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她不会的,这个小傻子永远是一副清清冷冷的模样,外人皆说她高傲自恃,其实她不过是执拗罢了,心底比谁都要纯良。
外头那些女子,哪里及她分毫?
雨绵绵地下,落在两人的发丝肩头以及袖口处,雨势并不大,带着润湿的气息,倒是使得气氛更为旖旎。
顾温凉玉白的手腕一动,想抽回自己的手,却被沈徹强硬裹得更紧,不由得咬唇望他,任他所为。
京都距离江南多远,她来时已清楚地感受到了,沈徹赶了两天两夜,再是强健的身子怕都撑不住了,好容易到了,连个觉都没睡好,眼底的乌青瞧得她心间一颤。
正在这时,青桃在远处背对着他们低低地道:“王爷,小姐,外边老太太遣了婆子来接小姐回去了。”
顾温凉脸上如火烧一样,顾不得沈徹陡然黑沉的脸,急急抽回了自己的手。
“我出来有段时间了,外祖母心底忧心。”她垂了眼眸,声音娇软甜糯,沈徹听着,再大的火都消了。
青桃过了一会子,才缓缓踱步走到了顾温凉身侧,对着沈徹毕恭毕敬地行礼:“王爷金安。”
沈徹低低嗯了一声,目光黏在顾温凉精致白嫩的侧脸上移也移不开。
青桃见了这样子,心底倒是庆幸不已,原以为王爷因了之前那事,怎么着也有过不去的心结,不免担忧自家小姐嫁进王府会否站得住脚跟。
如今一瞧,心底的石头总算是放了下去。禹王爷都跟着小姐来了江南,可不证明了对她的情深义重吗?
只是该说的事还是得说,青桃含笑开口:“小姐,老太太派的婆子在找您呢。”
顾温凉轻轻颔首,如玉的面庞雅致动人,触及身边灼灼的视线,她素手挽了挽耳边的发丝,露出白皙小巧的耳珠。
“我先回了,外祖母与舅母都等着呢。”顾温凉瞧进沈徹深幽的凤眸里,低低道。
沈徹微微皱了眉,也是无奈。
好不容易见了面,说了不到几句话,便要回了,禹王爷心底不满得很,又到底得顾忌着她的声名,只能作罢。
再等两月,将顾温凉尽快娶回王府才好,这样偷偷见面的滋味真是挠心挠肺。
到底还是不情不愿地开口:“若在林府受了委屈务必使人来告诉本王一声。”
青桃撑起了一柄描着素雅香荷的油纸伞,顾温凉在伞下轻笑,低低应了一声好,眉眼弯弯,露出两个娇软的小梨涡。
沈徹瞧着,也顾不得还有丫鬟在旁边,一把扼住顾温凉的手腕,将她拥入胸膛,下巴抵在她的青丝上,低低喟叹一声,灼热的气息喷洒在顾温凉的耳后:“温凉……”
顾温凉微微瑟缩了一下,脸上滚烫,不由得推了他一下,又急又羞道:“你干什么呀?有人瞧着呢!”
沈徹凌冽的目光淡淡扫向呆若木鸡的青桃,后者忍不住一个哆嗦,手里执着的伞掉在了竹叶覆盖的地面上,滚了几圈才停了下来。
顾温凉瞧了这一幕,更是羞恼交加,又被他死死扣在怀里,远处婆子的呼声隐隐传来,她急了,重重地踩上了沈徹的绣金线软靴。
沈徹吃痛,不恼反笑,觉得她这般羞恼着在他怀中的样子迷人得很,当即得寸进尺,声音里带了诱哄:“乖,叫阿徹。”
顾温凉狠狠瞪了他一眼,面色隐隐冷了下来,沈徹心中一个咯噔,只道自己太过心急了。
他有些遗憾,浅浅一笑就准备放开她,下一刻,便听到怀中的人颤着声音软软道:“阿徹……”
沈徹身子一僵,狠狠吸了一口凉气,一股灼热感从下腹传到脑子里,轰隆一声炸了开来。
顾温凉却借着这个机会脱身了去,嗔怒地望了他一眼,急急地走出了竹林。
她的背影袅袅婷婷,却又带了一丝旁人察觉不到的慌乱,雨丝在她身后飘落,落成了一个朦胧的世界。
沈徹低低一笑,对着空旷无比的竹林道:“去查查林家。”
竹林里无人应声,只有簌簌的竹叶轻响合在这江南的雨幕中。
顾温凉直到进了林府,才恢复了面色,青桃紧紧跟在她身后,也是欲言又止:“小姐……禹王爷,怎么来了?”
