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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出声唤她,她却没有回应宋简,头也不回得往甬道深处走去了。
    宋简的喉咙有些发哑,明明有话要对她说,却又不知道从哪一句说起。他甚至也明白,纪姜要做的事情,没有一件是他挡得下来了。从前是,如今也是。
    宋简不由得闭上眼睛。
    那纤瘦的身影裹在单薄夏裳素纱里映入一片黑暗之中。她还在为宋意然穿素孝,轻裳薄纱如盈满春风的粉雪,温凉皆有,刚柔并济。
    ***
    刑部衙门中。
    邓舜宜一见到纪姜便道:“楼鼎显调兵了。”
    “好。”
    邓舜宜面上有些欣喜:“西北那边也有动静了,杨将军命王沛奔抵云虎关外,地方上的几处兵力都不敢擅动了。”
    纪姜心头一动:“王沛……”
    邓舜宜点头道:“是啊,纪姜,你府上那位姑娘可算能松口气了。不过,他在军中听说宋意然的死,人是有些莽恨些……在河西郡上,砍杀了刘总兵,但也因此,把那些心怀鬼胎的人给吓住了。我看北方下来的消息说,河西边上几支军队,没有一支敢见东厂派去的人了。”
    纪姜殿头。
    “那紫荆关呢。”
    邓舜宜眼中闪着光,“如今就这个麻烦,现在圣旨下到了的兵部,要求紫荆关调兵死守。紫荆关易守难攻,陈大人在犯难。”
    纪姜垂下眼眸。
    “逼宫。”
    邓舜宜一怔。“你说什么。”
    纪姜直凝向他:“之前我们怕强弹劾梁有善,会逼他对万岁不利,这回,让兵部和内阁,借青州战事之危,请求面奏陛下为由,一定要逼梁有善给我开文华殿的门。”
    邓舜宜一拍脑子。“好法子啊,如此一来,万岁爷不亲见臣大人他们,兵部就不行调令,让楼将军他们一路畅行,兵不血刃,来帝京屠狗了。他若想再借万岁爷的圣旨调军,就只能让陈大人他们面圣了,逼死他,看他开不开文华殿这个门。”
    他一说起来,也点燃了脸上的笑容。
    一时欣喜近狂,急着就要出去见陈鸿渐。刚要转身,却撇见纪姜疲倦的目光。突觉自己不够体贴,忙回过身来道:“瞧我,急得很,对了,你一直陪着宋简在牢中,有什么不便之处,一定要与我说呀,我其他的事干不得,在刑部周全你宋大人,还是担待得住得。”
    纪姜露了一个苍白得笑。“我没事,你去做你的事吧。至于文华殿的事,有任何不便之处,你都可去寻黄洞庭和李娥,至于我母后,她年纪大了,身子也不好,若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惊动她。”
    “好,我都明白。”
    说着,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出声问道:“宋大人还好吗,她知道我们暗中在调青州的兵力吗?”
    纪姜笑了笑:“谁知道呢,他那么聪明的一个人,也许是不想我难过吧。比起行这些险事,他那副宁可赴死的恩情,真叫我无地自容。”
    邓舜宜叹了一口气。“古今一览,宋家这一门,虽没有一个上过沙场,可也堪称忠烈了。”
    纪姜点了点头:“所以,我才不肯眼睁睁看着天下辜负他们。”
    邓舜宜点点头。“对了,我听说,他腿疾犯得很厉害。前几日,王太医找到我,恳求替宋大人疗疾。”
    “你难做吗?”
    邓舜宜笑开:“能把你都放在他身边,我还有能有更难做的事情吗,我来安排吧。公主殿下,你也照顾好自己。”
    说着,就要往外走,却又听纪姜道:“舜宜。”
    “嗯,殿下还有什么要吩咐的。”
    “没有……我是在想,若梁有善的事了结,让你帮我保个媒,我想把七娘……”
    “你放心,这事交给我和顾有悔吧。”
    他说着,喉咙有些发痒。
    “对了,殿下,你上回跟我的说的那件事,我仔细想过了,殿下既然有命,那我一定是会遵从的。等这件事过去啊,舜宜一定请殿下和宋大人来府上喝一杯喜酒。”
    说完,他不肯回头去看纪姜神情,生怕自己又会懦弱到应悲伤在她面前落泪,快步走了出去。
    一路上,他都在回忆。当年送她回公主府的那一条风雪路。
    她面色冰冷得座在暖车中。他迎着大雪跟在她身后。那个时候,他以为宋家是真的谋反,心疼纪姜被宋简伤得那么深,发誓一定要给她全部的温暖。
    如今,马奔在一阵一阵的秋风之中。熟悉的道路,熟悉的帝京街景与人物。
    唯一不同的是,他终于明白过来,她在暖车之中那悲哀的神色,究竟是因为什么。也终于肯告诉自己,成全他们,让他们一同面对冰霜和风雨,是一件比奉上自己全部的柔情,还有温柔的事。
    第114章 尾声(二)
    兵部的并内阁的官员聚于丽正门外的消息很快传入了内廷。
    少帝那日精神头尚算好, 靠在龙榻上就着黄洞庭的手一口一口吞药。自从窦悬儿死后, 少帝就几乎下不得榻了,噩梦连连, 不是梦见纪姜的惨死,就是梦见有人要谋害自己,一夜一夜的惊醒, 折腾得整个文华殿的人都抠搂了眼睛。
    这会儿人到是醒着, 刘妃陪在他身边,正瞧李娥挑拣扒在水里果子。
    刘妃子是满十八的岁的姑娘,知人事, 人心也细,瞧着李娥被凉水冻红的手,问道“这天都凉了。万岁爷还吃这种扒拉在冰里的果子,不得伤了脾胃吗?”
