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有旁的事情要做,而云浓这边,也只能徐徐图之,急不来。
只要人还在他身边,那就够了。
*
云浓满身疲倦地回了长公主府,好在这里的侍女已经认得她,而昨日景宁也已经让人给她收拾出了住处,并不需要再多费口舌。
她强打起精神问了景宁的行踪,便到内室去睡下了,直到午间景宁从宫中回来,方才醒。
“太皇太后可还安好?”云浓一见着景宁,便立即问道。
“昨日病情反复,尹神医与诸位太医忙了一夜,今早算是挺过来了。”景宁也几乎是一宿没睡,她喝了半盏浓茶,又问云浓道,“昨夜我走得匆忙,你……”
景宁欲言又止,像是不知道该如何来问此事。
“没什么妨碍,你不必担心。”
云浓也不知该怎么来讲自己与顾修元这笔烂账,可却也不好瞒景宁,只能吞吞吐吐地大略提了。
景宁听得困意全无,半晌没能说出话来,最后叹了口气:“你既已想好了,那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了……只一件,千万别再像当年那么傻了。”
“我知道。”云浓重重地点了点头。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景宁虽将云浓当作自己的亲妹子一般看待,但也不好事事都插手,叮嘱了这么一句后,也就不再多问,自去歇息了。
云浓则是兀自发了会儿愣,后知后觉地想起翠翘来,着人去徐家将她与祝嬷嬷接到了长公主府来,连带着的还有连夜收拾好的几箱行礼。
“这里面都是咱们从钱塘来时带的,徐家的那些个东西,还有大奶奶送的衣裳首饰,都留在聆风院了。”翠翘觑着云浓的神情,小心翼翼地回禀道,“还有,四姑娘专程来问了句,又说搬出去也挺好,只是让您别忘了她,赶明儿得了空再一处玩。”
云浓被徐思巧这话给逗笑了,向翠翘叹道:“我昨日也是气急,若不然,是该正经向四妹妹辞行的。”
毕竟在徐家这些日子,她与徐思巧的确称得上是相处得很好。
翠翘见她露出笑意,不复方才那心事重重的模样,心下一缓,附和道:“四姑娘的确很好。”
一旁的祝嬷嬷打量着这屋子,忍不住问道:“姑娘,咱们今后要如何才好?”
她虽也觉着徐家不好,可如今到了这长公主府,就更是无措了。
“大长公主看中我这制香的手艺,待我很好,”云浓编了个幌子,来宽她的心,“咱们在这里住上几日,等到阿菱料理好了宅子,再搬过去。届时也没什么拘束,我自是做我的生意,您啊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祝嬷嬷听她这么说,心中稍定,随即又感慨道:“只盼着徐家别再暗地里动什么手脚。”
云浓笑了笑,低头抿了口茶:“您大可放心。”
第028章
云浓并没把徐家放在眼里,尤其是在离开之后,压根没想过再给眼神。归根结底,她不是原主,这些年随心所欲惯了,没有那么多顾忌。
再者,徐老太太若是真想报复,充其量也不过是添油加醋扭曲她的名声,扣个忤逆不孝的罪名,好阻碍她的亲事罢了。
可时至如今她与顾修元到了这地步,还有什么亲事可言?
她若想着议亲,还得过了顾修元那一关才行——基本上是没什么可能的,想都不用多想。
所以不管徐家怎么说怎么做,也影响不到她分毫。只要没有软肋,就能无所顾忌。
先前在徐家时,云浓并不能随心所欲地出门,多少是要有些顾忌的,可如今住在景宁这里却没那么多拘束,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也不会有人说什么闲话。再加上景宁也是个闲不住的,两人结伴一道出门去逛,倒像极了当年。
阿菱的动作很快,不出两日就替云浓找好了宅子,请她亲自来看,若是满意当场就能签了契约,一手交钱一手地契。
云浓应约而来,景宁在家中闲着无事,便也跟了过来。
“你在我这里长住不好吗,何必非要再去找个宅子?”景宁又将这话拿出来念她,“这里的宅子也没多好,又小,还平白花银子……”
云浓由着她念叨,含笑听着,但就是不松口,随着阿菱穿过巷子向内走去。
关系好是一回事,可住在一处就是另一回事了。
到最后又是景宁没了脾气,让步道:“行吧,也是拿你没法子。”
云浓抿唇笑了声,停下了脚步:“这就是那座宅子?”
