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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她不说。”梁津舸发动车子,离开陵山大学校园的时候似乎有人在街对角一闪而过,他眼神一顿,停下车朝马路对面看过去,冬日的街道整洁而肃穆,刚刚那一眼好像是自己幻觉。陈当好察觉他不对,有些茫然歪头看他:“怎么了?”
    “感觉有人跟着我们。”梁津舸蹙眉,看看她又看看街道对面。那个位置有一处隐蔽拐角,之前他偷偷来学校看她,就是躲在那里。到底不放心,梁津舸一边解安全带一边叮嘱她:“坐车里别动,我出去看看。”
    他神色严肃,陈当好也就没了平日里的撒泼耍赖,安静的点点头,看着他打开车门。梁津舸心里的第一想法是季明瑞发现了,为了让自己的发现更有说服力一些,他找人来跟踪他们。但这又实在不像是季明瑞会做的事,无论从手段还是想法上,还是太婆妈了。他完全可以在自己有了怀疑的情况下将梁津舸直接辞退,哪怕他和陈当好真的清白。
    没有直接走过去,梁津舸绕了个圈,从后面一直绕到街拐角。胡同里空荡荡,风声轻微,他站在那仔细看了看,还是没看出有谁来过的痕迹。但愿是自己多疑,他这么想着,搓了搓冻得有些发麻的耳朵,快步跑回车里。
    迎着陈当好询问的目光,他解释给她听:“什么人都没有,大概是我想多了。”
    “……季明瑞怀疑了?”
    梁津舸的眉再度锁在一起:“不知道,最近还是小心点。”
    “小心什么?”
    她的声音低下来,梁津舸心里的某根弦微微一动,猛地扭头近乎霸道的吻上她。他们之间身体总是能代替语言更好的沟通,贴着她的唇瓣,梁津舸轻轻厮磨啃咬:“晚上我上去找你?”
    “季明瑞晚上要留下。”陈当好眯着眼睛靠在他怀里,看到他眼神一暗,她轻笑:“你放心,季明瑞做不出什么的。上次房间里的监控他早就发现了,还好没摸到你头上,他怀疑的是我。”
    梁津舸讶异:“他怎么知道监控器?”
    “我不清楚,但屋子里放监控不安全,要不然早就可以拿到证据给吴羡。再等一等,总有其他的机会。”
    他不再说话,专心口口她的唇,半晌,难耐的情潮里梁津舸偏头去吮吸她的耳朵:“那就等他睡着了下来……”
    他想他是疯了吧。
    可是当午夜时分,陈当好拿着水杯站在厨房里的时候,他还是觉得值得。能找到一起疯的人最值得。他也不记得自己问没问她为什么拿着杯子下来,但他知道她是假借接水所以走下来的,杯子被放在餐桌上,随后陈当好也被抱坐到餐桌上。厨房灯光暖黄,他低着头将她围困在自己的怀抱里,紧密相融的同时,他去听她的喘息。
    耳朵是开关,是她秘密声音的开关。他不想饶恕她,她前一分钟还和另一个男人躺在床上。他听见她呜咽,怕被听到,陈当好咬住他的肩膀,不知是快感还是紧张让她全身紧绷,跟平时大不一样。手指甲几乎都要陷进他的肌肉里去,陈当好呜咽着拼命捶他的后背:“快点……放开我了……他醒了要看不到我的……”
    “别说话……”梁津舸额头青筋毕露,这样的时刻里她怎么可以想着季明瑞。
    眼泪来的毫无预兆,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哭了,也分不清那是汗还是泪。厨房墙壁上留着她的体温,被梁津舸抱下来,陈当好险些站立不稳,他扶住她的腰,轻轻吻她的额头:“这种时候别提他……”
    他带着她从厨房辗转到大厅,想把她抱进自己的房间去,陈当好大概是猜透了他的心思,在他离开自己身体的同时扭着身子逃开,她滑的像条鱼,他抓不住她,躲在楼梯拐角后面,她餍足的看着他,压低了声音:“我真的得回去了。”
    梁津舸试图去拉她,她跑的飞快,瞬间就不见人影。他心中怅然,回到厨房收拾残局,看到她掉在地上的内裤。
