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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之间。
    头发丝扯到了宋祁的纽扣,她吃痛,令人难堪的冲动又在脑海里沉浮,宋祁只听到一声可怜的哽咽,她掉眼泪更凶了。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她哭得这么惨。好像是要凭借着这一股子的哭劲儿,把满腔的委屈都给哭出来一般,她抽泣着,比那次在酒宴上哭得还要可怜,鼻尖哭得红通通,眼睛上挂了泪珠,摇摇晃晃地就要落下来。
    她小声、强忍着疼痛,不愿意露出但凡一点异状,紧紧地牵着他的衣袖,“……哥,哥,疼。”
    第229章 现实(十九)
    宋渺在很久以后突然想起这天, 还是会忍不住微笑。
    笑后,又是满满的怅然与失落。她想起他来, 他惊慌失措地要剪掉扣子, 为她狼狈大哭而心疼。
    嘴里哄着不要哭,他把她的脑袋摁在怀里,让她不要挣动, 另一边的长臂想去伸着摸桌上的剪刀, 可是保姆阿姨怕利器伤人,早早给收拾起来, 这俩主人家也不知道给放在哪了。
    尴尬的局面, 宋渺头皮隐隐作痛, 她抽着气,抖着声音, 又委屈又难过地抱着宋祁,哽咽着,“真的好疼, 哥哥。”
    很疼很疼, 她哭得喘不过气来, 宋祁怕极了, 他亲亲她的头顶,像小时候哄她一样,“我的渺渺最乖, 等一会, 我马上给你弄好。”
    男人已过而立之年, 却在处理这种事上如同一个笨拙的孩子,连幼稚园会剪纸贴画的小朋友都不如,抖着手,实在没法了,低着头用牙齿咬掉他纽扣的线。
    宋渺就能看到他那双眼,眼睫打落在她的面颊上,痒痒的触感,蝴蝶一样飘飘来,又飘飘走。
    洁白的牙齿与她的发丝轻轻接触,英俊的面庞上在他终于将纽扣摘下时松了口气。
    宋祁被这事弄得忘记刚才还在质问她,紧张地盯着她,看她泪蒙蒙地抬起头,又冲动地把她的头发狠狠揉了两把,嘴上不客气道,“你哭起来可把我吓坏了。”
    可他偏生最吃这一套,最怕她掉眼泪,最怕她难过,最怕她不开心。
    “哥哥。”
    叠音,平音,从口中吐出来的时候,带着绵软的爱意,宋渺吧嗒一下眨了眨眼,挂在睫毛上的水汽就落在宋祁的手上。
    他低声叹气,说“你真是我的小祖宗”,转头给她拿纸巾擦脸。
    这下是真的啥都忘记了,刚才想问的事全都抛之脑后。
    在眼泪攻击下,宋祁为她瘫软成一池子的春水,还是那种软绵绵,水面上满是粉色花瓣的。
    宋渺牵着他的手,难得一次放纵的机会,在他面前放声大哭,她好像要把上辈子的疼和这辈子的辛苦都哭一遍。胸腔里的微微酸涩,看到他面上的在意与笑,她禁不住湿润着眼睛,弯了弯嘴角。
    上辈子疼吗?是疼的,她本就有着奇特的怪癖,对疼痛的感知让人惊异,他死后的每一天,她都是这样疼过来的。
    不同于肉体上会拥有的快感,她的疼来自于空茫的精神。
    失去宋祁,一呼一吸,肺腑里都是痛的。
    在因地震而死亡的那天,她也很疼,陷入黑暗前,她无人倾诉痛苦,眼睁睁感受着生命力流逝,感受着肢体僵冷。
    可那时候宋渺心里其实并没有太过难受,因为她总觉得自己将死,也终于可以在另一个世界遇见他。遇见这个年长她许多,从小把她抚养长大的哥哥——她心心念念,试图寻求他死亡真相的亲人。
    她当然没能成功在死亡后的灵魂世界遇到他,但她着实有幸,因为种种原因,被热衷于观看人类情感戏码的主神留下。
    时溯说,他们之间的感情很独特有趣,他很喜欢看。
    宋渺从没觉得她和宋祁之间的感情有什么特殊,顶多是觉得,这个世界上,恐怕再没有一个男人能在她心中占据这样重要的地位。
    她望见他,宋祁伸过手来,给她擦脸,嘴里念念叨叨,“我的小姑娘哭起来一点也不好看,丑死了……下回可不要哭,我就希望你一直开开心心的。”
    她也希望自己能够一直开开心心的呀。
    宋渺湿润着眼眸,安静地想,只要他平平安安,一生顺遂,她就能够一直开开心心下去。
    这个愿望不能够告诉他,否则他一定会捏着她的腮帮子,冷冷地问她什么叫做“只要他平平安安”,他肯定会追根究底,觉得她说这话实在不吉利,听起来就像是她哪天要离去。
    所以这个念头,宋渺放在心里,偷偷的,不告诉他。
    而关于她与苏唐签订的合同,却终是要告诉他的。
    宋渺没有选择在这个艳阳高照的下午,在这个哭得可怜兮兮的下午告诉他,而是选择在而后的一天,闲聊一样挑明了她的心思。
    她说她察觉到了一些异样,这个异样来自赵家。
    这个理由和最初告诉宋恒池的一样,宋祁和宋恒池还是不同,后者能够很快地接受她所谓的直觉,只因他一生做事不少靠直觉,而前者却不,宋祁活了三十多岁,但凡做事都是靠努力,靠客观因素,而非所谓直觉。
    他在听后,轻轻蹙起眉头。
    “赵家和苏家一样,都是我们的合作伙伴,渺渺,你又是从哪里觉得不对劲的?”
