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王听了刘曦的话, 吐出一口烟雾, 仿佛置身云端般舒服:
“他不写,你就没办法了?”
安王这般问刘曦,刘曦愣住了:“殿下什么意思?”
“哈,什么意思?”安王不知道是抽了烟神志迷乱还是真的觉得可笑, 对着身边给他拿烟的后妃狂笑不止:“他问我什么意思,哈哈哈。”
“他不写就逼着他写啊。再不写就动手呗。难道这么简单的事情还要我教你不成?”安王说着,忽的冷下面庞:“还有,跟你说过多少遍,别喊我殿下,没看见我穿的是什么吗?”
刘曦觉得安王真的是疯了,他也疯了, 当初居然会为了这么个疯东西把整个刘家的姓名拿出来陪他玩儿, 入宫前明明说的好好的,他只想要悄悄的说服皇帝禅位给他,会一步步的徐徐图之, 可没想到,刘曦把他的兵放入宫中,他就像是脱缰的野马, 再也不收控制了。
完全忘记了自己是要行说服之事, 而是直接对帝后动手, 将他们软禁起来,每天只给少量的水,粥饭都没有送过几回, 按照他的说法就是,人只要饿到极限,那时候不管什么条件都会答应。然后他就直接霸占了元阳殿,穿上龙袍,让宫人称呼他为皇帝。
刘曦骑虎难下,说什么他又听不进去,委实悔恨。可现在也没办法啊,就算他现在好心去饿的半死的皇帝救出来,也难逃刘家满门抄斩的命运了。
“那……那可是……弑君!我,我怎么敢!”
刘曦其实想说的是‘你怎么敢’,毕竟皇帝是安王的父亲,父子血脉亲情在安王眼中都不值一提,刘曦不禁扪心自问,就算被安王真的得了皇位,他刘家在安王手底下又能有多少感情呢?
“哈哈哈哈。他说他不敢!”安王又是一阵狂笑。
从龙骑上站起来,身子摇摇晃晃,唰的一声,抽出旁边侍卫腰间的长刀,吓得旁边原本就伺候的战战兢兢的后妃一声尖叫,花容失色跑到一边,慌不择路下,撞到了安王的烟台,安王回身,行尸走肉般无神的目光盯上那瑟瑟发抖的后妃,不带任何感情,手起刀落,砍在了那后妃脖颈处,顿时鲜血喷溅而出,小后妃甚至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来就瞪大眼睛被杀了。
安王看着刀上的血迹,毫不在意往龙袍上擦了擦,然后在刘曦震惊的目光下,昂首挺胸的往殿门走去,等他走到殿门外的时候,刘曦才从震惊中回神,听到一句:
“……既然不敢,那朕就只好自己来了。”
刘曦猛地回神,追了出去:“殿下,万万不可啊。”
如果真的由安王出手杀了皇帝,那真就是万劫不复了,整个刘家都会跟着他成为乱臣贼子,而他就算登基,也会遭天下人诟病,正义之师定会打着勤王保驾清君侧的旗号起兵,到时候遗臭万年,再难收场了。再说,如今禹王和宣平候陈兵十万在宫门外,如果得知皇帝被安王杀了,那就再也没有顾虑,会直接攻城的。
安王浑浑噩噩,一路从元阳殿跌跌撞撞,刘贵妃闻讯追了过去,气喘吁吁在半路拦住了安王的去路:“你想干什么?”
安王虽然有点神志不清,但还知道刘贵妃是自己亲妈,手里的刀没直接砍下去,刘贵妃上前来一把夺过安王的刀,给了他一个巴掌:
“你清醒清醒,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安王给自己亲妈打醒了,捂着脸想起自己刚才要做的事情,一身的冷汗:
“母妃……我。我……我怕啊。”
自从他开始逼宫那天起,这么多天,全都靠着烟和五十散麻痹自己,每天听着宫外的奏报,尤其听到禹王和宣平候带病打回京城之后,他连眼睛都没敢合上过。
“现在怕有什么用!”刘贵妃气急败坏的怒斥儿子。
儿子逼宫,也是无可奈何,最后一步的自救。她陷害皇后无子的事情已经败露,皇上如今将她恨得牙痒痒,只等禹王把儿子在扬州府犯罪的罪证拿回来,他就要对他们母子动手,与其等着被动手,还不如先下手为强。
只是没想到禹王和宣平候这么快调兵,如今也就指望着皇帝能坚持不住,写下禅位诏书,那样他们母子还有一线生机搏一搏。
“父皇,父皇他不肯写。已经这么多天了,饿也饿了,打也打了,他就是不写啊。我,我也是没办法。要再拖两日,等到萧承启和叶瑾修杀进来,咱们就什么都完了!”
