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申鸣瞪大了眼睛:“可是要害机密?!”
闻砚轻笑一声:“不,只是一封信而已。”
方申鸣这也看出闻砚并不焦急,可见不是什么机密信件,便纳闷地看着他:“什么信这么紧要?”
闻砚递过茶杯:“一封我来不及寄出去的信。”
方申鸣一头雾水地接过茶,这才想起了什么一般,脸色大变:“是……是你写给苏姑娘的信?!”
闻砚点点头。
方申鸣先是一惊,随即又疑惑道:“可就算嫂子看到了信,也不至于发这么大的火吧,我记得你的信都不曾写抬头,她又不知道对方是苏姑娘。”他顿了顿,又道,“你先前成亲时我就劝过你要将这些要命的东西给收起来,你一向谨慎,又怎么会被嫂子给发现的?”
闻砚却道:“这些信我早就烧掉了。”
“那怎么……”
闻砚唇边露出一抹笑:“自然是被有心人给偷了。”他见方申鸣仍旧疑惑,便敲了敲桌面,轻轻说出一个“裴”字。
“裴家??”方申鸣越发纳闷了,“他们好端端的干嘛给你添这种堵?”
“哪里只是添堵,他们只怕早就防着我,所以才会私藏这一封信,没想到如今拿出来险些要我的命。”
“不至于吧,就算是嫂子知道了,无非和你发发脾气,难道还会找大舅兄打你一顿?”
闻砚摇摇头:“他们将信送给了武安小侯爷。”
方申鸣猛地站起来,将茶杯往桌上一放:“他们疯了吧!”又担忧地看向闻砚,“那位小侯爷听说原先是京中小霸王,行事鲁莽又不计后果,你没有被他怎么样吧?”
“没有。”闻砚淡淡道,“小侯爷将那封信给毁了,又派人同我说了,我这才能找出家中内鬼。”
方申鸣先是为他庆幸,随即又醒过神来:“你之前莫不是在怀疑我吧?你……你是在套我的话?”
闻砚坦然道:“之前的确有点担心,但看到你上门,我对你便再没有一点怀疑了。”
方申鸣气呼呼地坐下:“枉费我替你担忧不已,结果竟然被你当成犯人了,你若真同我也玩那些心眼子,只怕兄弟也没法做了。”
闻砚见状也有些愧疚,道了个歉,又道:“并非我不信你,只是如今情势不明,我不得不多疑一些,你若不解气,我随你打骂便是。”
方申鸣之前的确有些气愤,但闻砚说的坦然,倒是把那份怒气渐渐消散了,想起闻砚的处境,又替他不忿:“你可是裴家的人,你出了事,他们又有什么好处?”
闻砚啜了一口茶,面上却满不在乎:“于他们自然是没什么好处,但于旁人自然是有的。”
“旁人?”
“陛下刚刚透了口风,要升任我为通政司左通使。”
通政司掌内外奏折和申诉文书,地位极为重要,非陛下极为信任之人不能担任,现任通政使年纪大了,再过几年就要告老还乡了,所有人都盯着这个位置,万万没想到陛下属意的人选竟然是闻砚。
虽然只是通政司左通使,可一旦通政使的位置空出来,他资历也刚好够了,马上就能顺利成章的坐上那个位置。
可是这样却让方申鸣越发想不通了:“既然是这样,他们干嘛还要得罪你?讨好还来不及呢,旁人拿出再高的代价,难道还比得上一个通政司吗?裴家莫不是失心疯了吗?”
