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岳父回墨城的事, 凌瑧早就想过了, 墨城虽然早已步入正轨,但齐景天才刚刚能走几步路,身体还是比不得常人, 尤其这次要直面安顺王府, 他身边必须得有得力帮手。
父亲凌濯在外客居多年,如今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叫他再离开,身为儿子, 凌臻可于心不忍,思量一番后,觉得不如叫凌濯留在临安, 自己陪齐景天回去,自己有高强的武艺傍身,还能陪娇妻尽孝,何乐而不为呢?
其实当天几人商讨大事时, 他已经提出了这一点, 经过深思熟虑,长辈们也已经同意了, 他回来后故意卖了个关子,无非是想逗逗娇妻罢了。
齐萱果然很惊喜,虽然又要舟车劳顿一番,但能陪着爹,她一点都不在乎, 第二日一早,就兴奋的开始准备行李了。
第三日从临安启程,凌濯将亲家并儿子儿媳亲自送上马车,嘱咐道,“放心去办大事吧,我在这里等消息,随时提供支援。”
齐景天便道了声谢,领着两个孩子踏上了回墨城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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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春三月,天气转暖,海上也由凛冽的北风换成了温润的南风。风向顺了,行船自然比想象中容易,左不过二十日余日,一行人便又回到了墨城。
昔日满城风雪消尽,取而代之的,是田间地头的勃勃生机。城主回来,众人都欢喜迎接,留下的心腹来向齐景天禀报这一段时间的要事,城中事务都照常运转,除过安顺王府传信说世子会莅临。
齐景天冷笑,将城中人人手好好布置一番,这才打开城门,准备迎接他的这位好外甥,安顺王府的世子赵汐。
赵汐往常的行事风格,虽短短五百里的路,他也要吃喝玩乐走马观花,少不得得花个四五天,然这次不同,既是打着将功补过的主意,一路也不敢有懈怠,四日后,终于到达了墨城。
踏进城门之后,赵汐心中不由得一震。
从前的北海之滨,皆是荒野滩涂,如今短短几年间,一座城从这里拔地而起,且看起来颇具规模,绝非小打小闹,这墨城城主,的确有几分本事。
他从前只以为这城主大概是个土财主,买下这块矿藏丰富的地方,不过走运罢了,但现在看来,能将这里经营的风生水起,恐怕不是等闲之辈。
然亲眼见到城主之后,赵汐原本高高挂起的戒备心却放了下来,自他们临到门下,那城主便亲自笑脸相迎,虽有几分精明相,却免不了骨子里的卑颜,因着自己高贵的身份,从小到大,赵汐对这种人见怪不怪,语气上虽然和善,心中却嗤之以鼻。
先前父王派了几拨人过来,这城主都找各种理由不见,现在他堂堂世子亲自出马,这城主不就没有话说了!
赵汐自觉,自己这趟实在是来对了,路途中虽然有些无聊,但达到之后,办事却十分顺利,那城主本就敬着他,由他出面说几句,城主立刻派了铁矿上的人,跟自己带来的人商谈去了,看样子,应该用不了多久,很快就能谈好。
到达不过三天,差事就办的八九不离十了,赵汐出乎意料的顺遂。他心情一好,本性就慢慢展露了出来,眼看这墨城也有几分富庶,入夜后也是灯红酒绿,便决定出去逛上一逛,也算“体察民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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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景天跟女婿凌瑧下完最后一盘棋,鹿十七刚好也收完了他腿上的针,那边齐萱张罗着将晚饭摆好,一家人净了手,围坐在桌前,准备吃晚饭。
忽然有手下在门外求见,齐景天招人进来,那人禀报称,“城主,安顺王世子已经出了驿馆,往城南去了。”
城南汇集着本地主要的娱乐场所,见赵汐果然如他们所料,齐景天眼中有了笑意,点头道:“知道了,好生招待着。”
手下明白城主这是叫照计划行事的意思,便赶紧应了好,退了出去,剩下一家人继续用饭。
齐萱体贴的给爹盛汤,齐景天跟女儿叹道,“萱萱放心,爹马上就为你报仇了。”
齐萱莞尔一笑,“嗯,我相信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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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使是在北方,这个时节,也已经彻底入了春,因这趟差事办的顺利,赵汐心间得意,特地弃了马车,亲自骑上马,在城南街道上悠悠徐行。
