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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午开教职工大会。
    当老师就是这样,动不动就开会。月考前开会;考砸了开会;教育局来领导视察工作了,也要开会。张黎还跟刘珂吐过槽:“行政领导嫌没事干了吗?整天开会。”
    张黎在路上遇到曲乔,就一起走了。
    曲乔向她打探刘珂的消息,张黎说:“她家里好像给她介绍了个对象,在政府工作的吧。”
    曲乔蹙眉:“他们俩关系怎么样?”
    “这我哪知道?”张黎说,“你加把劲啊,两人没正式确定关系就是了。”
    “其实……我有点看不懂她。”
    “女人心,海底针。你们男人要都能看懂,就不会有那么多误会了。”
    “不是。我的意思是,”曲乔犹豫了下,“她跟很多女人不一样。外表好像蒙了层纱,但其实,只要你去触碰,你会发现不是。”
    张黎惊骇于这位理科老师的形容,“那是什么?总不可能是铜墙铁壁。”
    曲乔想了想,说:“像是,胶质。半透明的,却很软。明白地对你说着:‘No,you   can't   get   closer   to   me.’”
    张黎被他说笑了:“理科生的逻辑果然不同凡响,折服了。”
    曲乔耸耸肩,不置可否。
    在会议室开会时,张黎看了刘珂两眼。会议室开了暖气,她解开了风衣纽扣,露出里面的米色毛衣,脸有点粉,像三月的桃花,四月的樱花。
    张黎撑着下巴,觉得她是真好看。她如果是男的,她肯定也会爱慕刘珂。突然就有点理解曲乔的执迷。唉,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啊。
    想到“爱慕”这个词,张黎蓦然想起,刘珂曾在她面前提过的另一个词。叫……慕什么?
    张黎是那种,一旦对某种事起了点印象,如果想不清,就会拼命地去想,直到弄清为止。
    张黎公然开小差,她低下头,在手机百度上搜索“慕残”。
    *
    张黎刚认识刘珂时,她清纯得恍如一个大学生——其实也才刚研究生毕业,而且刘珂又早读一年书。她刚来,不懂学校事务,是张黎手把手教她。
    刘珂周末去残疾人学校,张黎知道。她还劝她,学校的事已经很多了,那边少费点心。她这话是出自善意。当时刘珂也没说什么,依然故我。
    刘珂有时是个很死心眼的人。别人说的,她会听,但不一定会照做。她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判断。
    可这件事……
    会议的一个多小时,秃头的校长口沫横飞着,张黎没怎么听,手撑着额头,伪装出一副在听的样子,实际上,垂着眼,看了百度上不少关于“慕残者”的案例,也不知道他讲了什么。看完后,心里愈发发凉。这可不就是心理变态吗?对残疾人产生性冲动……仔细回想,也有些许庆幸,刘珂似乎没到那个地步。
    到会开完了,张黎还拿不定主意,该不该跟刘珂挑明:她已经了解了这件事。
    挑明之后,是劝她调整心理,还是骂她,还是安抚她?
    该吗?
    张黎可真想从梁山上一跃而下。
    想说的话,在张黎肚子里,发酵、膨胀、隐藏,一憋就是两个月。
    期间,也从未见刘珂有任何异常。可能也只是在张黎所知范围内。毕竟课程安排时间不同,也不可能空闲时间都用来观察刘珂。
    过了一段时间,张黎几近忘了这件事。
    *
    六月高考、会考、中考,要布置考场,高一生会有小半个月的假。
    高考前三天的下午,准备放假。教室里堆放的书、杂物都要清理掉,一部分学生留下来,打扫卫生、布置考场。贴的课程表、成绩单、名言警句,统统要撕掉,教室的墙壁上,不能留有任何东西。多余的桌子也不能留在教室外,学校安排一处安置课桌,叶沉的桌子,是许心婕搬去的。
    考虑到叶沉的特殊情况,但又不好次次放他水,卫生委员跑去赵凌办公室。
    赵凌想了想,回答说:“让他擦下黑板吧,记得,凹槽的粉笔灰要清理干净。”
    “知道了。那老师我先走了。”
    “等下。”赵凌突然说,“你帮他洗毛巾。”
    卫生委员:“……好。”
    赵凌对叶沉的偏心是毫不掩饰的,甚至是明目张胆的。不仅因为他的身体,也因为他的成绩。老师都将他当做了宝。
    过了这么久,叶沉撑着拐杖,已经能很自如地在学校四处游走了。他们也习惯了有这么个人,不会再投以奇怪、打探的目光。时间能让所有新奇的东西变得普通。
    许心婕扛着拖把回来,见叶沉没走,便问:“你还要打扫卫生啊?”
    “嗯,擦黑板。”
    “我帮你吧,”许心婕跑去找毛巾,“哎,毛巾呢?”
    过了这么久,叶沉仍不能坦然接受她的帮助。叶沉跟上去,说:“不用了。”
    卫生委员走过来,把湿毛巾递给叶沉,许心婕抢先一步接了:“没事,反正我爸妈来得晚,不然我闲得没事干。”
    叶沉一动不动地看着她。伸出去的手也没缩回。
    眼神顽固得可怕。
    许心婕想要像以往一样硬碰硬,由于性格平和,他最终会妥协。却不知为何,想起了刘珂。
    显然,作为老师的刘珂更成熟,那次的照顾,是沉默的,不张扬的。她似乎不像一个老师了解学生地了解叶沉。
    从那以后,许心婕尝试着,去了解叶沉。她喜欢他,显而易见的事。刘珂看得出来,叶沉也不可能毫无所觉。
    所以,此时此刻,她摸索到了一丝意味:他不想让人怜悯,以及方方面面地照顾。他需要一定的自主。她这才体会到,并不是只有女生的心思才细腻、敏感。受过生活倾轧的男生,亦是。
    这次认输的是许心婕:“好吧,那你小心点。”
    黑板两米多高,当叶沉开始擦黑板时,她才发觉,叶沉个子高,擦得会比她轻松。速度也快。
    许心婕放心了。
    她重新拖地,眼睛时不时抬起,看向叶沉。
    他今年十七岁,不似其他人,他已初具成年男子的身躯,高大,挺拔,像青松一样,看着令人心安。他的肩胛随着动作而转动,头扬起,他正在擦黑板的上沿。他的动作干脆、果断,不拖泥带水。先用黑板刷擦,再用毛巾,四块黑板,很快擦干净。
    六月,已至夏日,临近傍晚,阳光浓稠了许,如稀释的蛋黄般,在讲台间流淌。叶沉被照得格外的白皙耀眼。
    一朝沉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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