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元光大陆,修真者高高在上,远离凡尘,可总有不得不跟世俗接触的时候,因此,修真界与世俗之间的过渡地带应运而生,而北海边的升仙镇就是其中之一。
升仙镇,顾名思义,发源自北海剑宗十五年一次的升仙大典,在多年的演变中已经彻底成为了北海剑宗的一部分,也是外人拜访浮空岛的必经之地。
“拥有剑修资质的人,万中无一,很多人被涮下来以后,不甘心离开或者因为各种各样的缘故错过了典礼,就会留在此地等待下一次机会,久而久之,就形成了一个镇子。”
赵括带领着阿恬穿梭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眼前这个紧邻海边的港口小镇正因新一届的升仙大典焕发着勃勃生机,无数拥有成仙梦的人从齐夏国乃至邻国涌入这里,造就了它十五年一次的鼎盛与繁荣。
与阿恬已经开始模糊的记忆相比,眼前的小镇并没有多大的变化,从门口的驿站到最东边的港口,各类商家连牌匾都没有换过,似乎只要跟修仙扯上关系,什么东西都很难再有改变,小镇如此,规矩如此,人也如此。
早在一个多月前,全镇的客栈就连马厩都住满了,普通人家里也大多有了借宿者,七八个人挤一间的也不在少数,赵括自然不会让阿恬这个妙龄女子去跟陌生人挤一间,他直接带她去了北海剑宗位于升仙镇的据点,一旦把这位小姑奶奶交到了驻守在据点的负责人手上,他就算甩脱了烫手山芋,可以美滋滋的去领奖励了。
“成为剑修的资质到底是什么呢?”阿恬问道。
“资质……”少年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打了个哈哈,“就是资质嘛。”
阿恬闻言笑了,点头称是,“也对,毕竟赵仙长是家政专精嘛,是阿恬孟浪了。”
“……你能把家政专精四个字忘掉吗,”心塞到内伤的赵括一脸绝望,“我告诉你就是了,不要再伤害我了,我还是个孩子。”
阿恬摆出了洗耳恭听的架势。
“咳咳,”自知被摆了一道的赵括右手握拳放在嘴上,清了清嗓子,“首先,你要知晓,剑修和用剑的修士是不一样的,后者只是选的武器正好是剑,或者也会几套颇有名气的剑法,可他们只是‘用剑的人’,剑可以换成刀、枪、戟,乃至流星锤、宝葫芦之类的兵器,远远称不上一声‘剑修’,而修真界中大部分持剑的修士,都属于这一部分。而只有极少数的人,才能当得上‘剑修’这个称呼。”
赵括自认这段话说的荡气回肠,正想要欣赏来自于美人的崇拜目光,却见到那位备受期待的美人正用复杂的眼神看向自己,翻译成句大概是:“那你这只菜鸡是怎么混进剑修队伍的?”。
少年的脸刷的一下子就红了,连带着嘴上也跟着结巴,“你、你懂什么!我、我的资质可是上等!我可是有剑、剑骨的人!”
“剑骨?”阿恬抓住了关键。
“对,剑骨,”赵括挫败的说道,“成为剑修唯一的要求就是拥有剑骨,它并不是某块特殊的骨头,而是你指身体里有着一柄正在孕育的‘剑’。”
“身体里……孕育剑?”阿恬懵懂的眨了眨眼。
“每个人都拥有精、气、神,它们汇聚在一起,有时候就会发生质变,”他伸出了一根手指摇了摇,“普通凡人,光是活懂一生,就很是难得,而天生拥有质变的人,就有资格去追去更加高渺的天地至理,他们便是修士。”
“剑修有剑骨,法修有符魂,魔门有魔念,修仙的资质千变万化,并不拘泥于一种,可在验证之前,谁也不知道自己是否拥有资质,资质又是何种,因此才有了升仙大典的存在……”
“啊,到了。”
二人的脚步在一个算命摊前停了下来,摊主是一名留着两撇小胡子的中年道人,只见他坐在一把藤椅上,面前桌子上摆着铜钱、八卦图等物,左边立着一面写着“仙骨何在”的旗子,右边的旗子则写着“一摸便知”。
算命摊的生意不错,等着摸骨的客人排起来一串长龙,就算大多数人都知道这算不得准,可也不介意在升仙大典开启前买个好兆头。
赵括正了正面色,两三步越过正在排队的人,走到正念念有词给人摸骨的道人面前,深深的鞠了一躬,“活神仙!”
