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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狐媚惑主四个字落入姜灼华耳中,藏身在屏风后的她,心骤然一阵紧缩,随即高高提起,悬在了嗓子眼儿上,一时只觉指尖发凉。
    叶适手肘支在贵妃榻中间的小案上,垂着眼皮看着地上的九位官员,眸色森寒,藏着如火山即将喷发前那般激烈的怒意。
    这群老匹夫,心里惦记着纳妃,焉知不是再为自己的地位做打算。
    叶适双唇紧抿,心下做起了打算。
    自是不能将九卿全部问罪,但他更不能违背对华华的承诺,更不想再娶华华以外的任何人。
    只要他们之间插足一个人,他和华华之间的感情,就会出现隔膜,会相互猜忌,且后宫进了人,就会有争,一旦争起来,即便华华想独善其身,也会身不由己的陷入争斗,以至于到最后,他们二人的感情,怕是会以悲剧收尾。
    而他叶适想要的,就是能与一人心心相印,彼此信任,彼此掏心掏肺,没有担忧、没有猜忌,高高兴兴的生活在一起。
    他不想面对繁重的国事之余,还要去应付勾心斗角的后宫,更不想,连一个可以让他放下所有防备、身份,去坦诚相待什么也不用顾忌的人都没有。
    跟这群老匹夫,绝不能硬碰硬,必须得想个软法子化解,还得叫他们不仅这次闭嘴,日后都得闭嘴。
    念及此,叶适强压下心头的滔天怒火,收尽眸色中的怒意,努力给自己换上了一副万分为难的神色。
    叶适双手掩面,用力揉了揉眼睛,放下手时,眼眶周围一片红,眼睛里满是疲惫,他两手扶膝,垂着头看着地面,轻叹一声,说道:“诸位爱卿,你们这是……这是逼着朕说实话啊。”
    什么实话?九卿闻言,不由陆续抬头,面带疑惑的看向叶适。
    但听叶适万分疲累,又难以启齿般地吐出三个字:“朕……不行……”
    屏风后的姜灼华:“……”
    跪在地上的九卿们:“……”
    站在叶适身边的黎公公:“……”
    听闻这话,方才还忧虑万分的姜灼华,悬在嗓子眼儿的心“当啷”一声落地,神色间满是不可思议和惊喜,她忙转身,扒着屏风间的缝隙,朝着叶适看去。
    透过视物模糊的缝隙,但见叶适神色沉痛万分,他叹道:“纳妃是国事,难道朕不知道吗?朕都暗示了你们,这是朕的私事,但你们居然没能领会,还要为难,非得逼朕明明白白的揭露私隐。”
    说到这儿,叶适一声重叹:“也罢,既然说了,索性就说明白吧。”
    但听他接着道:“朕之前不纳后宫,不立后,无非是因为刚登基,皇位不稳,朕生怕后宫中多出些势力,朕无法方方面面顾及到,生出乱子来。但是朕后来去姑苏微服私访,掌握了姚司徒所有罪证,除掉这颗大毒瘤,朕便没那么费精力了。”
    “所以,朕那时便想着,等回京后,就选秀纳妃,为皇家绵延子嗣。诸位爱卿,你们说,朕是皇帝,朕更是个男人,朕何尝不想身边美人如云?可谁知,文宣王昆山行刺,朕逃命之际,跌入长满荆棘的灌木丛,伤了身子……”
    这是实话,就连普通男人都有个三妻四妾的愿望,更何况是皇帝?
    叶适越说,面上神色越痛苦,也愈发的难以启齿,他接着道:“太医私下里跟朕说,他若是努把力,悉心调理,朕也许还能和皇后得个一子半女,但前提是,一年半载里,为数不多的雨露都给皇后。但是如果朕纳妃,长久以往下来,后宫无所出,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天下人朕有隐疾吗?”
    九卿听到此处,都傻眼儿了,全然没想到,陛下不肯纳妃居然会是这种原因,他们九个人,皆愣愣地看着叶适,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叶适扫了他们一眼,胳膊支着桌面,伸手扶额,叹道:“皇后与朕共患难,皇后待朕是十二分的真心,她愿意牺牲自己,陪在朕的身边,帮朕瞒住这有损颜面的事。倘不得子嗣,朕与皇后便会悄悄过继有皇室血脉的孩子,记在皇后名下,对外宣称是皇后所生。”
    说到此处,叶适眉心紧拧,摇头叹气:“若是不纳妃,朕尚能保全一个帝后情深的美名,若是纳了妃,你们叫朕,日后用何脸面去面对天下人?”
    九卿闻言,匍匐在地,再没人吭声儿,这事儿若是传出去,皇帝和太监公公一样,梁朝威严何在啊?