他已经打听好了,城南这一带的勾栏,就属燕春楼最热闹,而听说这燕春楼的花魁还是个有着异国血统的高丽女子,想来应是不错,寻常的货色,他这几年早已看遍了,今夜心无旁骛,一心只向这燕春楼而来。
进了燕春楼,凭他十分明显富家公子的打扮,立刻引来了热情招待,赵汐可是花街柳巷的熟客,废话都不多说,只管砸些银子,没费多少功夫,果然就见到了那位花魁。
传言不假,那女子果然颇具异域风情,已经老实了许久的世子当然不会放过难得的机会,立刻揽着人进了房。
只是他原打算大显身手一番,却没想到,连正事都还没办呢,就惹上了麻烦。
门外有醉汉寻衅,直嚷嚷着要找花魁。赵汐此时已经进去有一会儿了,恐怕已经办上了正事,所以岂能叫世子爷坏了兴致呢?赵汐的侍卫们立刻出手,二话不说就将醉汉往外赶,然没料到那醉汉却是个不经打的,只不过才挨了几下,眼看着就倒在地上翻了白眼。
这下可不得了,看热闹的人群立即起哄,说出了人命了,吵嚷声引来了巡夜的侍卫们,面色肃冷的侍卫们简单了解了一下事情原委,立刻推开了门,将衣不蔽体的赵汐提了起来,要带走。
赵汐好歹也是堂堂世子,这个时候,随行的侍卫们自然不让他吃亏,当即与本地的侍卫们打作一团,然出乎他们的意料,没想到小小一个墨城,这些也不过是城主自己养的打手,竟然一个个的武功了得,很快就将安顺王府的人打趴下了,纵然明卫暗卫们一起现了身,却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赵汐被提走了。
这热闹持续了大半夜,燕春楼围观的人们才纷纷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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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爹和凌瑧,齐萱知道自己不用操心,便早早已经进了梦乡,等她睡熟,凌瑧轻轻枕在她头下的手臂,从床上起身,披上衣裳,去了齐景天的房间。
齐景天还在等消息,见女婿过来,便命人煮了茶,翁婿两个还没把热茶喝进嘴里,就有人来报信了。
得知人已经被关了起来,两人都很满意,齐景天对凌瑧说,“有劳你跟我一块儿等,现在已经妥了,你早点歇息去吧。”
凌瑧道是,不忘提醒岳父,“爹,可别忘了留几个活口,好给赵颐报个信。”
齐景天笑笑,“爹晓得。”
凌瑧放下心来,跟岳父道了别,回了卧房。
等他轻手轻脚的进了屋,被窝里的人儿还在酣睡之中,他满眼温柔笑意,将人重新拢进怀,抱成一团,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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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早晨。
齐景天安安稳稳的吃完早饭喝完药,等把该做的事情都做完,这才有功夫招人过来,询问一番昨夜至今晨的事宜。
先前替他招待赵汐的管家亲自来回话,“启禀城主,除了报信的人,杀人案犯及其党羽均已被关押,各项善后也已经处理好。”
齐景天喝过一口茶,点了点头,“北翼此次及时护得城中安稳,表现甚好,传话下去,个个有赏。另外……那杀人犯如今怎么样?”
杀人犯自然是指已经在石牢关押了一夜的赵汐,管家答道,“昨夜才到时,一直骂我们狗眼不识泰山,说要派兵来夷平咱们,好一阵闹腾!好在牢房里处处是石头,也没什么好砸的。到了后半夜,许是累了,总算是老实了。”
齐景天嗤笑一声,叹道:“好大的口气啊!”缓步走至门外,瞧了瞧晴朗湛蓝的天,心情很是不错,吩咐道:“今日天气好,早些把他提过来。”
管家赶紧下去行事了,齐景天又在堂中喝了一会儿茶,这才悠悠去了见客的正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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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急败坏的在石牢里呆了一夜过后,这会儿重见天日,安顺王府的世子爷赵汐吐出了一口浊气,面对前来为他引路的人,半点好脸都不给,咬牙怒道:“敢这样对待本公子,我要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你们城主呢?叫他过来见我!”
说话间前几日曾接待他的“城主”已经来到近前,他看清来人,刚待破口大骂一通,熟料那“城主”却一改前几日的奴颜婢膝,冷着脸跟他道:“昨夜托世子的福,我们墨城鸡飞狗跳,城主忙着善后,这会儿才歇下来。他老人家如今要亲自面见你,烦请世子跟我走一趟吧!有什么冤屈亲自去城主面前申诉,比在这里浪费唇舌好!”
赵汐一愣,“城主要见我?哪里来的什么城主?你不就是吗?”
只可惜手下不在身边,否则他定先命人将面前的这人给收拾了!