被喊做“活神仙”的道人撩了撩眼皮,将手从面前的壮汉手腕上撤了回来,顺势把桌子上满满当当的铜钱匣子一关,对着等待的其他人摆了摆手。
“今日收摊,各位请明日赶早。”
正轮到的壮汉不干了,“活神仙!你还没说我的结果呢!”
“有什么好说的,”道人摸了摸胡须,“外强中干,房事不济,去对面的药铺开一帖吧!”
人群顿时爆发出一阵哄笑,被戳破了隐秘的壮汉只得灰溜溜的走开,还真的进了摊位对门的药铺。
“散了!散了!都散了!”道人拖着唱腔喊道,把其余围观人等赶了个干净。
阿恬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稀奇的场景,小步挪到维持着鞠躬动作的赵括身边,蹲下来小声问道:“这位道长是谁呀?”
赵括细若游丝的声音传进了她的耳朵,“这位是我宗的谭长老,外号活神仙。”
一个堂堂北海剑宗长老,在这里支着摊子给人摸骨算命?
阿恬愣住了,全然不知这一问一答已经分毫不差的落到了道人耳朵里。
谭长老捋了捋胡子,自我介绍道:“让姑娘见笑了,老夫谭天命,正是这个臭小子的师长,年幼时曾学过几手乡间把戏,也算是个爱好。”
“谭长老年幼时曾拜入太玄门,后因剑骨觉醒,才转为了剑修,因此也通符咒之术。”赵括在一旁解释道,还悄悄对着阿恬指了指脑袋,大约是暗示着眼前的谭长老脑子有点问题。
阿恬绷住了,她没笑。
“既然浑小子赵括出现在这里,这位想必就是白恬白姑娘,”一旁的谭长老眼珠子转了转,不知从何处掏出了一册厚厚的账本,翻开其中一页,拿起沾饱了墨汁的毛笔在其中一栏上打了个勾,“我看看,白心离委托赵括前往齐夏国广开镇护送自己的未婚妻前往宗门,奖励嘛……研习指导一次。”
“啥?!”赵括闻言也顾不得行礼了,直接一蹦三尺高。
“哟,白心离的研习指导多少人求都求不来,你小子这下子可走大运了,要好好把握啊,”谭长老摇头晃脑的说道,“老夫刚刚掐指一算,你这一路上也历经了不少险阻,待我详细的把过程写上,让你白师兄知道你有多不易。”
赵括瞬间面如死灰,整个人瘫坐在地,深切的感觉到了自家长老的恶意。
白师兄的委托是护送白恬平安的到达北海剑宗,他倒好呢?
他把人家的未婚妻扔!海!里!了!
“……我只怕是活不过这次研习了。”
第六章
“白姑娘是最后一个人了。”
谭天命没有理会如丧考妣的赵括,而是合上账册对阿恬和颜悦色的点了点头。
“如此,升仙大典便能如期举行了。”
“最后一人?”阿恬不解的问。
“老夫算了一卦,”道人捋了捋胡子,“按照卦象显示,本次参加升仙大典之人一共三千有一,加上姑娘,正好可以凑个偶数。”
他说着便从怀里掏出了一面黄铜令牌递给了阿恬,后者接过一看,上面刻着“洗剑”二字。
“这面令牌,是升仙大典参与者的唯一证明,姑娘可千万要小心保管好了。”
证明?发放令牌证明什么?
阿恬的眉头微微皱起。
对于北海剑宗来说,参与升仙大典的是谁都无所谓,有资质的留下,没资质的驱走便是,根本不必在认人方面多费心思,那么令牌就肯定不是给他们看的。
那是给谁看的呢?
三千有二,凑个偶数……
结合谭天命之前所说之话,阿恬心中突然对这次升仙大典有了一个惊人的推测。
凑个偶数,凑个偶数干什么呢?当然是方便捉对厮杀。
怎么捉对?靠令牌辨认。
“谭仙长,想要加入北海剑宗,就要打赢所有人吗?”阿恬冷静的问道。
“起码不能输。”谭天命笑眯眯的回答,算是默认了她的言中之意。
“好,我知道了。”她挽起了袖子,又弯下腰别起了宽大的裙摆,露出了藏在裙子里的一双精巧的绣鞋。这并不是一身适合干架的装束,不过比起平日里的闺秀服饰,她现在穿的外出服已经足够轻便了。
等到阿恬整理完毕,她才发现无论是道人打扮的谭天命还是沮丧的赵括都失去了踪影,唯有算命摊孤零零的留在原地,不光如此,原本熙熙攘攘的街坊也在一瞬间变为了空城。
川流不息的人群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则是一股穿梭在街巷中的黄风,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对着阿恬滚滚而来,少女闭上眼,滚滚黄沙从四面八方涌来,将纤细的身影吞没,再睁眼时,周围已是一片荒凉。
“剑者,百兵之君也。剑骨,剑骨,剑即是骨,骨也是剑,想要剑开刃,唯有一条路可行。”
谭天命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诸位如今身处我北海剑宗洗剑池内,是磨砺自身以求开刃,还是交出令牌以求自保,唯有顺应本心者方可跃池化龙。”
“心性、根骨、智慧、运气……那是法修才会考验斟酌的东西,对于剑修而言,观其剑便如观其人。”
“若是尔等体内有着一丝身为剑者的自觉,那便,拔剑吧!”
