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愿和尚：“……”
他忍不住又酸了，这顾姐姐是怎么回事？以前那会儿也喜欢各种闪亮亮的东西，哪家死人了就她跑得最快，混在一群小鬼头里面抢纸钱，现在都是人了，这爱好还是一点儿没变，甚至有越来越严重的趋势。
都掉钱眼儿里去了，也不搞搞修行的事儿。
他不由想起师父曾经说过，鬼和人一样，都是由弱极盛，再由盛而衰。就像人从出生到中年再到老年死去，鬼也由诞生到强大再到弱小，人如果不能修得大道，鬼如果修不成鬼仙，如果无法越过生老病死那道坎，最后的结果无不是殊途同归。
而顾姐姐懒散如猪，每天想的不是肚子饿了就是敛财，也就这个时候能有点儿动力，要想修成鬼仙，那无异于痴人说梦。时间到了，未来还怕只有魂飞魄散这一条路可走。
当时他还年少，急得直问怎么办？“顾姐姐虽然看着很可怕，可她救过我，她是个好鬼，我不想她死。”
他师父沉默了好一会儿，摇摇头却什么都没说。他从未见他师父露出这种为难又无奈的表情来，在他的印象里，他师父是无所不能的，没有什么能难道他，可现在连他都没办法吗？
他想了想说：“那我们劝劝顾姐姐，让她好好修炼，早日修成鬼仙，争取不用魂飞魄散。”
他师父笑了，道：“顾飞音杀孽缠身，却也满身功德，她修不修得成鬼仙，这要看上天怎么安排了。”
“顾姐姐不坏啊，她还救过我，我也没见她害过人，她为什么会杀孽缠身？再说老天要是真的顾念着好人，又怎么会有那么多人枉死呢？”
“休得胡言。”
他怏怏闭了嘴，听他师父说：“早在十几年前，幕家村还不叫幕家村，那个时候叫顾家镇。顾家镇被血洗，一夜之间死去百来口人，不止顾飞音，顾飞音的父母和大哥也在其中，而这死去的人中除了镇上的村民，还有一半是当初的凶手，也就是那群劫匪，无一幸免。”
他呆了许久，说：“那群劫匪也死了？他们是因为分赃不均，自相残杀吗？”
“是也不是吧，当时官府前去结案，判断说他们是自相残杀。”
他心下高兴，说那些坏人死得好，人心不足蛇吞象，这是恶有恶报。
“事情哪里有这么简单？世人都说他们是自相残杀而死，可事实真相被掩盖了。”
“师父你怎么知道的？”
他师父说：“是我师父告诉我的。”
了愿和尚师父的师父，也就是他的师祖。
他记得师父说起过，师祖在出家做和尚之前不是和尚，听说师祖原本是个俗人，因为战乱一路逃亡去了镇国寺，被镇国寺的住持所救，他在寺庙里住了几年，机缘巧合之下，他才剃度出家。再后来外出化缘时，捡到了他的师父。
而他师祖在出家前，是个嗜酒如命，人人不信的半仙——也就是那个半仙，曾经预言说顾家二姑娘命有死劫。顾家镇被毁之后，他被迫流浪，终于在十几年后又回到了家乡。
他恍然大悟：“所以那些劫匪，是顾姐姐杀的？”
她被杀后，怨念由心底而生，成了厉鬼，杀了五十几口人！
所以她才会杀孽缠身，又满身功德，因为她杀了人，又救了很多人。
……
顾飞音见了愿和尚一直没说话，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两只小眼睛一点儿神都没有，虚无的看着她，她忍不住眉头一皱：“不是吗？”
了愿和尚心里酸得很，委屈的扁扁嘴，刚摇了两下头，就见顾姐姐亮晶晶的眼神一下子就熄灭了，转过脑袋，啃着茶叶蛋就走了
了愿和尚：“……？！”
净行没忍住偷偷笑了一下：“师父，你这不是自讨没趣吗？”
了愿和尚瞪了徒弟一眼，你可闭嘴吧，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都不知道吗？他挥开小徒弟，又迈着两条老腿追了上去，“顾施主，你等等我，我找你有要紧事。”
顾飞音不太在意，能有什么事情比她的富贵命更要紧？当然没有了。
“什么事？”