    李娥回头瞧了一眼少帝, 蹲了蹲身,回刘妃道:“从前殿下在的时候爱这样打发万岁爷吃果子,如今也不知道怎么的, 就劝不下来了。”
    刘妃听她说起纪姜,忙压低了声音道:“李姑姑, 本宫听到好些传闻,说什么临川长公主殿下, 还活着……就住在……”
    “嘘嘘……”
    李娥摁住刘妃的手腕,四下张望一阵。
    文华殿的人疲倦得很,一半的人顶着精神侍立着, 一半的小的都半眯着眼睛,鸡啄米似的撑着。到没有人注意她们这一处。
    “好娘娘,这话如今在文华殿说不得。”
    刘妃道:“我何尝是不懂事的人,家里人让我进宫来,什么都交代了的。可是,我既做了万岁爷妃子,心也不在家里,全扑在他身上了,看着爷这样日复一日的作践身子,叫我如何还睡得着觉。我私下想着,既然还有公主活着的消息,管他是个真假,咱们也该为万岁爷查查不是。”
    那边少帝咳了一声。
    黄洞庭伺候完了汤药,回头对李娥道:“李姑姑,备的给万岁爷压苦的果子呢。”
    “欸,这便好了。”
    说着,将手中玻璃盘子呈到刘妃手上。
    “娘娘捧过去吧。您刚才问奴婢的话,恕奴婢答不了。奴婢只知道,都过去这么久了,殿下是回不来了。上回,黄公公忍不住提了那么一嘴。就受了东厂的刑。怕是这种没根由的话,在万岁面前说多了会扰得万岁爷将息不好吧……”
    说完欠身,弯了弯腰:“娘娘仔细。”
    刘妃看着她讳莫如深的模样,又想起入宫时家人教她闭眼闭口的话,心里没谱,端着东西的手也有些颤抖。
    黄洞庭刚扶着少帝靠下。
    哪知刘妃行得轻,不声不响得已经走到了她的背后。阳光透过雕花的大隔扇门照射到她手中的玻璃盘上,反出冷光来。
    少帝夜里才梦了有人执刀要他命梦,这会儿猛地将那梦给想了气来。吓得拼命往黄洞庭身边靠去。“快快……把这个刺客给朕拿下。”
    黄洞庭忙护住他:“刺客,哪里来的刺客,万岁爷,那是万岁爷的刘娘娘啊。”
    “刘妃是谁……朕不认识她,朕要窦嫔,窦嫔在什么地方……”
    李娥跟到榻边,将才还都瞌睡大过天的人纷纷吓醒了。几个灵活的已经去寻梁有善了。
    李娥看了一眼出去的那几个人,突然摁住了黄洞庭的手。
    “万岁爷,窦娘娘薨了。”
    “薨了……”
    少帝两眼发直,突然哭出声来: “对啊……姐姐都死了的好多年了。姐姐死了……他们就不要朕当皇帝,都要害朕,对对,都要害朕。快快,快去找梁公公,朕要把这个想害阵的女人乱棍打死。”
    李娥道:“万岁爷别急,梁公公去正云门替万岁爷面见百官去了。这会儿回不来。”
    少帝一听吓得更厉害,拼命扯着床帐往自个身上披。
    “怎么办……李姑姑,你救朕。”
    李娥看向黄洞庭:“你愣着干什么,没听见万岁爷的话吗,照做啊……”
    黄洞庭看了一眼吓得发傻的刘妃,逼近李娥压低声音道:“万岁爷犯了昏聩的病,你跟着胡闹什么。”
    李娥看了一眼外面道:“你听听,丽正门上没有动静,这样僵下去得到什么时候。”
    黄洞庭怔了怔。
    “哦……你这个意思啊。”
    说完便回身道:“来人,伺候刘娘娘去丽正门。”
    “什么……李姑姑,本宫怎么会行刺万岁爷呢!”
    她毕竟年轻,入宫来也不过几个月的光景,全然不能摸清文华殿这些人的门道。吓得双腿发颤,一时之间连皇妃架子也端不起来了。哭喊着被几个太监架了出去。
    李娥几步跟到殿门前。
    黄洞庭安抚下少帝也跟了出来。
    天气大好,天高高云淡,几只大雁鸣叫着从文华殿檐角上彩兽头顶飞过去,传下苍凉的鸣叫。
    黄洞庭掩上殿门。与李娥一道向阶下望去。
    “你以前,不是很恶心行这些利用人的法子么。”
    李娥笑了笑:“我现在一样很恶心,但那又怎么样,死的不该总是好人。”
    说完,殿内少帝又在唤她。
    李娥看了黄洞庭一眼。“你跟过去听着点动静,我进去了。”
    ***
    少帝才合眼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丽正门那边的响动就闹起来了。梁有善不在,李娥刻意将窗门都洞开,温柔纤细的天风穿户而过,撩起她褐色的宫裙,也将丽正门哗动之声传了进来。
    少帝本就睡得浅。
    这会儿陡然睁开眼来。“梁公公,梁公公呢……”
    李娥回过身来:“万岁爷,您别急,黄洞庭已经去丽正门请梁公公了。”
    少帝坐起身来:“外面……什么动静啊!”
    说着,他就往后缩去:“姑姑快把门传都合上,朕害怕朕害怕啊……”
    李娥对这位万岁爷情感复杂,一方面她护着他一路长大,早就视他为亲人,一方面又恨他在纪姜走后懦弱无能至此,被梁有善死死在拽在手里。但如今看她这副模样又着实心疼。忙上前搂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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