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云浓轻描淡写地揭了过去,楚子瑜倒是有些惊讶,迟疑地看着她,欲言又止。
云浓疑惑道:“怎么,还有旁的事?”
“没,”楚子瑜连忙摆了摆手,随后又吞吞吐吐地解释道,“我只是没想到……”
她这话说到一半就卡住了,云浓听出话音,摇头笑道:“没想到我这么好说话?”
楚子瑜讪讪地笑了声,默认了。
“难道我看起来很凶悍不成?”云浓指了指自己,调侃了句,随即又道,“事情已经过去,误会也已经解开了,我并没放在心上,你也不必介怀。”
云浓越是如此,楚子瑜便越是难为情,忍不住又问道:“祖母寿宴那日,你与徐三姑娘起了争执,又是怎么回事?”
当初在楚家的梅园中,徐思蕊因着记恨云浓,故意装作被推倒的模样,在楚玄宇面前演了出戏,抹黑了云浓一把。
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情,楚家才下定决心要退掉这门亲事的。
楚子瑜原本是觉着云浓骄纵,如今知晓徐家的做派后,便连带着对这件事情起了疑心。毕竟就云浓如今这模样,实在不像是会做出那种事的人。
这事已经过去许久,云浓还是怔了一瞬,方才反应过来。
她并没有去详细解释来龙去脉,只是轻笑道:“这种事情眼见未必为实,我也无从分辩什么,不过是看你愿意信哪方罢了。”
其实当初楚家本就有退婚的想法,那件事也不过是顺势推了一把,给了他家一个心安理得的理由罢了。
不过云浓原也没想过要践约嫁到楚家去,所以也懒得去计较什么。
她这话说得隐晦,楚子瑜并没听出其中暗含的那么点讽刺的意味,只叹了口气。
“既然已经说开了,你也不必再在这里跟我磨牙了,”云浓抬眼看着楚子瑜,笑着调侃来了句,“还是说,你要在这里避一避,免得打扰了他们。”
云浓说这话的时候风轻云淡的,倒是楚子瑜一惊,随即脸颊微红,小声道:“你看出来了?”
这楚姑娘实在是个直来直去的脾气,心里半点藏不住事,连遮掩都不会。云浓笑着点点头。
方才他们三人进门来时,她已经隐约有了猜测,后来看他们在铺子中的言行,便几乎能断定了——楚子瑜是想撮合自家三哥和孟姑娘,所以才借着来买香料的理由,将两人一并约了出来。
这也是为什么方才楚子瑜见着她之时,会那般尴尬。
而且她若没猜错的话,楚家长辈应当是已经默许了此事,楚、孟两家如今称得上是门当户对,这门亲事倒也不错。
楚子瑜原本的确是存了这样的心思,但被云浓点破后,便再也待不下去了。
云浓见她要离开,松了口气,然而楚子瑜还没走两步,就又回过头来,像是想起了什么事一样。
“又怎么了?”云浓耐着性子问了句。
“上次来时这里还有一种叫做‘松涧’的香料,方才我问了那位阿菱姑娘,她却说没有了。”楚子瑜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什么时候能再有?”
“淮南受灾,其中一味材料贵得很,所以一时半会儿便没再制。”云浓大略解释了,随后又似笑非笑地看向她,“你知道这些香料是我制的?”
若不然,也犯不着专程来问她。
楚子瑜像是被夫子叫起来问话似的,站得笔直,手指却有些局促地绞着,低声道:“这也不算是秘密了。自打你离了徐家,搬到景宁大长公主府借住后,便开始有人议论此事……”
虽说楚子瑜没把话说完,但想也知道那些个议论不是什么好话。
云浓平淡地“哦”了声,无论旁人背后说什么,只要没落到她耳朵里,她也懒得去细究,自找不痛快。若是真撞到她手里了,那就另当别论。
楚子瑜又小心翼翼地解释道:“我很喜欢你制的香料,并没说过什么的。”
她是个直性子,当初因着误会怼了云浓,可自打知道真相后,便一直觉着愧疚,听到旁人议论甚至还会帮着云浓辩两句。
云浓忍不住笑了声,神色一缓:“知道了。”
“你方才说的是什么材料?”楚子瑜见她又笑了,方才道,“若我能寻些来,你能否帮我再制些‘松涧’香来?”