    宋祁不相信直觉,他更愿意相信是她从哪里得到了消息,或者是曾见到赵厚尹做了点什么事。
    他没有察觉到赵家有动静,若不是宋渺重生于这辈子,提前知道了很多事,做了很多准备,她也一定不会觉得那个憨厚的大伯是这样的人。
    沈郁昃当时怎么说来着?他在灰色边缘行走多年,对这种事情很是敏感,最初的目标就是苏家和赵家,而苏家和宋家的关系非常好,他再查也查不出什么来;来自港城的赵家就不一样,赵厚尹大宋祁和苏家老大很多岁,与苏宋从小一起长大不同,他对他们恐怕根本没有什么亲厚感。
    沈郁昃跟着这条线走下去,又在高妍苏的生平调查下,终于查出赵厚尹的可疑。
    宋渺感觉宋祁的疑惑,她闭了闭眼,将高妍苏此人提出,低声道:“哥,你知道高妍苏吧?”
    宋祁当然知道,他可是被这个女人恶心了一阵子——纯直男的他是真的理不清为什么非得喷点香水在他的衣服上,宣示主权?狗屁玩意,想想这事他都想骂人。
    高妍苏的入职书是他亲手签下的,宋祁表示他有点后悔,因为他觉得钟意除了喜欢他妹妹这一个缺点外,其余方面都很好,他实在不应该因为气愤而请了个高妍苏分他的权。
    他在思考该以什么理由将高妍苏请离这个职位了。
    这头宋祁脑中急转想着,另一边宋渺继续说下去。
    “我听钟意说,她喜欢你,在追求你,所以我去查她了,”这个行为其实不好,但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她疑心赵厚尹的原因,“我发现……”
    顿了顿,宋祁等她继续说下去。
    “高妍苏和赵厚尹好像谈过恋爱。”
    “?”
    宋祁露出一个惊呆的表情,他乌黑瞳孔简直像只大猫,瞪得圆溜,“他和她差了三十岁不止吧?”
    并不奇怪宋渺把他们俩有肉体关系这一点说成“谈恋爱”,宋祁知道他家宝贝妹妹还是纯纯的小女孩,只知道谈恋爱才能做些男女之间能做的事。
    但其实这是宋渺特意想要装作懵懂无知,天真烂漫,才把“有染”这两个字换成“谈恋爱”的,她当然是希望宋祁觉得他家宝贝还很小,还很懵懂,一点也不知道社会的险恶。
    很多父母总不乐意见到自家子女对一些乱七八糟的男女关系有什么清楚的认知,不管是怕他们学坏,还是纯粹觉得脏了耳朵,宋祁显然是这种父母中的一位。没谁比宋渺更明白他的这颗拳拳爱妹心,哪怕是装,她也得装出来一副纯真无邪样子。
    “对呀,我就觉得很奇怪。”宋渺低垂着眼睫毛,轻轻地抿唇,细声细气,声线还是冷冷的,却让人觉得想捧在手心里,“而且她还在追求你……我觉得这样不对劲。”
    “为什么她要来追求你呢?”她托着下巴,从上至下地打量她的哥哥,她漂亮英俊的哥哥。
    “可能是因为你太好看了吧,”宋渺说,“但我还是觉得不对劲,为避免出事,就请了伊斯特帮忙。”
    提起“伊斯特”此人,宋祁抽了抽嘴角,他刻意和缓地,笑眯眯询问她,“你还在和他联系吗?”