    带着些不可言说的隐秘心思,他把那条内裤拿起来塞进自己口袋。
    陈当好在房间里悄悄冲了澡,换好衣服回到床上时,季明瑞还在睡。他身上穿着睡衣,扣子一丝不苟,自从上次没控制住自己对她动手之后,他很少再碰她,因为知道她心底抗拒。成功男人总是带着点自负,觉得这个女人总有一天会心甘情愿投怀送抱,他已经放下自尊将她囚在自己身边,他不能连最底线的事都强迫她,况且他那么清楚她的心不在自己身上。
    床铺的另一边动了动,陈当好躺在枕头上,小心翼翼的偏头看他。季明瑞睡着的时候比平日里看起来更温和,因为眼睛闭上看不见锐利眼神。她不知哪里生出的愧疚,在他的房子里,在他的车里,她不止一次做着背叛他的事,享受挣脱道德约束的快感。伸了伸手,陈当好抚上他的眉毛,轻轻叹了口气。
    如果不是以这样的身份互相捆绑,她或许会像所有的女孩那样崇拜他敬畏他。而她也跟所有的女孩一样,无比清楚的明白崇拜与敬畏并不是爱。
    手机铃声就是在这时候响起来,将陈当好吓了一大跳。她原本便神情紧张,寂静中突然出现的声响让她受了惊的坐起身。是季明瑞的手机,床上的男人被声音吵醒,不悦的翻了个身,往桌子上摸过去。
    这个时间,除非是极重要的事,不然不会给他打电话。陈当好重新躺回去,感觉到季明瑞接起电话礼貌的询问一声,随后便是漫长的沉默。
    她在心底猜测,该是什么事能让他沉默这么久,大概两分钟后,季明瑞翻身从床上坐起来,将手机挂断。
    他神色不寻常,即便是在月光些微的房间里,她也察觉到他周身气场变化。男人明显已经睡意全无,缓缓地,季明瑞转过头看着她,下巴线条绷紧了,沉重而缓慢的叫她名字:“当好。”
    陈当好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脑海里瞬间闪过很多东西。她想起自己和梁津舸的每一次私下缠绵,想起梁津舸跟吴羡的暗地交易,这些事随便哪一件,都足够季明瑞在这个房间里要她的命。
    深吸口气,陈当好压抑着心里的慌乱,尽量镇静的看他:“怎么了?”
    季明瑞没说话,掀开被子下床。
    陈当好的心就这么被他带着沉了下去。
    第24章 一地故乡(一)
    季明瑞没有说话,陈当好坐在被子里,觉得手脚冰凉。大概是察觉出她的情绪不对,季明瑞拉过她的手,轻轻放在自己掌心,因为这个动作,陈当好的心稍稍放下一些,换了柔和温顺的声音又问一遍:“怎么了呀?”
    “你老家的人来电话,让你明天回去一趟。”季明瑞揉了一把自己的脸,接下来要说的话似乎令他为难:“我现在就安排人给你买票,但是我明天有个项目要飞北京,不能陪你回去,让梁子和齐姐跟你走。”
    什么样的事,不仅要她回老家,还要带上梁津舸和齐管家?陈当好的心在短暂的安定后再一次悬起来,她的手还搭在他掌心,声音比刚刚带了更多忐忑:“……到底什么事?”
    “你爸出了点事,你回家去看一看,我给你半个月的时间。”
    “我爸……出什么事了?”
    屋子里安静下来,季明瑞放开她的手,把床边的台灯打开。她从不知道这个男人在脱下西装后看起来会如此苍老,因为皱眉,陈当好可以看见他脸上清晰的皱纹。他在她身边坐下,强打精神似的抬了抬眼皮,随着这个动作抬头纹加深又迅速消失,说这样的话对他来说并不艰难,但对象是陈当好,他竟觉得不忍心觉得心存愧疚:“其实九月的时候老家的人来过电话,说你爸病了。那段时间你正好在住院,我就没告诉你,给你家打了钱过去。刚刚又来了电话,说你爸走了。”
    生老病死不过是寻常事,谁也逃不开的宿命,可是人若是在本该尽孝的时候没能陪伴,那该是多大的遗憾。陈当好没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饶是她再怎么心机聪慧,也还是觉得脑袋发懵,太阳穴突突直跳:“……什么叫我爸走了?”