顾温凉咬住下唇道:“许是来处理一些事吧。”
话才落,丫鬟挑了门帘,一股佛香味扑面而来,随之落入耳中的,还有老太太的追问声:“可来了?早晓得就不该叫她出了去,外边又落了雨,还不知着凉了没?”
金氏放下了手中的茶盏,柔声安抚:“母亲莫担心,温凉人也不小了,且您方才也派了人去找,算来应该已到了。”
老太太这才低低叹了一声,转动着手里的佛珠:“我这老婆子怎么不担心?就怕她随了她母亲的前路!”
顾温凉的步子一顿。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开始加更,按爪吧。笔芯~
第35章 颠倒黑白
可里头的人已听了动静, 顾温凉听见老太太拐杖落地的声音,急忙加快了步子迎了上去。
“外祖母快坐着。”她虚虚扶了老太太的手,老太太年事已高, 就怕哪里磕着碰着。
“温凉可有着了寒?快!将先前吩咐熬下的姜汤端上来。”
屋里暖和, 青桃替顾温凉解下了披风, 拿在手里候在了身后。
老太太身边的大丫鬟红枣亲自端了一小碗汤羹过来, 放在顾温凉的椅案上,上头还袅袅冒着热气,一股浓姜汁的味道霎时传遍了屋里。
“小姐快趁热喝了吧,老太太老早就叫厨房备好了。”
顾温凉抬眸, 透过面前一层蒙蒙的热气, 执起玉勺喝了几口, 心里却想着之前老太太与金氏所说的话, 怎么也理不出一个章程来。
看来当年娘亲的死, 另有说法。
她不动声色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如蝴蝶翻飞,遮住了眸子里的情绪,安安静静坐在那显得格外纯良温顺。
老太太瞧着,不知想到了什么, 一双浑浊的老眼里闪过点点晶莹, 又偷偷地用手背擦了,再抬头时,又是一脸慈爱的笑意。
金氏将一切看在眼里,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 也说不得什么。
用了午膳,顾温凉回了自己的那间厢房,窗外的雨下个不停,听久了便如夏日的蝉鸣一般,恼人得很。
出来时老太太让拿了些洗净的樱桃,面上还泛着水光,个大汁多咬在嘴里香甜无比。
“老太太真是疼小姐呢,奴婢瞧着这样的好东西,便是林胥少爷也是没有的。”
青桃边说边笑,倒是打心底替顾温凉开心。
虽没了娘亲,但还有这样和蔼的一大家子关心着,总能叫顾温凉心底好受一些。
顾温凉从软榻上起了身,点了点她的眉心,佯怒道:“净瞎说,表哥是家里的顶梁柱,吃的用的自然是顶顶好的。”
“只不过是老太太和表哥都疼着我罢了。”
说完,她自己也掩唇轻轻笑了开来。
也不知怎的,许是因为见着了沈徹,她心里欢欣,面上的笑意也跟着娇软不少。
顾温凉懒懒卧回软榻之上,因为外头连绵的细雨,屋里昏暗了些,青桃便燃了几盏烛火,照得屋里柔和不少。
“将那盒子拿过来。”顾温凉玉手托腮,露出若凝脂的皓腕和虚虚扣在手头的玉镯子。
青桃神色变得肃穆起来,拿了妆奁盒里的乌木盒出来,递到顾温凉的手心里。
入手冰凉,顾温凉手指一动,那小巧的金锁便落了下来,掉落在被褥上。
屋里的烛火被风吹得摇曳一下,顾温凉却仍是看清里里头放得整整齐齐的地契,足足有数十张,而最下边压着的银票数额极大,足保顾温凉十世无忧。
饶是以她的定性,也不由得瞳孔一缩,更遑论在一旁低低惊呼的青桃了。
顾温凉眼底慢慢起了一层薄薄的雾气,她知晓,便是林府再是家大业大,要拿出这样多的家业给一个无甚干系的表小姐,也是极为叫人难以接受的。
可老太太与三房里的人,一个也没吭声,就这样默默地将小半的心血交给了她!