“裴家并不是失心疯,事实上他们算计地很精明。如今的我对于裴家来说不过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况且他们也并不知道我要进入通政司的事情,否则他们不至于做的这么绝。”
闻砚的确感念裴家,这三年裴家因为他的缘故渐渐在临江城崛起,只是时日越久,两方之间的摩擦就越大。
闻砚对自己的定位是孤臣,他这三年之所以仕途顺畅简在帝心,一方面是他才华横溢,一方面就是这个原因。他出身寒门,却又与世家有着若有若无的联系,他对世家了解很深,但羁绊却又没那么深。对于当今来说,正是再好不过的一把刀,一把对付世家的刀。
也正因为如此,闻砚天然地就与世家对立,他不得不疏远了和裴家的关系,裴家也正是看到了这一点,再加上陛下频频对江东出手,这才急于找到新的靠山,也因此被人利用了。
方申鸣听完,感慨道:“裴家老爷要是知道真相,只怕会气得呕血吧!”
闻砚没有说话。
方申鸣又道:“那究竟是谁要对付你?竟然还用这种下三滥的法子!”
“谁知道呢?盯着这个位置的人太多了,这一次若不是武安小侯爷足够冷静,又信任苏姑娘,只怕我就麻烦了,一旦这桩丑闻爆发出来,只怕陛下立刻就会弃我不用,苏姑娘这一生只怕也毁掉了。”闻砚摇了摇头,“手段毒辣狠绝,时机把握的极准,一旦发现不对,又果断撤退,是个难缠的对手。”
而在武安侯府,萧泽也同苏清漪说出了同样的话。
苏清漪皱着眉头:“我平日里又不怎么出门,怎么会招惹了这样一个人?”
“也未必就是你惹上的,那闻执吾是陛下身边的红人,对方许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拿你做筏子呢。”
苏清漪就更郁闷了,这于她来说可真是无妄之灾。
萧泽摸了摸她的头发,也有些自责:“若不是我当时心神不定,将那送信之人给抓住,说不定能发现更多蛛丝马迹,把这人给揪出来。”
苏清漪安慰他:“没关系,我这不是没什么事吗?恐怕对方也没想到你会这么做,也算是将他们的阴谋诡计给毁了,你就别想了。”
虽说有这样一个人在暗处窥探着,让人很不舒服,但此刻毫无头绪,萧泽也不想苏清漪担心,便暂且将这事放到一边,只派人暗地里查着。
他之前一直在研究蒸汽机,虽说因为结婚丢开手了一段时间,但最近又重新捡起来了,每天下了衙同苏清漪见一面便匆匆忙忙去了府最西边的院子,还不许苏清漪看,说是要给她一个惊喜。
苏清漪也只能随他去。
不过今日却不一样,苏清漪拉住萧泽:“过几日我想在府中办个小宴,邀几位好友过来聚聚。”
萧泽有些纳闷:“这些事你同娘说便是了。”
“我已经同娘还有大嫂都说过了。”苏清漪笑眯眯地看着他,“但我觉得还是务必要同你说一声。”
萧泽越发疑惑了。
苏清漪也不再卖关子,直接宣布谜底:“我要请新荣翁主,你觉得如何?”
萧泽一双眼睛立刻睁圆:“凭什么要邀请那个母老虎!”
苏清漪却佯作不知:“上次不是你告诉我,新荣翁主为人仗义,让我出门就同她一起吗?上次去宣平侯府也多亏了她呢!哦,新荣还说要给我介绍新朋友呢,我自然是要请她的。”
萧泽的表情一言难尽,他让苏清漪同新荣一起,是打着让新荣在外保护苏清漪的打算,毕竟都是女眷的圈子,他是不可能去的,但又担心苏清漪因为身份的缘故受人轻视,这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当然,这也是因为他看得出新荣敬佩苏清漪,且他也对苏清漪有信心,她连自己都可以征服,何况区区一个新荣。但这并不代表他就能容忍这只母老虎真的接近苏清漪,如今还要登堂入室了!!
