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只有不到半小时车程,每天有几趟班车来回,也方便。
刘珂初中毕业,中考成绩不错,县里前几名。于是,她提出要去城里读书。母亲犹豫了很久。
一来,离家远,她得住宿,开销大很多;二来,她一个人,又要学习,怎么照顾得好自己呢?
公立学校,开销不成问题,可以申请助学金;在学校,只需要洗衣服,又不是三岁小孩了,完全OK。
刘珂游说母亲的同时,她也在劝她:“县一中也不错啊,干啥非得去城里?”
母亲是老观念,不认为换个环境,就能对学习有助益,而且,她也未对刘珂有太大期望,让她考名牌大学什么的。只要她开心、舒服、无虞就好。
刘珂如果拧起来,八头牛也拉不回。
眼看着就到了八月,快要报名了,母亲仍没松口。
某天,父亲叫她过去。
父亲已经能够熟练地用拐杖行走了,那时,他站起来走了几步,在她旁边坐下。
刘珂垂着眼,看着他一侧空荡的裤管,感到不自在。
或许是出于曾经与父亲的亲近,或是心疼,她很想靠近、触碰那截残肢。她当时不清楚自己那种渴望,只觉得羞耻,以及一点恶心,几种心情交织,无法纾解。她甚至认为,自己心理变态。
这种现象,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她强逼着自己不要去看。
最终,理智占了上风。
任心中如何波涛汹涌,面上也不可流露半分。
耳边听见父亲说:“你很想去城里读高中?”
刘珂点点头。她想去市里的目的,不仅仅是为了学习,也是为了逃离那始终揪着她不放,时不时就会冒出来的“渴望”。
父亲说:“我看得出来,从我出事开始,你读书一直很用功。现在不是‘女子无才便是德’的社会,你多读点书是好事。爸爸也是在外面见过世面的人,就算你不读书,也可以找到好工作,嫁个好男人,过上幸福生活。”
刘珂说:“可是我想靠我自己双手打拼,来养你们。”
“你有这份心,爸妈就没白生养你一场。”父亲说,“去吧,我替你妈说。”
刘珂一怔,“你准我去?”
“去吧去吧,我们没理由不让你去追寻你的未来。”父亲咳了两声,约莫是对自己说出煽情的话觉得难为情。
也不知道父亲怎么劝的母亲,总之,母亲不情不愿地答应了。
母亲陪她坐车去市里,找了亲戚,拜托对方照顾好刘珂。血缘关系近,又是善心的一家人,便很爽快地同意了。
送她去报了名,母亲就要回去。
刘珂送她上车前,和她抱了一下。
也许全天下母亲的怀抱,在儿女看起来,都是宽厚又温暖。
温暖得她直想哭。
“妈,我会好好读书,将来考个好大学的。”
“好。”母亲思来想去,依旧不放心,又开始唠叨,“你要是缺钱了,打电话给我,要是有啥事,问你姑婆婆。”姑婆婆是那个同市的亲戚。“如果要开家长会,我和你爸有空一定来。花钱也别太小气,免得你同学笑话你。”
一时半刻,也想不起太多要嘱咐的,说来说去,都是老调重弹。
“好啦好啦,车要开了。”刘珂忙把母亲送上车。
一旦撇去了一切玩乐,人就能专一地投入某件事中。刘珂就是这样。
她读高中时,没有智能机,电脑使用也不普及,离学校很远才有游戏厅、KTV、酒吧、商场。他们被关在学校,几乎与世隔绝。
每个月放两天假,她也不回家,去姑婆婆家住着。逢节假日,她才搭大巴回老家陪父母。
高二文理分科,她没过问父母,自己拿了主意,学了理。等父母想起这茬的时候,她已经在理科班坐好了。
她本身想学文,可常言道,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么。于是也没带过多犹豫地填了理。还有一个打算是,就算理科学不下了,还能转文。
每个同学都能和她说上话,可没有能和她交心的,与她们的交流,仅限于生活、学习。
她内心愈演愈烈的渴望,挟制了她。
就像被绑架了一样,不能呼救,不能挣扎。而绑匪,她更无法控制。
那是她三年里,受的最大煎熬。
她将学习当做了一种任务,她删除了“再来一次”的选项,她需要完成它,并且是“完美地”。
这样一来,高中似乎也并不难熬。
当别人背着家长老师偷偷谈恋爱时,她在学习;当别人逃课去打游戏时,她依旧在学习。
有时也会发呆、走神,她即便是机器,也需要片刻的休息。
生活单调、寡淡,就像是一锅没放一滴油、一勺盐的清汤,也沸不起来。
三年一晃就过。
终于毕业,她考上了理想中的大学。
也是在大学,她了解到,慕残者这一人群。
通过与自己的对比,她惊恐地发现,她自己便是。
并非变态,却也非正常人该有的心理。
她深觉自己与旁人不同,她怕被人察觉,小心翼翼地掩饰。
有次,班里组织做志愿活动,对象,便是残疾人。她当时心跳不已,生怕不留神出错,让人抓住把柄。大学不是纯真无邪的童年。为了某种目的,免不了某些人耍手段。
活动是加学分的,为了顺利毕业,也确实找不到借口逃脱,只能去。
那次有惊无险。
后来她发现,她只对RHD有兴趣。
万万没想到的是,父母、亲人、舍友、同学,她统统瞒下来了,最终,却在叶沉——她所钟意的男生面前露了馅。
她心有余悸的是,她差点,就与他再无瓜葛。
她爱他,不是爱一棵树,爱一朵花的肤浅的爱。而是来源于灵魂深处,掏空了她全部感知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