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月一听,心头火气往外冒。
这个吴真,从头到尾就不想让她好过。
“这事听外公外婆的,什么时候轮到你插嘴了?”吴月站起来和吴真怼。
“轻闲哥会跟我一起上学,电视台的人帮我们安排好了,市一中。”吴真蔑了她一眼。
“市一中?”吴月嗤笑。
然后指着吴轻闲,“就他,小学没毕业,上临州最好的市一中?”
吴真的心跳得快极了,就算明知道外公外婆在这里,她要做到最基本的温良恭俭让,她还是做不到不收拾吴月。
“啪!”
吴月呆愣当场,她的脸庞出现五个通红的指印。
“真真,她是你姐姐,你到底在干什么?!”外公怒目,把吴月护在身后。
“我只知道,她在侮辱我的哥哥。”吴真咬牙,冷冷看着被打蒙了的吴月,“我告诉你吴月,你现在住着我的房子,就得看我的脸色。”
“以后我哥不会负担你任何一笔费用,你的生活费、学费、钢琴费、绘画费、舞蹈费,请自己缴纳!”
两边不欢而散。
……
直至半下午,原本骂骂咧咧的外公外婆又好声好气地来找吴轻闲了,他们知道吴真工作做不通,只好通过吴轻闲来获得便利。
原是房子分配的问题。
原本吴真一间房、吴轻闲一间房,还有一个小房间做书房。
现在外公外婆还有吴月住进来,外公外婆自然要占一间,剩下的就剩吴月了。
吴月原本就是千娇万宠长大的,就算舅舅破产了,她的行李还是堆积如小丘。她想住比较大的一间房,然而吴真不肯,因为这意味着有一个人就必须去睡客厅。
吴月躲在厕所委屈地哭了,外公外婆只好来找吴轻闲,让他自己搬到客厅去。
吴真发觉的时候,吴轻闲已经开始清理东西了。
“哥,不要动,她凭什么占你的房,我去给你要回来!”面对吴月,吴真吃不了半点亏。
不止是吴顺舅舅这么多年对吴轻闲极差,还有个最重要的原因,是吴真恨她。
没错,吴真深恨着吴月。
因为吴月,是间接害死吴轻闲的罪魁祸首。
重来一次,她恨不得吴月滚得越远越好,哪里还允许吴月占吴轻闲半点便宜。
吴轻闲一只手拦住了她,“顺着点外公外婆吧,我们忤逆到现在,已经是不孝了。”
吴真止住了脚步,是的,他们任性到现在,已经是很不孝了。
可……可她舍不得吴轻闲再受一点委屈啊。
“现在你是公众人物了,万一吴月到处去传播你的坏事怎么办,别让她抓到把柄。”吴轻闲轻拍吴真手背,安抚她。
“哥,你是在担心我么?”吴真歪着头问。
吴轻闲对上了吴真那一双纯粹的眼眸,那一瞬间,他的心跳得快极了。
他别过了头,试图转移话题,“你说,等暑假过了,我也要跟着你一起读?”
“对呀!”吴真点头,“哥,你不是一直都想继续读书么,平时做法事的间歇,还揣着本初中数学在学。”
吴轻闲苦笑,“可我都十六了,离开学校也有五六年了,压根就跟不上,去读市一中也只是给你添麻烦。”
不不不,吴真连忙蹲下来,以跪蹲的姿势,与坐在轮椅上的吴轻闲平齐。
她是知道的,吴轻闲很聪明,他以前读书比吴月厉害多了。
吴月都能考上市一中,他会比吴月更强。
“哥,你要是愿意,就跟我读一个年级,咱们都读初二,然后慢慢升上过去。”吴真握住吴轻闲的手,轻轻贴在自己脸上,“咱们以后,只会越来越好。”
就在他的手触及吴真脸庞的那一刻,他的心,彻底乱了。
吴真说什么,他听不太清楚了,只觉得,那一双唇,发出的声音,是那样动听而诱人。
“哥,你以后有什么想做的事吗?我是说……嗯……你的理想。”小小的人,总是会有很多很多的理想。
上一次,吴轻闲短短的一生,都在为她而活。
她一直很想知道,属于他自己的人生,属于他自己的理想,是怎么样的。
窗帘沙沙地响,凉凉的风吹过,吉光片羽,微光下吴轻闲的脸半明半暗。
他只是看着她,没有说话。
“哥,你不愿意说吗?或者,你还没有想好?”吴真轻柔地笑着问。
吴轻闲:“……”
……
……
家里的座机响了,吴真临时接到电视台的电话,连忙从家里赶过去。
一直躲在暗处的吴月走了出来,她抱臂,冷笑着盯着坐在轮椅上的少年,“啧啧啧,怎么不回答她,你这辈子最想做的事?”