阿菱办事,云浓一向是放心的。
这宅子寻得很好,距离新的香料铺子不算远,居于深巷,也不至被闹市惊扰。宅子虽小,却是五脏俱全,前后院栽种了各种花树,有石桌、秋千等摆设,还有攀了藤的葡萄架,看起来颇为雅致。
加之这宅子的原主急着脱手,连价格都比寻常的宅院低了些,很是划算。
云浓里里外外地看了圈,没再犹豫,一口应了下来:“就这里了。”
见她拍板拿定了主意,院子的原主立即应道:“我这就去取地契。”说着,就匆匆忙忙地向房中走去,像是生怕云浓会反悔似的。
这原主是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看起来未及弱冠,身体瘦削,几乎撑不起那袭青衫,显得有些落魄。细究起来他的相貌倒是不错,只是被磨了精气神,便显得泯然众人。
方才云浓与景宁四处转着看院落时,他就沉默着跟在一旁,垂眼看着地面,克制而又守礼,倒是让景宁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
“你方才说,这是他家的祖宅?”景宁向着阿菱问道,“那他家中可是有什么变故?竟然将主宅拿出来变卖。”
阿菱已经从云浓那里得知了景宁的身份,恭恭敬敬道:“具体缘由我也不大清楚……只知道他家仿佛是牵扯到了一桩案子里,有长辈入了牢狱,还有病着的,所以才不得已变卖宅院。”
既是要挑宅院,少不得要有所了解,可再多就是旁人家的私事,若非要去打听,未免显得有些太越界。
所以阿菱只问了个大概,知晓这宅子并没问题,便没再深究下去。
景宁回过头去同云浓感慨道:“不知是什么案子,生生地将一个家给毁了。”
“你若是真想知道,问问就是,”云浓与景宁熟识多年,一见她这模样,心中便猜了个大概,抿唇笑道,“若不然这宅院我也别买了,给他留着?”
景宁也不过是一时兴起问了句,心中那点想法刚露了头,就被云浓这么一把给挑开了,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我可没这么说,是你自己想多了。”
“好好好,是我想偏了,”云浓示弱地摊了摊手,“姐姐心中自然是没多想,别同我一般见识。”
云浓嘴上虽说着讨饶的话,可面上却无半点愧意,眼神仍旧满是调侃,景宁上手在她脸上不轻不重地捏了一把:“惯得你……”
景宁这话还没说完,便被院门外传来的声音给打断了:“这可是岑公子的住处?”
云浓与景宁齐齐地回过头去,只见着门槛外占了个仆从模样的少年,探头向里看来。而少年身边,则是位锦衣公子,也是她二人都认得的。
景宁愣了愣,方才松开了手,低声疑惑道:“楚玄辰?”
两人自然是认识的,可太久未曾见面,加之又是在此处遇着,景宁一时间竟没敢确准。
云浓的目光落在了锦衣公子的腿上,又不动声色地挪开,什么都没说。
楚玄辰也没想到竟然会在这种地方遇着景宁大长公主,几乎怀疑自己是认错了人,及至见了她身旁的云浓,又微妙地怔了怔。
几人面面相觑,还是拿了地契出门的岑屿打断了这寂静。
“地契在这里……”岑屿见着楚玄辰后,连忙快步上前道,“大公子,你怎么还亲自来了?”
楚玄辰简略地低声解释了句,而后向着景宁颔首问候道:“大长公主,方才没想到会在此处见着您,恕我失礼了。”
“不妨事,”景宁瞥了眼后退半步的云浓,含笑答道,“我随好友来看宅院,也是巧了。”
楚玄辰看了眼岑屿手中的地契,又看了眼云浓,略带歉疚地开口道:“这交易既是还没成,不知大长公主可否卖我个情面,另选旁的宅院?”