这边正说着话,那边就有宫人前来禀报:
“殿下,娘娘,宣平候陈兵宫外,正与城门守卫官对峙,眼看就要攻进来了。”
安王听了这番回禀,两条腿都站不稳了:“怎么办,怎么办。他们要攻进来了。要攻进来了。我们要死了,母妃,我们是不是要死了?”
安王过去抱住刘贵妃的胳膊,已经吓得六神无主了。
“别自乱阵脚,皇上和皇后都在我们手上,他们不敢强攻的。”刘贵妃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下来。
踱步两圈后,刘贵妃对安王吩咐:
“你带上诏书去找你父皇,一定要逼他写不可。我去找你舅舅,看他的人还能抵御多久。”
安王连连点头,暴躁的喊来宫人,让去拿空白的诏书过来,带上纸和笔,安王就往皇后宫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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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刘曦失魂落魄的从元阳殿出来,便听人说宣平候让人松了一封信进宫来给他,他的人正在城门外喊话,刘曦打开那封信,从头看到尾,眉心始终没有舒展开来。
叶瑾修的信里全都是攻心之言,字字珠玑,说的刘曦越发悔不当初。
这是刘贵妃来找他,刘曦把信藏入袖中,转身相迎,刘贵妃迎面就问:
“你的人到底还能撑多久?对付叶瑾修你有几分胜算?”
刘曦一听,自嘲道:“宣平候是武将,战功赫赫,我连战场都没上过,跟他对阵我能有几分胜算?自然是一分都没有。”
刘贵妃可不理什么自嘲不自嘲的,闻言怒道:
“你说的这叫什么话?你当初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禁军三万都归你调遣,可你调遣了多少?王副统领那边的人你根本调不过来。”
刘贵妃气急了,开始指责刘曦,刘曦都懒得跟她分辨,他倒是想把人都调过来,可人家全都能跟着过来干这杀头的买卖吗?
“行了行了,我也不说你了,总之,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务必要再拖两天,眼看事情就要成了,绝对不能在关键时候掉链子。”
“你们所谓的事情要成了是什么意思?弑君吗?”刘曦冷哼问。
刘贵妃从他脸上看出些不对:“你什么态度?刘曦,别忘了我们可是一条船上的,我和安王有事,你们也脱不开干系!刘家有今天的地位全都是靠我,如今你做都做了,若敢有异心,无疑自寻死路。我死,你们也别想活。”
当年刘家把十四岁的她送进宫,她一个小小的庶女在宫里举步维艰,能有今日的地位不知道花费了多少努力,而刘家却坐享其成,踩着她的血泪爬上位,现在她要有事,就绝对不能让刘家置身事外!
刘贵妃威胁完之后就甩袖离开,回宫歇了片刻,越想心上越不安,还是赶去皇后宫中,总要盯着安王把事情办成她才放心。
到了春熙宫,刘贵妃还没进殿就听见里面皇帝撕心裂肺的咒骂声:
“……孽子!你这个孽子!朕就是死让你们得逞!”
然后就是安王哀求的声音:“父皇,算儿臣求你了,你就成全我吧。我保证,只要你写了,我尊你为太上皇,我,我还是一切都听你的。好不好?”
“给我滚——”
屋内传出一阵乒乓声,像是好些东西砸在地上,不知道怎么回事,刘贵妃怕闹出人命,想进去看个究竟,可刚走到殿门,就见安王手里擒着个头发花白,狼狈不堪的人出来。
皇帝被软禁在春熙宫已有十多日,整个人瘦脱了相,嘴唇干裂的不成样子,从前一丝不苟梳着的头发如今像是杂草一般,只见安王擒着皇帝的后颈,凶神恶煞把他从里面推出殿外,老皇帝身子没力,一个踉跄就摔倒在地上。
到底是多年夫妻,刘贵妃对皇帝多少还有点感情,对安王喝道:
“你这是做什么?他是你父皇!”
说着就要去扶皇帝,却被一把甩开:“滚——你这个蛇蝎妇人!朕只恨当初瞎了眼,没看清你的奸恶的骨相,朕悔不当初啊!悔不当初!”
皇帝的谩骂让刘贵妃忽的笑了起来:“哈哈哈哈。”
“母妃别废话了,今日他若不写,我便……便杀了他!反正萧承启打进宫,咱们也是个死,不如现在就动手!”
安王说完,像是神经又发作了般,扑过去揪着皇帝的头发就把他往台阶下拖,皇帝已经濒临垂死边缘,根本没有力气反抗,刘贵妃想了一会儿,从安王手中抢走了刀,怒喝一声:
“若是要杀,那便我来杀。”
到现在,她还在心里做着梦,想着如果自己的儿子要是登基,就不能有个弑父的罪名,这个罪名就让她来承担,让她来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众口!