萧泽此刻相当忧虑。
第106章
虽然萧泽很不爽徐盈来参加苏清漪的宴会, 但最终也还是没有阻止苏清漪邀请她。
到了宴会那日, 秋思与春枝早早就带着人忙活起来, 关氏早早便说了,任由这些姑娘们自己玩乐, 她这个做长辈的绝不掺和, 免得她们玩的不尽兴。
婆母这般开明, 让苏清漪十分感动。
她这次请的除了新荣翁主徐盈和她的朋友, 还有武家两位嫂子,以及之前在宴会上认识的几个姑娘, 人并不多, 身份更是天差地别。
徐盈住得近, 也是到的最早的, 同她一起来的是个穿着素净的少女, 粉黛轻施却不掩绝色, 她自我介绍名叫商婉盈,竟然也是苏清漪的读者。
商婉盈是皇后身边的女官,与徐盈在宫中机缘巧合认识, 两人聊得投机, 一来二去便成为了朋友。商婉盈知道徐盈认识苏清漪后, 也请她帮忙介绍两人认识, 徐盈一口便答应下来。
三人先一同去了主院拜见了关氏,这才到了宴会举办的场地。
苏清漪用了些巧思, 采用了西餐酒会的形式, 点心都是单独装在小碟子里, 做成花朵或者动物的模样,辅佐以干果作为装饰,一长条的桌子铺成了山水模样,将点心摆上去之后,远看竟如一处景致一般。
徐盈是皇族贵女,商婉盈亦是出身大族世家,眼界极高,这些点心在她们眼中算是平常,但就这份巧思,就足够她们另眼相待了。
徐盈早早就凑到点心旁边去了,将谈话的空间留给了苏清漪和商婉盈。
苏清漪其实早就听过商婉盈的名字,当初她低落之时,谢芷凝千里迢迢入京,为了给她打气,便说商婉盈因为她写的小说,放弃了安稳舒适的生活,进宫做了女官。那时候她并没有想到,有一天她们俩竟然真的会认识。
“我自幼好强,凡事都比家中兄长要厉害几分,却偏偏因为女子身份,只能被关在后院,每日无可事事,只恨不得自己生为男儿。”商婉盈淡淡地笑道,“那时我不曾想过有人真的将我的野望写了出来,我将《错生》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恨不得这样的命运也能发生在我的身上。”
“可我又觉得不忿,凭什么我与那些男人一般有学识有能力,却要因为一副皮囊的差别,就要面对这样截然相反的命运呢?后来我知道你是女子,哪怕明知会遭遇多少骂名,依然站了出来,当时我就明白了,其实与我是男是女并没有什么关系,能否改变命运也并不是变成男人就可以了,区别只在于我是否有这样的勇气。”
听完商婉盈的话,苏清漪也十分感慨,她从前常常听说有人会因为一本书一部电影改变人生,当时觉得这未免有些太玄乎了,直到她如今见到了活生生的例子,且她还是那个改变别人的“人生导师”。
不过因为这一番谈话,两人的关系倒似亲近了许多。
商婉盈是女官,所以和宫中奴婢不一样,她是可以出宫的,但即便如此,她出宫的时间也很短暂,宴席还未结束便匆匆回了宫。
与苏清漪短暂的见面让商婉盈很是雀跃,竟失去了以往的谨慎,不小心便撞上了从御花园出来的太子。
太子已过弱冠,遗传了母亲谢皇后的容貌,皮肤白皙面容俊美,谦和仁爱,为朝野赞颂。
虽然商婉盈冲撞了他,他却并不生气。商婉盈在心里松了口气,又朝太子行了一礼,却不知自己抬头之时,太子眼中划过一抹惊艳。
太子走后,商婉盈才朝坤宁宫而去,却在心里感慨,这位太子殿下果然如传闻中一般好脾气,可惜立场相反,不然商婉盈还是很欣赏这位太子殿下的。
回了坤宁宫,商婉盈换了衣裳,就见皇后身边的宫女急急忙忙过来找她:“婉盈姐姐,你可回来了,娘娘正在宫中大发雷霆呢。”
商婉盈随她入了殿中,就看到冯皇后发髻散乱坐在主座上,底下的小太监和小宫女正在收拾一地碎片。
见了她过来,冯皇后微微皱眉:“婉盈今日去了哪里,怎的不在宫中?”