“这事我说了可不算,”景宁惊讶之后,回头问云浓,“你怎么看?”
云浓从始至终都没开过口,可如今景宁都问到她头上来,也没有再装聋作哑的道理。她想都没想,立即答道:“这也不是什么要紧事,换个就是。”
她虽喜欢这宅院,但却原没有到非它不可的地步,更犯不着为此跟楚玄辰过不去。
楚玄辰道:“那就多谢……”
然而他这话也没能说完,就又被岑屿给打断了。
“大公子,你已经帮了我许多,如今断然没有再让你费心的道理。”岑屿说着,就要将地契交给云浓,“咱们原本商定的还做数,就按那个价钱来。”
云浓吓得又后退了半步,有些无措地看向楚玄辰,不知道究竟该不该接。
如今这情形倒也不难理解,无非是岑屿想要卖祖宅换银钱,而楚玄辰于心不忍,想要自己掏腰包填了这空子,可偏偏岑屿又不想再承他的情。
明明是他二人的事情,可如今为难的却又成了云浓。
云浓看了看固执的岑屿,又看了看无奈的楚玄辰,更加不知道这院子到底要不要买了……她甚至压根不知道这背后究竟有什么隐情,只觉着两边仿佛都有理,不管怎么做都没法让人满意。
至于景宁,大抵是还记这她方才调侃的事情,只在一旁幸灾乐祸地看着,压根就没有要帮着解围的意思。
云浓皱着眉想了片刻,将准备好的银票给了岑屿,从他手中拿过了地契,算是作出决定来打破了这个僵局。
楚玄辰将此看在眼里,眸色一暗,微微叹了口气,但却也没说什么。他这样的好性情,就算是事情未曾遂自己的意,也难生出恼怒的情绪,充其量也就是有些失望。
不过他这口气还没叹完,就见着一张地契出现在眼前。
云浓递了地契,然后报了个数,恰比方才她给岑屿的银票恰多了个几两:“这个价格转卖给你,可要?”
她说这话时眉尖微挑,桃花眼中半是无奈半是笑的,熠熠发光,让人移不开眼。
见楚玄辰莫名发起愣来,云浓又道:“多要了几两,算是白折腾我一场的补偿,公子把银子给出了,也不必再说什么情面不情面的,就都一笔勾销了。”她晃了晃那地契,“怎么,你不要吗?”
楚玄辰这才回过神来,也笑了:“要的。”
第029章
将地契交给楚玄辰之后,云浓得了银票,便准备离开了。
毕竟她只是想来看个宅院而已,对这背后的事情并没有任何兴趣,楚玄辰与岑屿有什么牵扯与她更是没有半点关系。
景宁原就是随云浓来的,云浓要走,她也没什么由头再留下。只是在出了门后,又忍不住多问了句:“楚玄辰怎么会到这里来?也是奇了怪了。”
这位楚家大公子风评甚好,只可惜因着腿疾的缘故,无法入仕。
云浓漫不经心道:“听人说他最是心善,时常帮扶那些有难处的书生才子,前年春闱的状元郎蟾宫折桂后,不是还专程去致谢来着?许是这位岑公子入了他的眼,所以帮扶一二。”
“这不一样。”景宁自然也是知道这件事的,摇头道,“若真是如此,他只管让人送银钱来就是,哪里用得着亲自过来?他心善是一回事,可若是每个都这般亲力亲为,只怕忙都忙不过来……若依我看,只怕是与岑家的那桩案子有所牵扯。”
景宁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云浓回过头看了眼:“你若真是想知道,着人去打听打听就是。”
云浓与景宁相识多年,有时候只一个眼神就能看出来对方的想法,她隐约察觉到景宁对那位岑公子有些兴趣,所以方才才会拿这事来开玩笑。
景宁犹豫了一瞬,摇了摇头:“罢了,都是麻烦。”
她身份尊贵,若是真想去打听什么事,也并不算难。只不过这么些年,她从来都是沉溺于声色犬马,并不染指半点朝政,也不插手世家之间的事情。
也正因此,先帝才会那般纵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