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宁:“好,那么请问,从建立到实际运用,需要多长时间?”
迎璟提气,似要长篇大论,但仔细一想,他自己都心虚了。
“就算可以短时间地投入运用,又请问,运用到哪些具体方面?”
“航空发动机研发,”像是一场牌局,落于下风却突然抓到一张好牌,迎璟扬声,略显骄傲:“大家都知道波音777吧?它的整机设计、部件测试,就是归功于虚拟仿真技术的应用,让它的开发周期八年缩短到五年。”
初宁:“八年缩短到五年?”
迎璟:“对!”
初宁亦平静,精简关键字:“八年?五年?”
这种语气隐隐透着冰渣,毫无抒情的余地。
初宁忽地一笑,疑问句式变成轻描淡写的肯定词:“呵,五年。”
一个企业,根本是一个利字。五年投资周期,已近大多数企业的极限。何况还是一个虚无缥缈,无法估算的项目。牵扯到方方面面,九九归一,用简单六字可以概括——
无希望,等不起。
初宁的意思已经十分明显,不愿用情怀赌明天。
一席话,听得迎璟耳尖红烫。他胸口创痛,初出茅庐不怕虎的韧劲儿,已经完全碾碎,忠言逆耳之下,才知道,原来自己那点自尊,薄如蝉翼、不值一提。
这是初宁向来的行事风格。
直接,客观。总的来说,这算是优点,但在迎璟这儿,就显得有些冷血无情了。
出师未捷,大败而归。
迎璟整个人都飘了,浑身使不上力气。
祈遇安慰他:“没事的,我们也被肯定了不是吗?”
犟劲还撑在那,迎璟挺不服气:“我觉得他们根本就不懂,就是简单做生意的那种人。”
祈遇:“能简简单单做成生意,干嘛还要去做复杂的。”
一团火堵在迎璟喉咙口,吞也不是,吐也不是,憋屈死他了。
到学校后,有点惨。
飞行器设计那边,是一片喜气洋洋。
“我早就说,他们不行,出发的时候还拉横幅,幼不幼稚啊。”
“非得凑这个热闹,学校都表态啦,浪费时间么这不是。”
“还有粉丝团,我去,跟邪教似的。”
迎璟回来后,直接往床上躺尸,第二天祈遇叫他去上课,他扯着被子把头盖住,翻了个边继续磨牙。
这课恰好是栗舟山的,下课后,他叫住祈遇:“那小子呢?”
祈遇挠挠头,战战兢兢:“元气大伤,在清修。”
栗舟山提声:“你告诉他,下午再翘课,这期别想及格!”
祈遇老老实实当了个传声筒。
还在床上躺尸的迎璟突然就诈尸了,他像个弹簧猛地坐起,顶着一头鸡窝乱发,“凭什么不让我及格!这个项目是他给的,我们这是为他办事儿!丢人的又不是他!”
“嘘嘘嘘,你小声点儿。”祈遇想捂他的嘴,“我刚进来看见了,小黑框就在隔壁宿舍玩儿呢。”
小黑框大名罗佳,正是今天飞行器项目入选的那位同胞。
但,这话没有先被小黑框听到。而是被门口的栗舟山给听见了。
祈遇心脏狂跳,“栗教授。”
迎璟一怔,随即一副“我说的是事实”的大无畏表情。
栗舟山……没有责,没有骂,甚至没有说一个字。
他的背脊因为长期泡在操作室而明显弯曲。虽然个子高,但早已没了挺拔之姿。
栗舟山看了一眼迎璟,这一眼意味不明,迎璟却生生看出了扎心的意味。
他别过头,故意视而不见,犟气一刻也不松。
栗舟山走了。
祈遇特别不是滋味,“哎,没必要这样吧,没有入选也很正常啊,上午那位女老板的话,也蛮有道理的。”
正是因为有道理,才现实而无望。
“你懂什么。”迎璟丢下话,一顿胡乱洗漱,套了件衣服就出门。
而隔壁寝室的小黑框,正好也出来。
两人正面相碰。
迎璟目不斜视,脖颈扬得修长,小黑框也是个幼稚鬼,故意对同学喊了声:“其实我也没花什么功夫,实验室都是系里特批的,我用起来方便。根本没占用休息时间,更别提熬个三四夜了。”
迎璟脚步停,冷冰质问:“你说谁呢?”