随着“拔剑吧”三个字在空中回荡,阿恬所处的整个空间都随之一变,头顶的天空变得浑浊昏暗,荒凉的大地上出现了一片断壁残垣,只见一道道光柱从天而降,带来了或茫然或兴奋的参与者。
不一会儿,阿恬所在的这片区域就运来了不少人。
……二十……五十……一百……
她趁着在心中默默数着能看到的光柱,眼前的参与者也不过刚刚过百,思及道人之前所说的三千有二,也只不过刚到了总人数的零头。
显然,洗剑池的范围大的有点惊人了,不过仙家手段,要是不惊人才令人失望呢。
阿恬想了想,把谭天命给她的令牌拿了出来,挂在了腰间。
他说要参与者顺应本心,她的本心很简单,就是加入北海剑宗,既然如此,便要努力去做。
“小姑娘,我要是你,可不会把这玩意儿挂出来。”
一道粗犷的男声从阿恬的背后传来,她微微扭头,就看到一个虎背熊腰的男人绕到了身前,正用不以为意的眼神打量着自己。
“瞧你这瘦弱的模样,还是乖乖的把令牌交出来,免得刮花了你这张漂亮脸蛋儿。”
随着出头鸟的出现,不少人也不动声色的向阿恬靠拢过来,显然都是把她当做了第一目标,这些人中不乏经常参加各类仙门收徒考验的老油条,虽然谭天命刚刚语焉不详,也不妨碍他们从中获得潜台词:“击败他人,并夺取对方的令牌”。
也不知道是因为本来就没有几个女性参加升仙大典还是她们都没被排进阿恬所在的区域,这一百多号人里,竟然只有她一位女性,比起孔武有力的同性,所有人的目标自然是转移到了她的身上。
“这位大哥的好意阿恬心领了,”被虎视眈眈的少女掩嘴一笑,抬起右手攒成拳头,温温柔柔的说道,“只是我这一拳下去,你可能会死。”
阿恬的语调不高,音量也不大,可这语惊四座的一句不光传进了当事人的耳朵,也让法阵外的人听了个清清楚楚。
“好!就是这种气魄!”
一人猛拍桌子,直接跳了起来,凑到水镜前为发出豪言的女孩摇旗呐喊。
“对对对!给他一拳!踢他裤裆!踢!再用力点!”
看到激动处,这人还一脚踩到了太师椅上,恨不得洗剑池里的人就是自己,看的满屋子同门黑线不已。
“咳咳,”为首之人看不下去了,假意咳嗽了几声,“洛师妹……洛师妹!”
“干嘛啊!没看到我正在兴头上吗!”被称为“洛师妹”的人不耐烦的一扭头,看到发言人顿时吓的规规矩矩坐回了椅子上,低着头叫人,“掌门师兄。”
见最难对付的刺头不再作妖,北海剑宗的掌门假装没看到对方偷瞄水镜的小动作,清了清嗓子对屋子里的其他人说道:“这倒是意外之喜。”
“所以我才给了她令牌,”谭天命依然是一副道人打扮,两撇小胡子随着他的动作一翘一翘的,“那小姑娘也不得了,根骨已成,光是凭肉眼,贫道也能……噢!”
他这句“贫道”一出,就被身旁的另一位长老给了一拐肘,遭遇痛击的道人把惊呼吞了回去,笑嘻嘻的弥补道,“哎呀呀,这几天给人算命说溜嘴了,老夫早就不修道了,只修剑,只修剑,嘿嘿嘿。”
理所当然的,没有人愿意理他。
“这不是好事吗?”洛师妹满不在乎的说
道,“她有剑骨,白小子的要求不就顺理成章的完成了吗?不如把她归到我门下吧。”
“万一是符魂或者魔念呢?”坐在洛师妹另一边的长老泼冷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