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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宗耀正欲小憩一会,刚从月门处进来,看见顾长梅怀里捧着书,诧异难以言表:“......长梅,你上进了?”
    顾长梅没有搭理他,白皙的面容涌上一丝微红。好像‘刻苦奋进’让他很难为情。
    课堂铺着木质地板,上面摆了缠枝纹的蒲团,课桌是清一色的矮几,最上首就是夫子所用的书案了。
    崔洛与顾长梅刚入课堂,王宗耀后脚也拿着书册走了进来。
    一时间,同寝房的四人都不约而同的聚齐了。
    裴子信的位子就在靠着夫子书案最近的那一排,他端坐在那里,堂内只有翻书的声音。
    王宗耀与顾长梅一坐下,浑身上下就不太舒服,但又见崔洛和裴子信安静如斯,他两如同被逼上梁山,硬着头皮打开书本。
    堂内气氛诡异的和谐。
    试贴诗最讲究格律。乡、会试用五言八韵,童试用五言六韵。限用官韵,用的全是仄起格。
    故此,仄起格是试贴诗的精髓之处。
    崔洛总结过规律,无非是附和当下八股文的结构。县试中试帖诗除要求对仗工稳外,最难以掌握的便是用典,而且用典还切忌牵强、堆砌和冷僻,讲究正用、借用、明用和暗用,要求“熟事用之生新,僻语用之无迹”,以至“连类比附”等等手法。
    彼时,考官因不明考生“用事出处”,斥为“用事冷僻”而名落孙山的亦或有之。
    所以,要想作好试贴诗,除了会破题,承题,起股等八股要素,最重要的一点便是熟悉典故,博览群书。
    考童生这个阶段,《四书》,《五经》足矣。
    但要做到熟练掌握《四书》,《五经》所有全本,其实并不容易,崔洛第一世深刻体会了古人做学问的痛苦,每日辰时已经在院中朗读近一个时辰,才能勉强跟得上老童生所授课业。
    现在回想一番,都是泪啊。
    崔洛正在温习之中,面前的光线暗了下来,她还没抬头就看见裴子信站在她面前,此人面色偏黄,样子倔强,五官恨不能拧巴在一起了,“听说你会背整本《大诏》?那你试贴诗与经论会多少?”
    又来了!
    这人当真是好强。
    前两世还没比试够么?
    崔洛只想好好读书,“一般。”她淡淡道。
    清冷的气质与她凝白的肤色极为相配,就好像雪山悬崖上的莲花,至冷,至清。与她如今这个岁数和相貌,极为不符。
    崔洛与裴子信算是书院里个头最矮的,而崔洛整体骨架比裴子信还瘦小,看上去就属于弱势之流。
    顾长梅怎能容忍任何人‘欺压’他的表亲?
    当即就站了起来:“裴子信!你够了!你不就是学问上高人一等么?崔洛今日头一天入学,你休要给她惹麻烦!”
    崔洛回头瞪了他一眼:“长梅,子信不过是随口一问,没有给我惹麻烦。”
    也不知道顾长梅和顾长青兄弟二人怎么相差那么大,一个对诸事莫不在乎,一个就如同沾了火油的柴火,一点就燃。
    裴子信眉头蹙得更紧了。
    子信?
    她头一天进学,就这般亲切的唤他了,其他同窗一开始都是看不起他的,直到几次课业被夫子大力褒奖之后,他才没有受到轻视。
    王宗耀笑嘻嘻的劝道:“好了好了,都别说了,咱们四人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要不这样吧,过几天休假,我做东,咱们去喝点小酒。”
    顾长梅弹了弹肩头不存在的灰尘,气鼓鼓的坐下。
    崔洛其实并不能理解,他为何而动怒。
    顾长梅怼了王宗耀一句,道:“谁跟你同根生了!”
    裴子信还想试探崔洛的学问,但她有礼在先,他自己倒是不好意思再问,便回到了位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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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章 同居
    未时三刻,老童生手持木锤敲响了屋廊下垂吊的铜钟。
    嬉闹的少年郎们顷刻间纷纷落座,端坐如松,前后变化之大令人嗔目结舌。
    晋老夫子的名誉可不是白来的,朝中很多大员都是他的学生,故此,这些达官贵人家中的子嗣并不敢在晋江书院放肆。
    不一会,徐夫子踱步走入了课堂,他可能眼神不太好,眯着眼扫视了全场,发现座无虚席之后,才道:“今日讲五言六韵,你们可有谁事先温习过?”
    温习试贴诗是上次布置下去的课业。
    徐夫子的眯眯眼盯着书册看了一眼,又仰头望着堂内的人,这时候,学子们不约而同的低下了头,模样乖巧。
    独有崔洛和裴子信还是端坐如故。
    崔洛倒是不愿意出风头,只因为她与裴子信隔桌而坐,看不到身后的同窗都做了缩头乌龟。
    而且,她怀疑徐夫子是不是高度......近视?
