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怀信闻言,眉心一跳,正欲拒绝,谁知那李攸宁却像料到一般,一记眼风斜过去,面上挂着笑意,提醒般的说道:“画师本就为美作画,姜小姐容颜倾城,能给姜小姐作幅画,是你的福气。”
严怀信闻言,双唇不由紧抿,不再言语,算是应下。
姜灼华自是看见了严怀信方才的那点小九九,但她无心搭理,毕竟对她来说过程如何不重要,她只看结果,既然应下,那便这么办吧。
还有一桩事,这三人若是被叶适知道,他肯定会出手阻挠。
所以,这一回,她一定不能像对待叶适那般慢悠悠的下手,须得趁他忙,赶紧下手,省得被叶适知道后坏了事,而且,早早成了事,她就不信叶适能接受,还能继续缠着她。
念及此,姜灼华转而对桂荣道:“安排个人先去清风揽月楼,从二楼取了琴笛、笔墨纸砚拿去三楼放好,我们一会儿就过去。”
今天下午,先跟他们三个交流交流感情,彼此熟悉下,晚饭在清风揽月吃,吃完休息会儿,直接带他们去一楼汤池沐浴,今天晚上,就挑一个赶紧来吧,她也旱很久了。
姜灼华扫了三人一眼,一时泛起了愁,先挑谁呢?
桂荣安排的人已经先一步去了清风揽月,姜灼华这才从贵妃榻上下来,对李攸宁道:“就听你的,你们随我去清风揽月。”
出了耀华堂,严怀信和苏维桢还是跟在姜灼华身后,李攸宁则开口问道:“我偶尔在城内行走,常会看到一座高楼,莫非就是小姐方才所说的清风揽月?”
借口说话间,李攸宁已甩下另外两人,走在了姜灼华身边。
姜灼华自然不会拒绝一个主动靠上来的,回道:“对啊,就是清风揽月,是姥姥送给我娘亲的陪嫁,除了皇城,大概是京城里最高的楼了。”
李攸宁走在她的身边,全程微微侧着身子,面朝向她,接着笑道:“往常只能在外头看看,无窗的三楼上,常见轻纱随风飘荡,不瞒小姐,向往已久,不成想我还有幸亲去一观。”
姜灼华转头看了他一眼,不由失笑,这般殷勤,怕是有所求,很好,她现在就喜欢这么简单直接的关系,各取所需,各生欢喜。
念及此,姜灼华好奇道:“你家中还有什么人?可有婚约?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吗?”
李攸宁闻言,坦然地笑笑,本就是各取所需,他自不会遮掩,回道:“我无婚约在身,家中尚有父母,幼弟幼妹,我是长兄,却只是个无用的琴师,所求无非是想亲人过得好些。”
姜灼华“哦”了一声,家中老大,一般都会不自觉的担起家中责任,这样的人,家境好的也就罢了,像他这样家境不好的,日后若是娶亲,可能会为了家人,很委屈妻子,但是做个男宠就无所谓了,只要把她伺候好,他的需求她自会尽力满足。
念及此,姜灼华复又道:“你瞧着有二十了吧?难道这么些年,没有中意的女子吗?”
李攸宁闻言笑笑,回道:“中意的人,顾不上,这些年都在为家人奔忙,琴之一技,还是我当年在贵人家做工,苦求那家少公子学来的。倒是这些年在公主府,有个婢女,与我走的近些。”
“哦?”姜灼华闻言看向他,问道:“刚才苏维桢还说公主府规矩严,你倒是有胆子。”
李攸宁闻言失笑,露出一排皓齿:“苏弟啊,他太老实。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嘛。”
姜灼华失笑,也对,李攸宁这种人,见惯了生活艰辛,又有着一股子努力改变处境的韧性,当是属于那种拿住机会就上,很会见缝插针的人。
姜灼华喜欢和这样灵活的人打交道,笑着调侃道:“那你现在来了姜府,你那相好,岂不是见不着了?不会想吗?”