哪知这人根本不理他,只朝后扬了扬手,便有几个五大三粗的人将他提出牢房。赵汐是王府贵公子,多少也会些武艺,见这些人要近他的身,想自己亲自动手,谁料不过两招的功夫,就被人钳制的丝毫不能动弹。
纵使知晓他的身份,这些人也丝毫不留情面,赵汐渐渐觉得事态不妙,只可惜带来的人手中,还有几百人被事先留在了城外,他此时联络不上,实在无可奈何之下,只得被人拖着往前走。
终于到了地方,提他的人将手一松,丢进一处厅堂,冰冷的说,“我们城主在里面等你,老实点!”语罢便把门关上。
终于能自由活动了,赵汐稍稍活动了下筋骨,往四周打量,发现这里布置的富丽堂皇,与寻常大户人家的客厅并没有什么区别,只是一道竹帘垂在主座之前,而那主座上,似乎影影绰绰的坐着个人。
他心一沉,壮胆问道:“何人故弄玄虚?本公子在此,还不快快露出真容!”
厅中却是安安静静,无人回应。
半晌,那竹帘后面的人开口道:“好一位安顺王世子,赵汐啊赵汐,几年不见,架子竟这般大了?”
这话明显不客气,且听起来似乎还是旧相识,赵汐心间顿时疑惑丛生,明明已经见过城主,这会儿出现的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他正思忖应对的语言,却见那竹帘慢慢往上卷起,露出了后面坐着的人,不惑的年纪,两鬓间掺着缕缕白发,眉宇间有股轩昂气势,正沉沉的向他投来目光。
赵汐心间一惊,这幅模样,怎么会像极了一个人……
不可能,他早在多年前就已经死了,父王亲自部署的,后也经过再三确认,怎么会有错?
不可能是他!
可不是他,又会是谁?谁又要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
赵汐心里终于开始不安,联想到昨夜到现在的种种,终于彻底慌乱起来。
“你是何人?”
赵汐试探问道,已经开始底气不足。
齐景天冷笑一声,“我是何人?好个外甥,不过几年不见,就把舅父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这话说出,只见赵汐顷刻白了脸,“你,你说什么?舅父?你是,你是……”
齐景天立起身来,缓步走了出来,这下距离近了些,赵汐终于看清了他的面容,也彻底认出了他,心间重荡一下,不由得失声叫道,“舅舅……齐景天?”
齐景天极冷的一笑,“看来你还认得我。”
第七十章
看来, 这人的确是齐景天无疑了, 赵汐倒并不愚钝,认识到这个事实后,立刻在脑间快速一想, 赶忙改换了语气, 十分亲切的唤道,“舅舅?真的是你吗?这些年你到底去了哪儿?我与母亲担心死了!”
这句客套却没有半点作用,齐景天目光犹如寒冰,冷冷的盯着他, “哦?你跟你娘也会担心我?是担心担心我还活在这世上吗?”
赵汐讪着脸一笑,“舅父言重了,我们可是亲人啊, 您也是看着我长大的……”
原盼着能用这话打动齐景天的某处恻隐之心,好歹保自己周全,熟料却正惹怒了齐景天,齐景天冷哼道, “亲人?原是我眼瞎, 竟认了你们这一家狼心狗肺的东西做亲人……”
眼看他要压抑不住盛怒,厅中忽然进来一人, 扶上齐景天的手臂,劝道,“岳父请息怒,这种卑鄙小人,不值得您浪费唇舌。”
赵汐一听这声音, 赶紧扭头看去,发现这人竟然是前不久闯入王府劫持自己的凌瑧。
这可是心头大恨,这下可是再也装不下去了,赵汐咬牙道:“姓凌的,你居然也在这!”
联想到此番遭遇,他总算明白过来,指着翁婿二人怒骂道:“你们沆瀣一气,竟敢来坑本公子!”
凌瑧倒笑了,讥讽的看他,“不然你以为,我们这墨城是这么容易来的吗?”
边说边悄悄为齐景天输送了些真气,岳父大人刚刚才恢复行走,倘若又动了怒气,唯恐会引起气血紊乱。
赵汐晓得自己此时进了圈套,一味的示弱根本无济于事,随即朝院子里扔了个信号,意欲叫留在城外的人来解救他,哪知这翁婿俩冷眼观完他的所作所为,根本没有一点阻拦的意思,这叫赵汐更加慌乱,隐约觉得自己这一趟,栽了个大坑!
凌瑧冷声跟他道:“你带来的人,除过那个回去送信的,早已经全军覆没,还给谁发信号!”
赵汐听见他的话,不由得凉到了心底,咬咬牙,索性道:“我乃皇室,你们敢动我,必遭万劫不复!”
“万劫不复的该是你们!”凌瑧上前揪起这厮的衣领,咬牙道:“那日若不是我有顾虑,早会一刀杀了你,你以为你会有命活到今天?”
一想到这家伙居然敢打齐萱的主意,他就恨不得将他撕成碎片!
齐景天当然也怒,却伸手拦下凌瑧,道:“长启,留着他有用,等把赵颐引来,咱们一起算账!”
凌瑧咬牙松手,将赵汐掷到地上,齐景天招来守在外面的人,吩咐道:“关去石牢,严加看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