她伸出的手指有些发颤,再次将这乌木盒落了锁。
屋里便陷入了短暂的死寂。
最后还是青桃抖着声音开口:“小姐,这……这是?怎么会有这样多的地契?”
顾温凉浅浅吸了一口凉气,手里的乌木盒似比一块巨石还要沉重,叫她不知该如何处置。
原以为就是一些银票,她虽受之有愧,但想着日后林胥表哥进了京,有诸多为难之处,便用这银票打点一二,倒也就生受了下来。
可真要看了里头的东西,心里就真真不好受了!
府里众人对她的好,她本就什么可以回报的,如今还接了这个盒子,更加叫她如猫爪挠心。
且这些庄子和店铺,都是置办在京都,这份心思细腻至极,处处都在为她着想。
顾温凉将乌木盒递给青桃,言语间有些疲累:“好生收起来。”
青桃到现在才回过神来,动作有些僵直,也不敢再明晃晃摆在桌案上头了,而是放在了箱拢里头。
顾温凉则是轻轻按揉着隐隐作疼的眉心,起身下了床。
琴心这时从屋外捧了新鲜的月季进来,上头还带着晶莹的雨珠,瞧起来娇艳无比,屋里都似乎亮堂了不少。
“这是哪儿来的?”青桃面色如常,指着那花问道。
琴心不知方才发生的事,面上冻得有些发红,却仍是满面的笑意道:“老太太瞧着小姐对园子里的花草感兴趣,便又叫了婆子特意摘了这些回来,叫小姐放在屋里瞧着开心些。”
顾温凉莞尔,将壁橱上的小巧花瓶拿了下来,吩咐道:“便装在这里头吧。”
而后净了手,又自己系了披风,才对着两个丫鬟道:“我去大舅母那坐坐,你们二人先将花弄好了,再叫厨房熬碗莲子羹,我等会子便回了。”
青桃原是不放心,触及她清冷的眸子,又不得不应了下来。
顾温凉这才执起门口的那柄素色的油纸伞,踱步出了去。
大房离着有些远,天色又越见暗沉,顾温凉走在蜿蜒曲折的水上曲道上,瞧着两面的水纹因为雨珠的滴落泛起一圈圈的涟漪,偶尔几条浑身金黄的锦鲤越出水面吐了几个泡泡又沉了下去。
顾温凉撑着伞,越走心底的惶惶之感便越发的浓重起来。
前头突然出现了个长得珠圆玉润的娃娃,身后跟着成队的丫鬟婢子,他走得有些急,就有些不稳,身后的丫鬟顿时就急了。
眼瞧着他快要磕到,顾温凉伸出手虚虚扶了一把,那男童就入了她怀里,一股子奶香味萦绕在顾温凉的鼻尖,叫她一愣。
那个奶团子从她怀里跳开,奶声奶气叫了一声然后捂住了脸,他身后的丫鬟见状急忙奔过来,见了顾温凉又拿不准她的身份,一时间倒是犯了难。
“少爷,您没事吧?”一梳着双髻头的大丫鬟往那奶娃娃身上四处瞥了一圈,才正眼瞧了顾温凉。
“你这丫鬟怎么这么没眼力见?!我家少爷若是磕着了你可担待得起?”
尖锐的声音响起,顾温凉浅浅皱了眉头,心底莫名闪过一丝不喜。
那奶娃娃眨巴着眼睛,长得倒是冰雪可爱,此时开了口:“你是谁?”
顾温凉不欲和小孩计较,只清浅一笑道:“下回注意些脚下,雨天路有些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