    说罢,叶适伸出食指,指了指跪在地上的九卿们,无比痛心道:“皇后为朕如此牺牲,你们竟还要让她背上个狐媚惑主的骂名,你们、你们如何忍心?”
    方才叫得最凶的宗正,听闻此言,眉心不由一跳。
    那皇后、皇后岂非是守了活寡?
    如此说来,皇后娘娘不仅当初自毁名节隐瞒陛下身份,还昆山救驾,甚至于现在乃至以后,赔上一个女人一生的年华,为陛下瞒住私隐……
    可真是个傻姑娘啊?当初就被京城所有人诟病,现在险些还背上个狐媚惑主的骂名。
    想通此节,宗正神色间满是惊讶和钦佩,他忽而道:“皇后高义,皇后高义!”
    九卿其余人闻言,也渐渐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忙跟着宗正卿先后赞叹道:“皇后高义,皇后高义。”
    九人赞叹了一番,叶适抬手示意他们安静下来,然后恳请道:“还望诸位爱卿,出了御乾宫的门,就将今日的事忘了。”
    说到这儿,叶适忽地话锋一转,冷声道:“此事涉及朕的私隐,若是还有除了你们九人和太医令之外的人知晓,辱朕威名,杀无赦。”
    廷尉闻言,忙道:“陛下今日说什么了吗?没有啊。我等今日来御乾宫请求陛下纳妃,然,陛下与皇后伉俪情深,且陛下不愿劳民伤财,不耽于美/色,不愿纳妃。帝后所行,乃、乃我梁朝万民的表率!实乃百姓之福!”
    几人忙附议:“对,臣附议!”
    “臣附议!”
    叶适冷冷扫了九卿一眼,又故作为难地问道:“若是日后再有其他官员纳谏,朕的威名该如何保全?”
    太常卿闻言,忙道:“微臣、微臣回去后就编纂一套《宫墙怨》,将史书中,后宫女子的凄凉生活编纂成册,赞叹陛下不纳妃的爱民之举。”
    大鸿胪跟着道:“是是是,且还得抓紧写,广传于天下。亦不可忘记皇后为陛下牺牲名节,助陛下登基的高义之举。”
    如此看来,这事儿算是解决了?叶适心下不由冷嗤一声,腹诽道:一群老匹夫。
    姜灼华在屏风的缝隙里看完了全程,面上早已是满满的笑意,她不由摇头笑叹。
    万没想到,他会牺牲自己身为男人的尊严,用这般法子化腐朽为神奇,且还生生将她塑造成了一个,为帝王牺牲一生,无怨无悔的高义女子。
    现在的她,在这些大臣眼中,焉知不是一个被皇帝利用,做了挡箭牌的傻女人,这一招,厉害,当真厉害。
    叶适接着叹了口气,对九卿道:“诸位爱卿费心了,每人赏玻璃种翡翠毛笔一支。太常卿,朕命你抓紧挑选吉日,大婚事宜,你和宗正,得操办起来了。”
    太常卿和宗正卿行礼领命,而后叶适道:“都下去吧。”
    九卿齐声道:“微臣告退。”
    出了御乾宫,宗正卿心里尚有些不放心,他和诸位大人道别后,转而往太医院而去。
    进了太医院,太医令正在为叶适研磨治伤祛疤的药。
    宗正卿走上前行个礼,拉了太医令到无人的角落里,而后低声问道:“敢问太医,陛下是不是……是不是子嗣上不行?”
    太医面露惊惧惶恐之色,忙道:“大人可知祸从口出?千万不要乱说话。怎可如此猜忌陛下?大人今日的话,下官就当没听到,日后不可再问。”
    宗正一见太医如此受惊吓的神色,更是信以为真,忙道:“对对对,是本官糊涂了,糊涂了。”
    说罢后,宗正心间再无怀疑,告辞离去,着手操办帝后大婚事宜。
    傅公公一直等在宫门外,见八位大人出来,忙上前问道:“诸位大人,陛下答应了吗?”
    几位面面相觑,而后大鸿胪率先反应过来,哈哈笑了两声儿,而后道:“傅公公,我等知道你为陛下着想。但是我等觉得,陛下不纳妃,不劳民伤财的选秀,实乃我梁朝之幸。”
    又听廷尉道:“正是如此。过去那些后宫女子,多少人一生不能得见天颜,老死宫中,委实可怜,陛下仁慈不纳妃,这是善举,我等不该为难,拥护才对!”