“就是昨儿夜里，你有没有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嗯？顾飞音瞥他一眼，这老和尚连她做梦的事情都看出来了？看来道行确实不错，这么说来她的富贵命还是很有希望的。
顾飞音说：“这是不是关系到我的富贵命？”
“……”了愿和尚嘴角抽了一下，“那施主你能先和我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她抓了下脑门，觉得手里牛肉包这会儿都有些不香了，她啊呜两口吃掉，装包子的塑料袋顺手扔进一旁的垃圾桶，这才无奈的说：“我梦到我死的时候发生的事情了。”
了愿和尚暗道果然，昨晚那样诡异的电闪雷鸣和倾盆暴雨，一看就是天有异像。
“我以前都没有梦见过，昨晚突然就梦见了，是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吗？”
“这……我也不清楚。”
“嗯？”
“……”
了愿和尚看着顾姐姐那阴沉沉眯着的眼睛，仿佛又想起少时被恐怖支配的恐惧，他哽了哽说：“其实可能是天意如此吧？”
“天意？什么天意？狗老天天天折腾我，如今看我日子越过越好，所以来给我心里找堵了？”果然是狗老天，够狠。
天上突然一道轰雷响起，震得顾飞音头皮发麻，瞅了瞅天，吓得赶紧跑到一边房檐下躲了起来，就怕一不小心又把她给劈了，还小心翼翼的往天上瞅，怂得简直不能再怂了。
狗老天：……:)
了愿和尚：“……”
净行：“……”
……
了愿和尚转了转脑袋当做没看见，其实也能理解，要是他没记错的话，顾姐姐之前就被天雷劈过，这天雷的威力何其巨大，没被劈个魂飞魄散已经是不错的了。
这个时候他完全忘了顾姐姐的贪婪无耻冷酷无情，无比同情又可怜的看着她。
净行就很是看不懂了，他看不懂他师父每次看顾施主时那种崇拜又孺慕的小眼神，就跟孩子看母亲似的？可顾施主比他师父小了怎么说也有七十来岁，这小眼神是不是搞错了呀？
净行觉得这一定是他看错了，他的师父不可能这样。
当然他更看不懂他师父做的事儿，每天早起去送顾施主上班，因为没钱进游乐园里去，就只能在游乐园外面干等，有时候会去附近的庙宇里讲讲经文，等顾施主下班了，再过来接。可以说是风雨无阻。
有时候还会那些供果给顾施主吃，一个橘子，一个苹果，或者是一颗糖，就跟献宝似的，每次顾施主看见了，都会很满意的点点头，吃得比谁都欢快，然后他师父就会老高兴了。
好像得她一个夸奖，比什么都开心似的。
顾施主吃着吃着，还说这感觉挺熟悉，好像之前也有人往她坟头放过吃的？隐约记得是个小屁孩吧，每次放了就跑，就跟有鬼要追去吃他似的。胆子小得不得了，她都眉眼看。
了愿和尚：“……”
就是对他师父都没这样用心过，他忍不住也有些酸了，更多的还是疑惑。
“师父，顾施主到底是你什么人？为什么你对她这么好？”
“我什么时候对她好了？一边去，别跟着我。”
“……”:)
净行眼睁睁看着他师父跟在顾施主身后走了，那模样，就跟个小跟班似的。
顾飞音啃着苹果侧头睨了小和尚一眼，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熟悉的场景，她半个身子都没了，坐在一处火堆前，一个小和尚在烤鸡，一边烤一边委屈巴巴的说：“师父知道要打我的呜呜呜，我破了杀戒，我再也不能做和尚了呜呜呜。”
“是你说要报答我的救命之恩，你现在是在报恩呀，不报恩就是忘恩负义之徒了，你师父还会打你。”
小和尚一听，眨眼泪汪汪的眼睛，到底没忍住哭了。
“你们在干什么？”
清冷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小和尚眼看着他师父威严的走过了，吓得嗝了一声，捂住脑袋躲到一旁。
她转了转眼珠子，啊呜一口把还没烤熟的野鸡一鼻子吸进肚子里，赶紧蹦跶着不太稳的身体跑开了，一边飘，一边摇晃，没一会儿就没了影子。
“你跟着那小鬼头又干什么坏事了？”