第64章
刘贵妃把刀拿过来, 架在奄奄一息的老皇帝肩上, 下最后的通牒:“皇上,臣妾十四岁入宫,十五岁便伴你左右,你就看在咱们这么多年的夫妻情分上, 成全了安王吧。”
老皇帝闭上眼睛,并不说话,以行动说明自己的意思。
“皇上您太无情了,臣妾要找个与你自己相同的人很容易。”刘贵妃觉得自己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腹背受敌,她已经不想再继续纠缠下去了,杀了皇帝, 让秉笔太监直接传口喻, 这是最后的一条路了。
“既然你不肯成全我们母子,那就别怪我们了。就让臣妾亲自送你上路吧。”
刘贵妃的刀高高举起,就要落下, 老皇帝也做出了就死之态,一柄长剑‘叮’一声出鞘,直直射向刘贵妃的胸膛, 从她背后当胸刺入, 贯彻前后。
刘贵妃手里的刀应声而落, 掉在鹅卵石地上,口吐鲜血,双膝跪下, 然后整个人直接往旁边倒下去,到死也没看见是谁杀了自己。
而刘贵妃没有看见杀死自己的人,安王却是看的分明,只见春熙宫的宫门被破,一行黑甲军队直捣黄龙般闯入,叶瑾修和刘曦并肩奔来,刘曦看见倒在地上的老皇帝,赶忙过去将人扶起,老皇帝已经没有任何力气。
安王一瞬间觉得脑中一片空白,颤抖着双唇,从廊下直接爬到了老皇帝面前,一个劲儿的磕头求饶:
“父皇,儿臣知道错了,儿臣是被逼的,是母妃,母妃逼儿臣的。父皇,儿臣真是被逼的啊。”
老皇帝没力气说话,只抬了抬手,众人不知何意,叶瑾修出言道:
“将安王殿下暂且押入天牢,待皇上精神好些再行审问。务必严加看守。”
老皇帝点了点头,又指指春熙宫,叶瑾修立刻会意:
“快,传太医,进殿救皇后娘娘。”
因为叶瑾修的突然赶到,救下了奄奄一息的老皇帝和皇后,两人被安王囚禁在宫中十多日,只给水喝,米粒未进一颗,老皇帝尚且留有一口气在,皇后娘娘本就小产身子虚弱,再经这番折腾,终是没挺过来,太医到的时候,身子都凉了半截。
将这事儿告诉老皇帝的时候,老皇帝直接吐了一口鲜血出来。
安王逼宫之事,由于刘曦的当场反水而得以最快解决。
事后,刘曦被一同押送去天牢的时候,拦住叶瑾修的去路,不安道:
“望侯爷莫忘承诺,务必劝服皇上放过我刘家满门。”
这算是刘曦跟叶瑾修私下达成的条件,刘曦开放宫门不抵抗,让叶瑾修入宫救驾,而叶瑾修则要在皇帝面前保下刘家上下,不被安王和刘贵妃牵连至灭族。
此时此刻,刘曦也不想要什么荣华富贵,权倾朝野了,他只想要家人平安。
“承诺必不会忘,刘统领放心。”
叶瑾修再次承诺后,刘曦才认命的被押往大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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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皇帝伤了元气,已经难以复原,让太医调养几日,觉得精神稍微好些之后,就命人将禹王宣召入宫,当天下午,中书省的诏书便发放下来,禹王萧承启被立为太子。
对于安王的审判,老皇帝也全权交由禹王和叶瑾修负责,所有罪状罗列出来以后,老皇帝想也没想就批了奏折,将安王定于秋后问斩。
在判了安王的罪之后,老皇帝也再难维持生命,没几日就驾鹤归西。
太子萧承启仓促登基,以众人没有想到的速度攀登上了那个至尊之位,让那些曾经不看好他的人全都大跌眼镜,只恨自己目光短浅,没有早早的扶持新帝。
但也有那眼光好的,比如说宣平候叶瑾修,在这次安王之乱中,宣平侯府的作用绝对可以算的上是巨大的。宣平候本就与禹王交好,如今更是有从龙之功,地位以肉眼看得到的速度再急速增长。
席宝珠在通州也相当关心京城里的状况,知道叶瑾修厉害,但是却从没想过这么厉害,短时间内调兵遣将,打退安王,她原本还以为自己是肯定要在通州生产了,戚氏和苏绵忙活了两个月,把她生产的用具及物品全都准备好了,戚氏还给席宝珠在通州地界又找了四个稳婆成日跟着,盯着席宝珠日日活动,到了后来还给她控制饮食,说不能吃的太多,孩子长太大的话,将来不好生养。
席宝珠肚子八个多月的时候,叶瑾修终于出现在了她面前。
那时候她正拿着一串葡萄在吃,苏绵则跟着戚氏在屋里抄经,戚氏特别喜欢苏绵,而且两人好像很有共同话题,走在一起就跟娘儿俩似的亲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