嫡母,自然有教导所有皇嗣的权利。
同理,作为妾室的顶头上司,主母所吩咐的事情,妾室都要柔顺依从。
所以,德太妃武氏只能扭着手里的绣帕,强笑道:“是,臣妾会说二王爷的。”
“太后娘娘一向慈爱后宫,御下宽和,臣妾和皇子、公主们都是有福的。”淑太妃窦氏身姿端丽的坐在绣墩上,眉弯眼笑道,“若是小三敢如此妄为,臣妾非让人打断他一条腿,看他能不能长记性。”
德太妃武氏的胸口用力起伏几下,目光恨恨的瞪向淑太妃,眼似利剑,口内冷冷道:“太后娘娘大喜的日子,淑太妃妹妹非要如此不依不饶么?”
武氏到底在皇宫显赫风光了多年,忍怒的耐心极其有限,见淑太妃如此小人得志,忍不住怒从中来,冷斥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