    太仆道:“廷尉大人所言甚是。且皇后高义,舍己为人,足以母仪天下,堪为天下女子的表率。”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傅公公一愣一愣的,无论他再如何劝说,九卿都是统一这般口径,一个劲儿得维护帝后,再不提劝谏纳妃一事。
    这可把傅公公的气得呀,他委实不知叶适用了什么法子说服了他们,把他们收的服服帖帖。
    好,他们既然放弃,那他就亲自进宫再劝,他就不信,连他都说不动陛下。
    而御乾宫里,九卿离去后,姜灼华方从屏风后走了出来,低眉笑着朝叶适走来。
    果然,他没有叫自己失望,一点儿都没有。
    叶适看着她抿唇一笑,转头对黎公公道:“先下去吧,将门关上。”他得趁机好好跟他的华华邀邀功。
    黎公公慈爱的看看姜灼华和叶适,领命离去。
    叶适起身相迎,握着姜灼华的走回贵妃榻边,和她一同坐下,而后挑眉向她问道:“我表现好吗?华华满不满意?”
    姜灼华侧头冲他一笑,挑眉道:“满意,满意极了,只是……”
    叶适面露不解:“只是什么?”
    姜灼华含了促狭的笑意,身子前倾凑到他跟前,手臂搭上他的肩头,说道:“只是你方才说的太真了,我都怀疑你是不是真的不行。”
    叶适闻言,神色变得有些古怪,眼里颇有些不服气的意味,他道:“怎么可能?”
    姜灼华忽然起身,翻身扣住叶适肩头,将他推倒在贵妃榻上,压在他的身上,手下移,隔着衣衫将他一把捏住。
    他的身子,比他的思维更快的给了姜灼华回应。
    姜灼华咬唇挑眉,皇帝陛下天赋异禀啊,实际摸到比看着更强悍。
    叶适当即一愣,但听姜灼华在他唇边暧昧的低语道:“给我验验,验验就知道了。”
    叶适已经被姜灼华撩/拨习惯了,现如今抵抗力越来越强,但见他忽而蹙眉,伸手捂住肩头的伤口,痛苦呻/吟一声:“啊……”
    姜灼华面色一慌,以为方才推倒他撞到了他的伤口,忙从他身上爬起来,跪在他身边紧着问道:“怎么了?可是压倒了?快给我看看有没有事。”
    说着,就要去拉他肩头的衣服。
    就在这时,叶适捂着肩头坐起来,他见自己顺利骗到她,朗声笑起:“哈哈哈哈……”
    姜灼华听他笑,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骗了,面上的担忧之色渐渐消失,瘫跪在贵妃榻上,歪着头,面无表情地看着笑不停的叶适。
    姜灼华伸手重拍了一下叶适腿面,而后嗔道:“你今儿演戏演上瘾了是不是?”
    叶适揉了揉被打的腿面,还是笑:“哈哈哈哈……”
    姜灼华在一旁冷冷的问他:“你是不是真的不行?不然你怎么能忍住还不要我?你是不是真的不行?”
    叶适伸出食指立在她面前摆一摆,挑眉对她笑着道:“激将法没用。”
    姜灼华微一咬唇,翻身骑在他的身上,伸手就去扯叶适的衣服,佯装怒道:“你到底行不行?给我验验!”
    叶适忙用能用的手臂阻止:“华华,别……别……哈哈,别……”
    帝后在屋内玩闹的笑声,传到了门外黎公公的耳中,黎公公听在耳中,顺在心头,从小照顾陛下长大,从未听见他像今天这般开心的笑过。
    黎公公满心里欣慰,好,好,只要他开心就好。
    黎公公正暗自欣慰着,忽见傅公公踏进了御乾宫的门,来到了尚书房门外,沉声道:“我要见陛下。”
    就在这时,门内再次传来叶适的笑声,傅公公看着紧闭的房门,心头不由一怔。
    叶适这样开怀的笑声,他何曾听过?
    黎公公见傅公公眸中流露出一丝动容,便先没有急着去通报,而是对傅公公道:“对了,您等等,我有东西给您。”
    说着,黎公公回了自己的房间,独留傅公公一人站在尚书房门外。
    傅公公看着尚书房的门,耳边不断地传来帝后的笑声。这样好听开怀的笑,他多少年没听见过了,自己没这般笑过,也没听见身边的人这般笑过。
    他们的笑声,就好似绚烂的阳光下开出的缤纷花朵,将他隔绝在了一个阴暗无光的角落里,直到这一刻,傅公公心头方才泛起怀疑,这些年,他对陛下,是不是真的太过严苛?
    别说这样的笑声,陛下在他面前的时候,连个笑脸他都没见过。
    傅公公出神之际,黎公公已经取了东西回来,将一个半臂宽的黑漆木匣交给傅公公,说道:“这时那日,老奴去姜府宣旨时,皇后娘娘给你的。”
    傅公公看着手里的匣子,眸色中满是不解,反问道:“皇后给我的?”他没去啊,按理来说,表礼一般只给当日去宣旨的公公。
    黎公公没好气的“嗯”了一声,而后道:“皇后娘娘说,她听陛下提起过,陛下身边还有位傅公公,教导陛下长大。娘娘说你这些年辛苦了,这是给你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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