吴轻闲背对着她,已换了一副冷到不行的面孔。
“宁愿把床铺让给我,也不愿我到你宝贝妹妹面前说叨说叨的好、哥、哥……”吴月阴阳怪气地说。
“你说完了?”吴轻闲摇了摇轮椅,自顾自整理起东西。
吴月见吴轻闲无视她,心中更加不忿,三两步跑到吴轻闲面前,一把掀了吴轻闲整理好的衣物,“你真恶心。”
吴轻闲睫毛轻颤,垂首看着那堆被掀倒的衣物。
“别以为我会这么算了,我想你的阿真妹妹一定没有想到,自己的哥哥竟然对她有那种想法。”吴月握紧了拳头,一想到那件事,她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也不知是恶心还是伤心。
那一次,她和父亲回来家。
那是一个安静的午后,她撞见了……
那个熟睡着的美丽少女,与俯下身,忘情地吻着她的少年……
第98章 回首又见他(十)
故乡的风亘古而悠长, 身畔是潺潺的流水,有渔娘乘船, 桨声欸乃。
吴真推着吴轻闲, 前往一个红白喜事现场。
一个道士立于棺前, 冠巾法服, 左肘录铃, 右肘药铃, 佩符络左腋下,摇摇晃晃做着法事。
少年与少女静立角落,等道士做完法事。
少年半生凄苦, 除了妹妹吴真,对他最好的便是他的道士师父。
师父教他安身立命的本事,师父教他恪守本心的道理, 师父教他度过难捱的童年与少年。
他如今能够重返课堂了,第一个要去道别的人, 就是师父。
两个人静静地等着, 直到道士法事做完,回头瞧见了他们,便踱了过来。
吴真一路将吴轻闲推到了河边,碧水悠悠,清波澹澹。
“师父, 你们聊。”吴真恭敬地把轮椅交给老道士, 自己退了下去。
橘本来坐在吴轻闲腿上, 少女以为猫要跟自己一起走, 没想到那只肥猫入定一般坐到吴轻闲怀里,硬是不挪窝了。
吴真无奈,只好自己到一边玩蛋去。
……
“师父,我要走了。”吴轻闲朝道士轻道。
道士一摸自己的山羊胡子,“你找到自己的道了?”
吴轻闲望着那一汪湖水,眼神柔和,“想是找到了。”
道士一收广袖,”那便好。陪我去放最后一次水灯吧。”
传说人死之后要经过冥河,灵魂视力微弱,很容易泥足深陷,只有燃起水灯照亮冥河,才能护佑魂灵一路安详,顺利投胎转世。
吴轻闲接过莲花水灯,贴上符咒,念念有词地点燃,轻轻放到河边,“愿汝来生平安顺遂。”
他以为,这个灯,是给今日办丧事的人家放的。
吴轻闲离开后,那只胖胖的橘猫还在望着河里飘荡的水灯发呆。
“徒儿,你真的找到你的道了吗?”去而折返的老道士站在橘猫身后,又缓缓重复刚才的话。
肥橘胖嘟嘟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可以说是悲伤的表情,它舔了舔自己的爪子,发出人声,“师父,我知道,这句话你是对我说的。”
老道士三两步过去,坐到河堤上,一手提了猫咪后颈,将它抱到自己怀里,“来,陪为师看看这河水吧。”
橘没有挣扎,乖巧地伏在老道士的道袍里。
“我第一眼,就认出了你,他虽然有你的样貌、过去、记忆甚至情感,但他并不是你。”老道抚摸着橘光滑的背部。
一眼,透过外表看到魂灵的所在。
“把你的记忆、你的过去、你的未来都送给另外一个人,这真的会让你感到快乐吗?”老道继续道。
橘舒服地眯了眯眼,在猫身上过了这么久,他的习性越来越像猫了。
”她过得好就行了。”半晌,橘缓缓道。
“唉……”老道叹气,“轻闲,现在的你不属于这个世界,本该度过冥河好好投胎的。”
“我不放心她,她没了我的照顾,很脆弱。”橘想到了它的女孩。
“我不知你到底出了什么事,,只是你的灵魂已经极其脆弱了,如果你再一意孤行下去,很快你就无法再投胎了。”老道正了语气,带着些凡尘气的痛心疾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