“是淮南特产的郴兰,”云浓仰头看了眼天色,又看了看楚子瑜满是期待的神情,“你若是能寻来,我得了空,就帮你制香。”
楚子瑜满口应下,谢了又谢,终于肯离开了。
云浓垂下眼睫,盯着衣裙上的绣纹发了会儿愣,这才等来了阿菱。
“他们离开了?”云浓站起身,随口问道。
阿菱点点头:“走了,买了许多香料呢。”
云浓微微一怔,随后笑着摇了摇头,起身向前面走去。
阿菱跟了上去,心中虽多有疑虑,但却并没问。平时玩笑归玩笑,这种隐秘的私事,若非是云浓主动提起,她是不会去探究的。
云浓原本是兴致勃勃地想要亲自卖香料,可被这么一打岔后,也没什么兴致折腾了,转而提起了新铺子开张的事情。
云浓盘算道:“我回去后写个匾额,你明日让匠人去取了制匾,再将那边收拾妥当了,挑个月底的黄道吉日,咱们直接就搬过去了。若是缺什么短什么,尽管告诉我。”
“好。”阿菱应了下来。
云浓又在这铺子里稍留了会儿,便回家去了。
接下来的事情顺遂得很,云浓左右没什么事,亲自题了字制匾,又盯着调整了新铺子的摆设,布置妥当。
这期间,楚子瑜令人将寻来的材料并着银子送到了绮罗香,云浓先前已经应下,也只能抽出时间来制了些松涧香,着人送到楚家去。
这么一番忙下来,转眼就到了挑好的日子,新铺子开张。
云浓并没有让阿菱准备什么开张庆祝,直接挂了匾,便算是开业了。
先前的铺子地方有限,云浓并不常去,如今这新铺子分了楼上楼下,可谓是宽敞得很,楼上还专门辟出个试香的雅间,供她来用。
定下开张的日子后,阿菱随即转告了徐思巧,如今才开门没多久,她便赶过来了。
徐思巧来之前,老太太还专程遣人来知会了一声,让她旁敲侧击地提醒云浓帮帮徐家,她当时是应下了,可是一上楼见着云浓后,却又改了主意。
这大好的日子,高兴还来不及,她并不想去提那些个破事来扫人兴致。
云浓正倚在窗边,拨弄着一旁供着的花枝,听到脚步声后回过头来,露出些笑意:“你来得倒早。”
云浓今日是精心打扮过的,鬓发如云,略施脂粉便艳若桃李,浅红色的齐腰襦裙将她的身形勾勒出来,眼波流转间显得妩媚动人。
饶是徐思巧,都不由得愣了一瞬,而后夸赞道:“你今日可真是好看极了。”
云浓请她落座,斟了茶,聊些生意上的打算。
绮罗香新开张,来的客人不少,云浓直接将翠翘给打发下去帮阿菱。及至午后客人方才少了许多,云浓送走徐思巧后,又将阿菱与翠翘赶去吃饭,自己下了楼看着铺面。
此时并没什么人上门来,云浓撑着额,百无聊赖地翻着先前的账本。
她如今虽也做生意,但仍旧不爱看账本,都是交给阿菱来料理的,如今只略一翻,就觉着头晕眼花的。
“算了。”云浓算是意识到自己在一道上毫无天赋可言,也没准备再为难自己,正想将账本合上,结果却突然被人伸手按住了。
那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隐隐还能看见泛青的血脉。
云浓吓得浑身一颤,差点从高凳上跌下,连忙扶着柜台坐稳了,抬起头,对上了顾修元带着笑意的目光。
与上次分别时相比,他看起来瘦了些,仿佛也有些憔悴,但眼神却很亮,目光灼灼。
顾修元先前走时,说是自己要忙上一段时间,只怕是不能常来见云浓,若是有什么要紧事让她只管来找就是。
但云浓并没主动去寻过他,便是徐家的事,也没值得她专程上门去。
见是他,云浓长出了一口气,抚了抚胸口:“你忙完了?”
“暂时忙完了。”
顾修元并没向她提及朝堂上的事情,也没多解释什么,而是将那账本转了过来,迅速翻看着。
他是做生意的好手,曾经替云浓管着郡主府的所有庄子和生意,看个账本自然不在话下。不多时就翻完了大半,点评道:“你这次的管家寻得不错……”
“是,”这账本是阿菱负责的,云浓笑道,“她很厉害。”
顾修元不动声色地合上了账册,抬眼看着云浓,又道:“只不过还是稚嫩了些。”
“她年纪不大,会有不足也在所难免。”云浓下意识地维护阿菱,辩解道,“能做到这一步,我已经很满意了。”
说着,她便要去夺账本。
顾修元按着那账本,看起来压根没用什么力气,云浓却愣是没抢过。
两人对视了会儿,云浓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不对,哭笑不得:“你同个姑娘家争什么?”
顾修元眉尖一挑,这才挪开了手指。
第039章
上次别后至今,已有十余日。
云浓没料到顾修元会特地赶来,惊讶之后,又意识到他应该还是遣了人盯着自己,但凡有些事都会报给他听。不然哪里会这么巧?绮罗香刚开张,他就赶了过来。
先前她的要求,顾修元到底还是当了耳旁风。
但云浓也没那个心情去跟顾修元计较这些,毕竟若是一提,只怕又要争吵,届时又不知会是怎么样的情形。
哪怕是粉饰太平,也好过再起争执。
更何况以顾修元那近乎偏执的掌控欲,真要他完全放开,不闻不问,也的确不太可能。最多不过是做得再隐蔽些,不让她发觉罢了。
云浓只想着得过且过,并不想多生事端,索性也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她将账本收了起来,指节轻轻地敲了敲桌案,问道:“你怎么来了?”
“忙完了事情,想你想得厉害,所以就来了。”顾修元说这些话的时候格外坦然,仿佛只是在说自己今晨吃了什么东西一样寻常。
倒是云浓被他看得有些羞赧,转而又问:“要喝茶吗?”
顾修元倚在那里,微微颔首。
云浓回身去倒茶,他则好整以暇地看着,打从进门起,目光就落在云浓身上没挪开过。
“给你。不算什么好茶,将就着喝吧。”云浓将茶盏放到了他面前,想了想,又问,“你要吃糕点吗?阿菱的厨艺很好呢。”
顾修元听出她话中的熟稔:“阿菱是谁?”
“替我管账那姑娘,”云浓解释了句,又绕到一旁去寻了半碟糕点来,自顾自地说道,“除了制香,我不耐烦管那些麻烦事,就都交给她来管了。”
顾修元并不爱吃甜食,并没动,只安静地喝着茶,看着云浓小口吃着糕点。
两人谁都没说话,一室安静,角落处的青铜香炉中有极淡的香气沁出,柜台上瓶中供着的几枝杏花怒放着,娇艳明媚。
云浓吃了一小块白糖糕,又舔了舔指尖沾着的糖粒,低头喝了口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