李攸宁笑着摇摇头,接着道:“那个女婢?她是跟着公主从宫里出来的,在公主身边很受重视,比我大十岁左右呢,谈不上想,寂寞人生,挨着取取暖罢了。人生路,一程换一程,她已是上一程的人了。”
哦,这么说,是个有经验的,有经验的好啊,不似叶适,亲都亲不顺畅,不过……话说回来,等下让桂荣去请个大夫来,给这有过经验的查查身子,别有什么乱七八糟的隐疾,不小心传染给她。
念头落,姜灼华示意李攸宁去看跟在身后的苏维桢,李攸宁看了一眼,收回目光,递给她一个不解的眼神。
姜灼华含了暧昧的笑意,对李攸宁低语道:“得空你教教他。”
李攸宁失笑,忙笑着点头:“是是是,应该的。”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到了清风揽月门口,走到门口台阶处,李攸宁略弯弯腰,叮嘱道:“小姐仔细台阶。”
姜灼华回以一笑,一同走上三楼。
元嘉躲在暗处,自是看到了这一路走来的情形,一直目送三人一同上了楼。
待三人看不见了,元嘉方才从暗处出来,插着腰不由一小,心道:殿下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姜小姐一看就是那种不受拘束的女人,这样的女人,谁敢要啊?也就他们殿下,没经历过□□,会被骗上钩。
元嘉舔舔有些发干的嘴唇,心里接着盘算:要不……这事儿,还是晚点儿再跟殿下说吧,还望姜小姐能快些对新男宠下手,如此这般,他们家殿下就能放弃了。
到时候殿下问起来,就说自己本想着先查探,等确定是否是新男宠再回报,但没想到姜小姐下手那么快。
想到此,元嘉做好决定,三下五除二爬上了假山后边,头出个脑袋尖儿,接着观察着清风揽月。
一行人一同上了三楼,只见这里已经摆好了两张桌子,一张上放着古琴,一张上放着铺好的熟宣,以及笔墨纸砚。古琴桌旁边,多放了一张椅子,上面有一个黑木漆金长木匣,是给苏维桢的笛子。
姜灼华扶着桂荣的,拖着曳地长裙走过去,在贵妃榻上斜靠着坐下,李攸宁最先就位,随后是苏维桢,最后才是严怀信。
李攸宁划拉了一下琴弦,见音准,伸手按住弦,停了音,抬头看向姜灼华,含笑问道:“小姐想听什么曲子?”
姜灼华冲他温柔的笑笑:“轻快些的吧,奏什么你俩自己定。”
李攸宁应下,转头跟苏维桢说了几句,苏维桢乖乖地点点头,从笛匣里,选了一根较短、音偏尖细的笛子,而后横笛在唇前,熟练地吹起。
清灵的笛声一跃而起,穿破画楼飞向秋季高爽的蓝空,李攸宁静心细听,待笛声紧促的前奏缓下来,他修长的指尖轻轻拨动琴弦,弦乐渐起,恰到好处的合上了苏维桢的笛声。
琴笛合奏之乐,弱化了短笛的尖利,亦弱化了古琴的中庸,颇为别致。
姜灼华在桂荣耳边低语几句,叫她派个人去请大夫,而后支着头,侧身斜椅,闭目静听。
与此同时,沧澜阁内,正在苦心熟记名册的叶适,忽听得隐隐有丝乐声起。
他不由蹙眉,放下书,正心烦呢,吵什么呢?
他不耐烦的站起身,走到窗前,将窗子关了起来。
正欲往回走,不知为何,他的心忽然一慌,隐隐觉出不对来,方才那丝乐声,仿佛是从清风揽月楼的方向传来的。
叶适眸色一沉,走过去复又将窗户打开,侧耳细听。
听了半晌,叶适的脸色越发难看,不妙,据他所知,目前姜府里,就他一个乐师。
可是,他不是叫元嘉盯着呢吗?如果有新的男宠进府,元嘉应当会立即来通知他才是。
不行,保险起见,得把元嘉叫回来问问清楚,念及此,叶适走过去拉开房门,对守在门口的良翰道:“去,把元嘉找回来。”
良翰领命出了门,叶适复又回到书桌后坐下,想从刚才的位置继续往下记,奈何耳畔若有若无的丝乐声响,宛如话本贯耳穿心的魔音,搅得他心烦意乱,他蹙着眉,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翻着名册。
不多时,元嘉就出现在了门口,行个礼,伸着脖子问道:“殿下,有什么吩咐?”