    他到底能不能看清人脸还是一个问题。
    崔洛感觉到一道视线在看着她,她侧过脸就发现裴子信蹙着眉,像是在打量她。
    崔洛觉得裴子信一向很在意学问的高低,而且很喜欢显摆,她干脆成全他,朗声道:“夫子,子信擅长仄起格,不如让他先作首诗,给大伙立个榜样。”
    此言一处,堂内顿时由鸦雀无声变成一阵欣喜。
    徐夫子伸着脖子,半晌才意识到了崔洛是他中午才收的学生,他点了点头:“好,那.....子信,你给大伙举个例子。”
    裴子信的位子一直是固定的,而且只有他愿意坐在最前头,所以徐夫子知道他的具体位置。
    顿时,满堂的少年郎们松了一口气,一个个皆对崔洛起了好感。
    她的提议简直是太好了!
    裴子信没有拒绝,一鼓作气势如虎的样子,按着八股文中承题,破题,起股等格式,现作了一首描绘冬日萧冷的诗。
    用词算不得精湛,但用韵工整,巧妙避免了倒韵、重韵、凑韵、僻韵、哑韵等戒用的韵律。
    徐夫子嗯了几声,连连点头,对裴子信赞口不绝。
    正当少年们以为今日这关要躲过时,徐夫子竟然意犹未尽,又问:“还有那位要试一试?”
    众人懵:“........”
    看来还需要再拖一人下水。
    在场的多半都是世家子弟,家族之间的关系千丝万缕,得罪谁都不利。
    这时,一个身着团花纹绸缎的袍子,头戴瓜皮小帽的富甲子弟举起手:“先生,我举荐崔洛!”
    敢坐在第一排的,一定有两把刷子。而且由于顾长梅大肆宣扬的缘故,所有人都知道崔洛的底细。一个普通商贾家中的孩子,没有什么可避讳的。
    说话的人名胡勇,并非官宦之家的少爷,而是京城巨贾之子。其父将他送入晋江书院并非是为了考科举,更大的原因是结识书院中朝廷官员家中的子嗣。
    为人极为圆滑,少年时就痞气十足,很有奸商的潜质。
    崔洛就这么被‘卖’了。
    顾长梅为崔洛捏了把汗,抓着书本,朝着胡勇就砸了下去。
    这家伙‘护犊子’的热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消停。
    崔洛依葫芦画瓢,也作了一首诗,她已经两次金榜提名了,试贴诗自然难不倒她。只不过也要隐藏的不露痕迹,太过冒进,名声过早传出去未必是好事。
    崔洛的诗一作完,徐夫子的咪咪眼好像放大了一些,又是一番赞许。
    可能是因为裴子信和崔洛接连完成了夫子提出的要求,这让徐夫子误以为书院风气大涨,此刻尤为兴奋,要知道试贴诗对十二三岁的少年们来说是有一定难度的,他又道:“可还有谁愿意试一试?”
    众人崩:“!!!!!”
    胡勇环视一周,似乎再无可以‘推荐’的合适人选了。
    最后徐夫子随意点了名,结果可想而知,他原本对众学子所抱有的期望也彻底磨灭了。别说是试贴诗,就算是打油诗,有些人也未必当场立刻就能作得出来。
    下学之后,天际灰蒙蒙的,像笼上了一层灰布,是下雪之前的征兆。
    众学子从课堂出来,一个个锁紧了脖子,不留宿的皆有小厮上前递了斗篷或是暖炉,留宿的簇拥在一块往后院走。
    顾长梅自然是拉着崔洛一起走,王宗耀也与他二人一道,于是,裴子信就落单了。
    顾长梅让书童将晚饭搬到了寝房,几人的意思,大约是晚上就不出来挨冻了。
    崔洛的小厮五郎已经回了崔家,下次休假才会过来接她。
    屋子里暖烘烘的,早就点好了暖炉,跟世家子弟同住一屋的好处便是永远不会受罪。热水热汤供应不绝。
    入了夜,外面当真落起了大雪,片片如鹅毛般,纷飞绚丽。陡然间将天际也照亮了。隔着高丽纸糊成的窗棂,可见隐约的白光闪现。落雪的院子格外安静,给夜色添了一份宁静。
    几人都上了榻,崔洛与裴子信床榻之间的矮几上已经点了油灯,他又开始看书了。
    崔洛靠着大迎枕,却是突然不知道干什么。
    好像第三世,比前两世都轻松得多,起码不用为了科考而绞尽脑汁,她此刻就忖思着登科入仕之后,如何应对那些朝堂争锋,皇子间的夺嫡纷涌,还有......那个人!
    就在一阵安静之后,屏风那头响起了嬉笑声。而且似乎.....略显猥/琐。
    裴子信的眉头皱的更紧了,他抱着书翻了身,随手拿了一件毛衾捂住了耳朵。
    顾长梅这时只着寝衣走了过来,上身是白色中衣,下面是一条水红色的撒花亵裤。
    崔洛:“......”
    顾长梅一双桃花眼泛着晶亮,不问青红皂白就掀了崔洛的被褥上了榻,与她一并靠在迎枕上之后,从怀里掏了本薄薄的蓝皮书册出来,小声笑道:“崔洛,给你看本好书!”
    作者有话要说:  顾长青:熊孩子!
    萧翼:看你教出的什么弟弟!别把我的小崔崔带坏了!
    第15章 鸡飞
    崔洛身形瘦弱,加之胸前绑着棉布,她就算是已经上了榻,除了里面的中衣之外,还套了一件小褂裳,根本看不出身体的异样之处。
    顾长梅这么一靠近,崔洛难免一愣,但旋即表面很自然的道:“这书是避火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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