    季明瑞伸手想拥抱她,却看见她眼眶里盛满的泪,他突然没勇气靠近,这一刻的陈当好像极了吴羡。他觉得心底荒凉,默默站起身,去拿她放在衣柜里的小行李箱:“我给你收拾东西,天亮了就可以出发。”
    “我爸什么时候病的?”
    季明瑞手上的动作停下,有些无措的去拿自己的手机,并不理会她的问题:“我还是先找人订票吧,再晚要是订不到还得拖一天,回你家没有飞机吧,坐客车你晕车么?我再找人给你买点晕车的药……”
    “季明瑞,”陈当好声音染上哭腔:“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为什么呀。因为他受够了她的骄纵喧闹,因为他的爱更多的只是一种占有和捆绑。他可以允许她在他的领域内自由活动,却不能允许她为别人投入一点感情,哪怕是她的家人。他宁可她对谁都无情,那样他就可以安慰自己,陈当好只是冷血,她并不是不爱他。
    这一刻季明瑞也忽然发现,她第一次在他面前掉眼泪,没有心机没有目的,只是因为难过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的心跟着被揉成一团,原来你是有感情的人啊,你这么柔软的心肠,为什么就能对我硬成那样。
    “我叫齐姐上来陪你吧。”季明瑞把行李箱放下,转身往门口走,手放在门把手上,又回过头看她。灯光暖融融,她坐在被褥里低头抹眼泪,他忽然又觉得心疼,心疼到想跟她说一句抱歉:“当好……”
    “你让我走吧,”陈当好抬眼,瞬间的情绪里她没办法思考太多,甚至连自己和梁津舸的约定都抛诸脑后:“你根本就不爱我啊季明瑞,你只是不甘心,不甘心得不到我。没有人舍得这样去爱别人的,那是我爸爸,是我唯一的亲人,你却连他病了都不肯告诉我。我见不到他最后一面会让你觉得开心吗?你确定这是爱吗?”
    那句抱歉已经在嘴边,因为她忽然的控诉,又被季明瑞咽回去。他打开房门,不再说话,只留给她一个背影。
    季明瑞帮她订的是第二天早上七点的火车,而他在凌晨五点时便匆匆离开风华别墅。他走的时候梁津舸已经醒来,他听到齐管家在大厅里礼貌的说季先生再见,听到齐管家连声的叹息,他睡得迷蒙,分不清一切是梦境还是现实。季明瑞怎么会在这个时间离开,冬天天亮的晚,外面还是漆黑一片,他这么急着走,是不是又跟陈当好有了什么矛盾。在想到陈当好的时候,梁津舸挣扎着睁开眼,第一反应便是,他是不是又打她了。
    缓了好一会儿,他也没分清现在是什么时间,从床上坐起来,梁津舸听到有人在敲他的房门。
    “陈小姐的父亲过世了,季先生让我们陪她回老家处理后事。七点的火车,现在收拾东西我们六点就要出发了。”
    齐管家没进屋,站在门口说这番话的时候表情平静,只在最后轻轻叹息:“陈小姐估计是承受不住,刚刚我上楼的时候听见哭声,就没敢进去。”
    梁津舸愣了愣,一瞬间又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在梦里。揉了揉眼睛,他看着齐管家的脸,慢慢点头:“我知道了,我这就收拾东西。”
    半个小时之后,梁津舸在大厅里看见陈当好。她穿着厚厚的羽绒服,没化妆,肤色白皙的近乎病态。她从楼梯上走下来,头发都束到脑后去扎成马尾,少了妆容,陈当好眉眼变得很淡,也或许是她一夜没睡,神色倦怠。
    就像回到他们刚刚见面的时候,她斜倚在阳台上抽烟,眼底死气沉沉。梁津舸从桌边站起来,碍着齐管家也在,他礼貌地同她打招呼:“陈小姐,没事吧?”
    陈当好看了他一眼,点点头。梁津舸帮她拉开一把椅子,示意她过来:“吃点东西再走。”
    她又点点头,往餐桌这边走过来,走到梁津舸身边了,又摇摇头:“不吃了,我想快点走。”
    “现在出发太早,七点的火车呢。”
    “那就去火车站等着。”
    “里面冷,人又杂,在家里等着不是更好吗?”