商婉盈也不辩解,直接跪了下来:“娘娘恕罪。”
冯皇后只得摆了摆手:“罢了,你过来同本宫说说话。”
商婉盈这才慢慢走过去,坐在了冯皇后下首的杌子上。
随着冯皇后示意,便有人将闲杂人等都带离了殿中,只剩下她们俩还有冯皇后的心腹。
冯皇后不掩面上忧虑,对商婉盈道:“当初未能一举拿下谢家,倒让太子找到了机会翻身,如今他在朝中越来越稳,反倒令我们越发艰难,更别说后头还有方氏那个贱人虎视眈眈,本宫竟不知要如何是好……婉盈,你多有急智,替本宫想想法子吧。”
“娘娘,咱们此刻不宜轻举妄动,虽说上一回谢家壮士断腕,下了一招妙棋,可毕竟重创了太子的势力,而随着太子年纪越来越大,他的优势会越来越小,娘娘只需要静待便是。”商婉盈顿了顿,又道,“至于方贵妃,娘娘更加不需要担心,她虽身负圣宠,但根基太浅,不足为惧。”
冯皇后忍不住反驳:“陛下喜爱她,这就是她最强大的根基。当初我也同你一般不将她放在眼中,谁知五年过去了,她从一个小小的采女成为了如今要与我平起平坐的贵妃,不管这些年进了多少新人,都未曾动摇过她的位置,陛下又那般喜爱她那一双儿女,我若小看她,不知什么时候就被她从皇后之位上拱了下来。”
商婉盈轻轻地蹙了蹙眉头,她没想到冯皇后心里竟然这么焦躁。
其实也不怪冯皇后,她本就是继后,不像元后谢氏与陛下结发夫妻感情深厚,所生的儿子虽然也是嫡子,但比起元后所出的嫡长子却又差了一截。至于宠爱,她比不上那些颜色鲜亮的小姑娘,儿女们也比不上方贵妃的一对子女,景宁帝亲手抱九公主,又宣告天下这是“国之明珠”,这都是冯皇后的子女没有享受过的待遇。
冯皇后本就心眼小,否则除夕也不会那么轻易就被人陷害了。她本以为谢家败落会影响太子,没想到太子居然稳住了,方贵妃又生下小皇子备受宠爱,前后夹击,也难怪冯皇后有些坐不住了。
商婉盈不得不花费了大量时间安抚她。
可恰在此时,一个小太监走了进来,冯皇后一看到他,脸色就是一沉:“陛下今日去了何处?”
小太监小心翼翼答道:“陛下去了玉藻宫。”玉藻宫就是方贵妃如今的居所。
冯皇后脸上戾气一闪而过,伸手就将小案上的茶杯给扫了下去,温热的茶水溅在商婉盈的小腿上。
小太监灰溜溜地下去了,冯皇后气急败坏道:“这贱人霸着陛下足足半个月,若不给她些颜色瞧瞧,倒让她以为这宫中没人治得了她了!”
商婉盈怕冯皇后一怒之下做错事情,连忙要劝,谁知冯皇后却直接越过她,叫了自己的心腹:“将消息放给闻执吾和武安小侯爷,就说那封信是方氏的人干的。”
“信?”
冯皇后吩咐完了,心情也好了许多,听见商婉盈的疑问,便道:“之前方氏得到了一封闻执吾与武安小侯爷媳妇的通信,本宫本以为她此举能让闻执吾和武安侯府对上,我们尽可以隔岸观火,坐收渔翁之利,谁知方拂柳这个废物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如今物证也没了,那闻执吾顺顺利利地当了通政司左通使,听说他们两方都在查是谁干的,既然如此,本宫便助他们一臂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