叶适见他回来,合上名册,眉心微蹙,紧着问道:“府上来了什么人?谁在清风揽月?”
第51章
元嘉:“……”殿下莫不是在他身上安了双眼睛?
元嘉知道自己瞒不过了,不由咬唇低头, 拱手行礼, 如实道:“明嘉公主来访, 给姜小姐送了两个乐师, 一个画师。”
叶适闻言, 只觉脑中“嗡”的一声,心在一瞬间跌入千尺寒冰炼狱,待他脑中思路恢复时, 人已经走到了元嘉面前。
叶适极力忍下踹元嘉一脚的冲动, 咬着牙根质问道:“不是让你一有男子出现就来报吗?”
元嘉含糊道:“只是乐师, 我不清楚是不是男宠, 所以想……”
“闭嘴!”话未说完, 便被叶适厉声呵斥制止, 见元嘉还装傻的找借口, 他怒极反笑:“哼, 这些日子是不是给你脸了, 竟在我面前玩起了阴奉阳违这一套?”
元嘉身子一颤,知叶适是真动了怒,不由收了往日玩闹的神色,心知自家殿下素来眼力过人, 与其在他面前玩弄小聪明,倒不如坦诚以告。
念及此, 元嘉单膝落地, 拱手回禀:“殿下要罚便罚。元嘉跟随殿下多年, 实不愿殿下耽于美色,姜小姐好养男宠,生性放浪,绝非殿下良人,更不适合皇后之位。”
话音落,叶适直觉脑中一阵嗡响,好似什么人将大钟撞响在耳边,怒火在他胸中熊熊燃起。
叶适猛然抬起腿,狠狠一脚踹在了元嘉肩头,元嘉不敢用蛮劲抵抗,身子失去重心,一个后仰摔倒在地,他忍着后背的痛,忙又紧着爬起来,恢复了跪姿,肩头处,青灰色的精武服上,留下一个灰白的脚印。
叶适俯下身子,怒视于他,咬着牙根道:“她是什么样的人,无需由你来告知我!谁适合皇后之位,亦无需由你来说。”
姜灼华到底是个怎样的人,没有人比他清楚,她从不是生性放浪之人,她只是经历的太多,对感情彻底失望乃至不需要。
她曾经是多么单纯美好的人,一心企盼着一份一心一意的感情,可宋照和却让她背上“淫”之骂名,导致她前世,一直活在旁人的偏见中,一次接一次的得不到幸福。
而现如今,旁人依然诟病她,就像元嘉一样,对她抱有成见,没有人会认为一个养男宠的女人是个好女人。
可是,没有走过别人的经历,又怎能理解别人的选择?
世人只相信自己的眼睛,只看表象,谁又真的去想过,去用心了解过,这表象之下,是一颗多么清明又坚强心?
现如今的她,与《封神》里那个被父亲逼迫、被龙王逼迫、被陈塘关百姓性命逼迫,最终饮剑自刎的哪吒有何不同?
他们都得不到世人的理解,却又都在这浑浊的人世间,活出了自己向往的精彩。
想起姜灼华前世那些有口难辩的委屈,叶适一时心中火气更甚,那些分明一步一步将她推进炼狱,却又落不到一个具体的人身上的怒意,全然发泄在了元嘉身上,他猛然一把撕住元嘉衣领,死死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若再让我听见你对她有所诟病,别怪我不念多年主仆之情。”
他可以接受元嘉合理纳谏,质疑皇后人选,毕竟涉及国事,但他绝不能接受,旁人在根本不了解她的情况下,便恶意揣测,甚至出言诟病!