小和尚被罚去扫茅厕了，扫了整整一个月。
第91章
了愿小和尚扫茅厕扫得头昏眼花，感觉自己每一次呼吸都是茅厕的味道，有些气自己胆子怎么这么小，顾姐姐让做的事情他根本就不敢说不，他身为出家人，居然活生生烤了一只野鸡，佛祖知道了不会怪罪他吧？
当然他扫厕所的时候，有时候也会看见厕所顶上挂着一头又黑又长的头发，那头发垂得像瀑布，藏在头发后的那张脸青白又恐怖，吓得他差点摔进茅坑里，那只长发大脑袋还一转一转的，阴冷的盯着他说：“我还想吃烤鸡，之前吃的那只没熟，不好吃。”
他噎了噎，小声说：“我是出家人，不能杀生的。还有啊顾施主，你不能随便闯人茅厕，要是我在解手怎么办？”
“你们人类好麻烦，吃多了还要上茅厕。”她摆摆手，说得毫无负担，“鸡是我杀的，和你没关系，不算你杀生，你就是烤一烤，不算你的命债。”
“……可师父知道了又要罚我。”
她想了想：“看来那我们下次得跑远点儿，不能让他知道了。”
“……”
了愿小和尚真的好想拒绝顾姐姐，可一看她没了的半个身躯——从左肩到腰缺了大半个，就连脑门都少了一半，头发耷拉下来的时候，脑袋看起来就是个三角形，显得怪异又恐怖，还有那么些可怜。拒绝的话他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他是晚上偷偷摸摸出去的，去河边烤野鸡，出门的时候他还先去厨房偷偷拿了点儿盐巴，这盐巴也精贵，他都没敢拿太多，就怕被发现了就惨了，拿油纸包好藏在胸口……他是在还救命之恩，是知恩图报，佛祖知道了不会怪罪他吧？
再说了，别看顾姐姐是只阴森恐怖的小鬼头，嘴巴却一点也不含糊，要吃有盐有味的东西，一点盐巴还不够，最好能再来点儿辣椒之类的调料，还要把野鸡烤得香喷喷，糊了的话她就阴森森的盯着你看，吓得他一点儿也不敢马虎了。当然顾姐姐高兴了也不好，她一高兴那双黑漆漆的眼睛就异常兴奋和诡异，看起来更吓人……
烤了几次野鸡，他也烤出经验来了，搁调料这个难不倒他，为难的是火候不好掌控，一不小心那边就糊了，所以得时时刻刻看着。再说他们那时候也很穷，他出家前都没吃过几次肉，每次看着香喷喷的烤鸡他都忍不住流口水，想吃得很。
就是每次顾姐姐都会很过分的分他一点，引诱他犯错，好在他定力足够，非常严肃的拒绝了。
他可不能吃，要是吃了就不是扫茅厕那样简单的事情了。
等顾姐姐吃完烤鸡，他才偷偷摸摸的往回走，刚从后门进去，就被等在那儿的师父逮了个正着，他吓得一抖，完了，他果然还是逃不过扫茅厕的命运。
事后顾姐姐还说他：“你好笨啊，我都说让你小心了，怎么又被发现了呢？”
他也很委屈：“顾施主，我师父很厉害的，天上地下，就没有他不知道的事情。”
那倒是，漂亮和尚厉害得很，就他那念经的道行，都不知道比别的和尚高出多少倍。唉，要不是找不到别的小朋友来给她烤鸡吃，她也不会找眼前这个，胆子小还笨得很，唉。
了愿小和尚：……:(
……
当然他师父还是个通情达理的好师父的，不然也不会在顾姐姐那只恶鬼斗得天昏地暗的时候出手相助了，那会儿两只厉鬼都杀红了眼，怨气冲天，他在山脚都能听到顾姐姐尖锐的咆哮声，他不由担心起来，还未说话，却见他师父已经走了出去。
他们一路找到山上，看见顾姐姐和一只男鬼啃成一团，都杀红了眼，怨气冲天，只剩下毫不掩饰的阴冷杀意，看得让人骇然不已。
“师父，怎么办？顾姐姐是不是要被吃掉了？”
他师父二话不说，禅杖在地上一点，嘴里念出一段梵文，那只一口咬掉顾姐姐半个肩膀的鬼怪嚎叫得更厉害，腥红着眼睛看来，他师父半点不怯，《金刚经》越变越快，那小鬼头鬼气渐弱，顾姐姐一逮着机会，反嘴将他吞吃入腹！
他眼看着那只厉鬼嚎叫着消失在顾姐姐嘴里，浓浓的怨气几乎将她整个包裹起来，她飘在半空，打了个饱嗝，晕乎乎的没了意识，就好像是吃多了一时间消化不了，撑傻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