    “那你们在家里等着,我自己先走。”
    陈当好说着就要转身,被梁津舸拉住:“好了,吃完饭再走。”
    他在耐着性子包容她的无理取闹,陈当好自然知道,可是眼下她是真的连一滴水都咽不下。眼睛有点酸疼,她在这几个小时里想了很多,却发现无论如何,摆脱季明瑞都是难上加难。叹了口气,她觉得自己再哭不出,轻轻挣开梁津舸的手,她转了身走到沙发边坐下:“我不想跟你吵了,那就等到点再走。”
    从陵山回陈当好的老家,需要经历四个小时的火车和两个小时的大巴。冬天山路不好走,大巴车开的摇摇晃晃,周围景色从城市到乡村,触目所及都是一片白雪。从车窗往外看可以看见田间小路,被大雪覆盖的田地静谧而纯洁,陈当好侧着脸,想起自己曾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山村本赋予她单纯,而她把它弄丢了。
    她又想起刚刚上小学的那一年,村小离家里有半个小时的路程,夏天还好,冬天上学就成了一件苦差事。早上七点半就要到校,为了有足够的提前量,爸爸常带着她不到七点就出发。那时候每天天不亮就起床,看爸爸在脸盆里倒上刚烧好的热水。
    没有妈妈,爸爸手笨,不会给她扎其他孩子都有的漂亮的羊角辫,陈当好觉得自己坐在同学中间好自卑,爸爸看出她的心思,每天早上还要花十几分钟笨拙的给她扎头发,或者买漂亮的蝴蝶发卡逗她开心。学校里大家都吃五毛钱的冰棍,她只吃得起两毛钱的,因为那时候爸爸根本不知道还有五毛钱这么贵的冰棍。于是陈当好偷偷攒着那些钱,别人每天一根,她就两三天一根,买不起贵的,也不想拿便宜的凑合。
    她曾经觉得这些旧时光是她的耻辱,是她不能和别人提及的自卑。可现在车子拐了弯,距离她生活的那座小山村越来越近,她忽然明白,在爸爸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他已经给了她最好的一切。他亲手把她送出小山村,亲眼看着她上了大学,他以为自己的宝贝心尖终于能过上好日子了。
    闭上眼,陈当好深吸口气把眼泪忍回去。
    他们回来的还算及时,她没有操办丧事的经验,同村的伯伯叔叔倒是热心,里里外外跟着一起忙活。陈当好以为自己会哭,但其实没有,火化之前,按规矩站在遗体面前告别,她神色平静的令人意外,梁津舸站在人群外,远远凝视她,见她嘴唇动了动,然后缓慢的对着遗体鞠了一躬。
    他看出她在说,对不起。
    这句对不起究竟包含着什么,大概只有陈当好自己知道。丧事后按照惯例要摆桌宴请客人,梁津舸和齐管家作为朋友也在席间。陈当好坐在桌边神情恍惚,梁津舸低了头,悄悄在下面握住她的手。
    他想起父亲去世的时候,他也是这么孤零零的坐在人群中,或者追溯的再早一些,回到童年母亲不在的时候。梁津舸从来都知道失去亲人是怎样的孤独,可眼下,他再怎么清楚,也无法替她分担一丝一毫。
    “当好有出息呀,现在都在城里定居啦,我上次打电话,你那个男朋友态度可真好,还说有什么事尽管找他帮忙。”分不清是姑姑还是婶婶的人坐在桌边滔滔不绝,话题终于转到陈当好这里。她抬起头,轻轻挣开梁津舸的手,坐直了身体看向说话的人:“上次?”
    “就是你爸爸刚生病的时候啊,”女人越说越兴奋,目光在梁津舸身上转了转:“你带回来的人你怎么也不介绍一下,这是你城里的男朋友啊?”
    “不是,只是朋友。”
    “男朋友怎么不陪你回来呀?”