叶适松开元嘉,站直身子,清冷的目光落在元嘉头顶上,冷声道:“今日你就在这里跪着,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起来,好好想一想,该如何做个心腹。”
说罢,叶适瞥了他一眼,转身出了书房,往清风揽月楼的方向走去,独留元嘉,宛如霜打的茄子,看着地面,愣神罚跪。
而此时此刻,清风揽月楼这边儿,李攸宁和苏维桢早已合奏完一曲,此时命桂荣取了酒,围坐在姜灼华的贵妃榻边,一起玩儿行酒令。
而那严怀信,则故意拖长了作画的时间,现如今,纸张上连轮廓都未画出来,他旁边三人寻欢作乐的欢笑声置若罔闻,此刻眼观鼻,鼻观心,只当自己不存在,悄么声儿地画着画,盼着姜灼华千万别想起他来。
三人行酒令玩儿的开心,姜灼华自是全程笑得爽快,李攸宁该怎么陪怎么陪,苏维桢则是听他们说到好笑处,便忍不住的红着脸笑笑,笑得甚是真诚。
李攸宁借着给姜灼华几次倒酒的机会,越坐离她越近,直到这一轮姜灼华行酒令又输了,不由蹙眉抱怨,握着杯子叹道:“哎,怎么又是我,别是你们俩故意的,合计着怎么灌醉我。”
李攸宁闻言笑道:“小姐若是喝不下了,这一杯我代你。”
说着,李攸宁直接站起身,坐在了姜灼华的贵妃榻上,伸手从她手里取酒杯,身子前倾的瞬间,胸膛挨上了姜灼华的肩膀,一股男子身上的热气隔着衣衫传来。
李攸宁取过酒杯后,身子并未后撤,而是依旧挨着她,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这空档,他留意到姜灼华没有拒绝,放下酒杯后,他顺势挪了下身子,另一只手绕过姜灼华身后,揽住了她的腰,侧头笑问她:“小姐可还要再来一轮,若是喝不下,我代你就是。”
姜灼华自是感觉得到李攸宁的心思,不由笑叹,行啊,可以,这有经验的就是不一样,若不然,今晚就他吧,不然自己这一回,身子还是头一回,有经验的能让她好受点儿。
念及此,姜灼华挑眉道:“倒酒,再来一局,我就不信我能一直输。”
李攸宁闻言,俯身取过酒壶,给三人各自斟满。
然而,沉浸在行酒令游戏中的三个人,谁也没有注意到,三楼楼梯处,有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已经站了多时了。
叶适望着不远处推杯换盏的情形,一时只觉手脚发凉,而他们三人的说笑声,落入他的耳中,是那般宛如刺耳的魔音,听得他抓心挠肝。
叶适紧咬着牙,脖颈处的青筋连带着根根绷起,他努力压着心中冲过去将她一把从那男人怀中拉出来的冲动,默默提醒自己:不能生气,不能生气,她已经受过很多委屈了,自己绝不能再对着她发脾气,不能生气,不能生气。
念及此,叶适闭目,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给自己换了个看得过去的微笑,朝着姜灼华走了过去。
可谁知,他都走到旁边了,站了片刻,姜灼华也没注意到他,叶适带笑的唇角抽搐了两下,但听他笑着道:“姜小姐,寻欢作乐,为何不差人来喊我?”
“哐当”一声,姜灼华手中的酒杯掉在了地上,滴溜溜地转了两圈,连带着酒水洒了一地。
姜灼华抬眼看去,只见贵妃榻旁边,李攸宁身后,露出叶适那张笑得假得不能再假的脸,一时间,方才所有的欢笑凝固。
“轰隆”一声巨响,姜灼华的天,塌了。
见姜灼华这么一副神色,李攸宁不解地回头看去,便看见叶适挺拔的身影站在自己身后,他不由惊讶,饶是他是男的,也不得不承认,眼前的人,长了一副万里挑一的好相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