罗佳拽着下巴:“谁对号入座就是谁。”
一山容不得二虎,更有年轻气盛火上浇油,基本上要完蛋。
迎璟邪火一下子就窜高三米,他动手揪住罗佳的衣领:“会不会说人话?”
罗佳这人典型的宅男长相,个头是中不溜秋的170,在一米八的迎璟面前,没半分优势。
他被勒的绊倒在地,起来后一拳头伸出去,迎璟下巴英勇负伤。
舔血的愤怒来得理智全无,两人瞬间打成一团,一会是嗷嗷痛叫,一会是拳头闷响,都是下了狠手的。
迎璟被拉开的时候,瘸着腿。罗佳……已经倒在地上,三五人扶着都站不起来了。
“不会说话就闭嘴。”迎璟胸口急喘,手肘往后一甩,推开拦着他的祈遇。他指着罗佳,眼里是明目张胆的嗔恨怨憎:“你给我听好了——今天我迎璟是输了,但输给的不是你!”
这种级别的打架,在这座学术氛围甚浓的院校中,可以用波澜壮阔来形容。成为各寝室三天的话题头条。
“我天,罗佳被揍得嗷嗷叫。迎璟好能打哦!”
“这有什么奇怪的,我听说他爸爸是军区的,军人家庭出来的,身体素质肯定过关。”
“啊呀,怎么你说出来怪怪的。有点色眯眯。”
“哪有!明明是你自己想歪了。”
“不过迎璟身材真的蛮好的哈哈哈哈。”
女生之间的小八卦活色生香,很快又言归正传。
“你们知道吗,迎璟当年的成绩巨好,第一志愿填的是清华。”
“那怎么来c航了?”
“高考失误呗,蛮可惜的,就差了几分。”
风吹树叶轻轻抖,一阵清净。
“……哎。”
“唉……”
第7章 酒吧
这事儿闹得大,真要上纲上线,处分背定了。
勇字过后,迎璟认怂。他开始后悔,早知道就不动手了。安安心心等个毕业证,然后出国留学皆大欢喜。
失策失策!
越想越觉得自己要凉,迎璟怂包兮兮地求助家里。
当然,他没那个狗胆告诉父母。而是告诉了自个儿的姐姐。
迎家大女儿叫迎晨,年长迎璟五岁,在一家央企任职业务部门的中管,处事风格也是果断彪悍。层层关系疏通下去,困难迎刃而解。
迎璟没有被记过,甚至连个检讨都没写。
迎晨在一天后给他打了通电话,主旨简明扼要,“下次,没打赢,就别回来。”
迎璟:“……”
“还有生活费没?”
“没了。”迎璟特别诚实:“我不是去参加那个项目会嘛,就买了套西装,花了一千五。”
“浪费。”迎晨实在:“你一年也穿不了两次,去婚纱馆租一套不就得了。”
迎璟才不愿意,小声说:“不去婚纱馆租衣服,那是拍婚纱照才能去的地方。”
电话那头染了笑,“你不好好上学,成天想些什么?”
迎璟没吭声,在电话这头对着空气做了个鬼脸以示抗议。
又聊了两句,迎晨要去开会。
通话结束没两秒,短信进来。迎璟点开一看,是建行的余额变动提醒,迎晨给他转了三千块,备注:吃点儿好的,记得每晚喝牛奶。
迎璟揉揉脸,有姐姐真好啊!
情绪阴霾被风吹散一半,好像也没那么难过了。
只是栗舟山也不太理他,自那次以后,这小老头的课上,迎璟就成了他眼中的空气。再无平日的横眉怒对,平淡生疏,空缺了存在感。
呸呸呸!
迎璟甩甩头,心说:“我干嘛要在乎他的感受,不挂科就行了。”
人的身体,只要某一根弦松解,就会连锁反应,自此消沉。
迎璟那段时间的热情与热血,被多方凉水泼灭,又回归原点,甚至是更加无所谓的状态。那份天赋与灵气乍现的项目书,被他彻底丢到一边,再未翻过。
能翘的课,他肯定不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