    陈当好心下烦躁,不明白她为什么死抓着这个话题不放:“他忙。”
    “是呀有钱的男人都忙,给钱就可以了,你爸爸上次生病他出手别提多大方,也就是你爸那个老古董还因为这事气的不行,他这个人死脑筋真的是……”
    “我爸生气了?”陈当好眼神变了变:“他怎么说的?”
    “哎呀不就是那些话嘛,说这样的男人不可能白给钱你肯定是跟人家在一起啦,说你自己去了城里容易被骗什么的,那些钱他真是一分都不肯要……”话说到这,旁边坐着的男人忽然在她胳膊上狠狠撞了一下,女人知道自己说多了,噤声半晌,伸手在陈当好肩膀上拍拍:“不过你不要在意这些,村里谁都知道陈家丫头最有出息了,不仅上了个城里的大学走出了咱们这个穷山沟,还找了个有钱的男人呐。”
    随着她的动作,陈当好看见她手腕上戴着的金镯子,她如果没记错,凭她家里的那点钱是买不起任何一件首饰的,那些钱父亲一分不肯要,那是怎么治的病,钱又去了哪里。陈当好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在翻腾,这种不适感甚至扩散到了胃,她强压着,听女人身边的男人也开始开口小心翼翼的试探:“当好啊,你现在算是混出头了,你表弟明年就高中毕业,他那个成绩上大学没希望的,你看看你那男人身边有没有什么好职位,帮你表弟打个招呼?这事我们办起来难,你办起来不是轻松嘛,你看你表弟人也不错,能吃苦的……”
    陈当好再听不下去,打断他的话:“那些钱呢?”
    满座宾客都是一愣,陈当好面色铁青,眼神阴翳可怕:“我问你们,那些钱呢?”
    桌子下,梁津舸再度握住了她的手。
    第25章 一地故乡(二)
    气氛剑拔弩张,大家脸色都难堪起来。陈当好坐的笔直,多年城市生活让她即便是素面朝天,气质也与在座的大多数人不同。齐管家在外工作多年,见过豪门恩怨,却从不知道这样的小村子里,也藏着人性肮脏险恶。陈当好等着对面的人开口,尴尬的沉默里,刚刚说话的男人试图解释:“你爸爸的病来得急,从发现到走中间真没多长时间……你要是心疼那些钱,我还给你就是了。”
    他不过这么说而已,陈当好也不可能真的去要。她只是觉得心里压抑,太多委屈无处说。在亲戚眼里,她大概已经成了城里有钱男人的妾,他们仗着她有这层关系,妄图拿她做垫脚石。而在父亲眼里,她又是什么呢?小时候他牵着她从石板小路上走回家的每一个夏夜里,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苦心带大的女儿,会过上最令他不耻的生活吧?
    而以父亲的脾性,想必是要自责,自己没本事,才让女儿落了这样的境地。
    她终究令他蒙羞并含恨而终。
    可是话说回来,她的身份又干净到哪里去了呢?她到底是该恨季明瑞,还是该恨自己?很多时候她觉得焦虑觉得烦躁,大概都是出于对自己无能的愤怒,那层愤怒被她压抑的久了,就总是驱使她去做一点坏事。
    无话可说,陈当好低了低头,试图把自己的手从梁津舸手里挣脱。她稍稍用力,他却握紧了,面上神色不变,只是不肯放开。陈当好看他一眼,又把脸偏开,沉默半晌,她开口道:“过完头七我就走了,钱不用你们还,那个什么表弟也别塞到我身边来。”
    这顿饭她一口未动,说完这话便起身回家。梁津舸的手被迫放开,看她从他身边站起身,看她瘦削背影一步步消失在门口。他和齐管家自然也没有再坐下去的必要,一桌人神色各异,心怀鬼胎。
    陈当好的家空荡荡,显然很久没人打扫过,从这到最近的县城步行需要半个小时,来之前季明瑞特地嘱咐,让他们住的好一点,所以齐管家订好了县城的旅馆房间。陈当好不愿走,执意要留在这里睡,碍于齐管家在场,梁津舸不能多说,只能先行离开。
    冬天夜晚总是到来的很早,陈当好锁好了大门,看着这个太久没有回来过的家。厨房里的菜还没吃完,绿叶已经蔫了,搁置在窗台上。她静静的看了很久,好像爸爸还没走,等他回家,也就可以吃晚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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