    “嗯……他还在国内。”
    闻言,宋祁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你最近有去见他吗?”
    “……”
    哦,重点的事没听着,但是因为一个男人吃起飞醋来。
    宋渺觉得男人真奇怪啊,尤其是她家的这个男人,明明平时还是会开玩笑,问她有没有喜欢的男孩或是女孩。但一到真有亲密的对象时,又虎视眈眈,生怕自家宝贝被人叼走。
    她浅浅地叹了口气。
    “没有没有。”
    宋祁满意了。
    他低下头,凑近她,亲昵地捏了捏她的鼻尖,点了下她鼻尖那一粒显得她格外妩媚的痣,笑着说,“他大你太多,我希望你找个和你同龄的男孩子,和你一样纯纯的,经历不丰富最好。”
    同为男人,宋祁知道阅历丰富的男人有好有坏,他作为兄长,到底不情愿自己纯洁的妹妹遇上一个年长她数岁的老男人。
    尽管后来他见识到伊斯特的长相,心中也惊叹他样貌的出色,可却从头到尾没有改变过想法。
    他的妹妹,值得最好的,而非这种一看上去就很花心的男人。
    ——以上结论,显而易见来自于苏唐那张过分好看的脸蛋。
    此话不提,再回到这件事上,宋渺告知了宋祁她布置下的事宜。
    不过,她并没有坦白把沈郁昃的事也告诉他,也没把私下偷偷和钟意联系讲给他听。宋渺留了点小心思,她知道宋祁会在她说起这些后有所警醒,这样很好,她能够更加放心地迎接不久后可能会发生的意外。
    之所以不说沈郁昃和钟意,理由有很多,最主要之一却还是,她生怕把所有告诉他,宋祁会觉得奇怪,奇怪于她一夕之间变了个样,变成这幅成熟、心机重重的样子。
    宋渺贪恋他对她的疼爱,她不舍得,也不敢看到有任何东西影响他们之间的感情。
    她实在太缺乏安全感。
    宋祁和宋恒池也发现了这一点。
    苏家老大的儿子五岁生日,举办了一个私人宴会,请来了一些比较亲近的朋友。
    其中就有宋家,宋恒池、宋祁与宋渺都在被邀请行列中,而赵家也有,苏家其实和赵厚尹关系也没有特别好,但为了面子上过得去,苏家老大还是请了。
    宋渺在这天晚上穿了一身便服——宋祁和宋恒池也是,这种私人宴会,其实不用穿得太隆重,不过因为宋家基因好,三个人哪怕穿的只是普通的便服,也挡不住光彩照人。
    开车到苏家,才下车,苏家老大的媳妇,也就是宋祁与宋渺喊做“嫂子”的漂亮女人,一看到他们仨,眼睛亮了亮。这位夫人是国内外有名的设计师,最爱美人,每回看到宋祁和宋渺都暗搓搓希望他们能够给她做一回模特。
    不过因为宋祁和宋渺志不在此,便推拒了。
    这回苏家嫂子又看到多了一个英俊好看的中年男人,那眼睛蹭蹭就亮了,她腿边的苏家宝贝奶声奶气地跑过来抱住宋祁,喊着“干爹”,宋渺也面带笑,从怀里掏出送他的礼物。
    小孩超级懂事,甜甜地亲了一口她的面颊,还有模有样地说:“宋姐姐真好看,我今天在门口接了好多大姐姐,就只有你最好看啦。”
    宋渺失笑。而苏家嫂子也走了过来,附和地点头,“你们宋家基因可真好,一个个长得跟明星似的。哪像我家老苏,丑得要死,还好宝贝儿长得像我点。”
    美人嫂子嘴里嫌弃着苏家老大,眼里却满是爱意,苏家宝贝笑嘻嘻地被宋祁抱着。宋恒池天生不太喜欢小孩,不过也被这孩子的笑颜给逗乐了,他和颜悦色地与他说话,小孩子特别上道地管他叫做“爷爷”。
    苏家老大一出来,就看到长相和他差不多年纪的宋恒池乐滋滋地抱着他家儿子,而傻儿子嘴里还甜蜜蜜地喊着他做“爷爷”。
    苏家老大沧桑地摸了摸自己已经不年轻的脸,再看看宋家这三位,顿时觉得老天实在不公平:瞧瞧这位爷爷辈的,都已经年过五十,长相还和他的差不多……
    实在气人。
    而更气人的,莫过于自家媳妇走过来,叹息地望望他的脸,再看看宋恒池的脸。
    “老苏,你也就比宋祁大了几岁吧。”
    “怎么和别人爹看上去一个年龄呢?”
    第230章 现实(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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