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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保泽钦并没有说要去看行壹。不论是这两年几乎没有任何联络,还是曾经在同一屋檐下的相对无言,他们姐弟之间的关系都不够亲近,甚至都比不过同班同学来得熟悉。
    “我们会安排好具体的行程,定好了计划会给你过目的,其他就不劳你操心了。”
    六月十六,保泽钦和他的两位朋友抵达了纽约的肯尼迪机场。
    三人取好行李箱办了入关等一系列手续后,终于有了踏入异国他乡的感觉。此时,耳边响起的是英文广播,标示牌上虽然备有多国语言的标注,但是再难看到中文呈现出最大字体。好似不论在国内将英语说得多顺流,这一刻总有难免会有一下子卡壳的感觉。
    “眼下这情况,我觉得有必要联系保叔说的应急联络人。”谢祺看着人头攒动的机场大厅,他真不觉得能够一路顺利地达到酒店,“阿保,你真觉得我们要继续体验生活?”
    朱志涛斜了一眼谢祺,“之前是谁说要独立,要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我们已经订好了酒店,现在只要走出机场,拦到出租车,将行李箱提上车,让司机载我们到酒店,完成这一简单的过程就可以了。难道你觉得这也要叫生活给你的考验,那个司机总认识英文吧。”
    保泽钦稍稍握紧了行李箱的把手,“这才第一天而已,难道我们来第一步也跨不出去?走吧,去拦出租,这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易咸无心地旁听听了这一幕,他看着身边三个高中生在自我鼓励后彷如英勇就义般走远了,他笑着摇摇头也拖着行李箱走往了另一侧。
    时间过得太快了,当年他独身一人来到纽约时也有过比之更甚的惶恐,完全不知命运会怎么发展。
    十多年过去了,反而应了那句且认他乡作故乡,纽约成了他最熟悉的城市,祖国故里竟是多了几分疏离。也许对于一座城市有所留恋,仅是因为那里有着心中挂怀的人。
    易咸想到这里下意识想去摸心口,但还是克制住了这个惯性动作。小半年以来,他想做的事情进行得不够顺利,是真没有想到当年为他封印特殊体质的玄渠和尚竟在前年已经圆寂了。
    依据寺庙里受玄渠委托的和尚所言,玄渠找到了一张古方,以求找出一套适用于易循序渐进地为古怪体质的功法,偏偏大功未成,玄渠去藏地处理另一桩事情却是耗尽生机而亡。
    如果可以的话,易咸并不想带着这份未完成的功法去找行壹。只是逞强并没有好处,而他找不到更信得过的人,如果仅有一个选择,他愿意选择相信行壹一次。
    当行壹上交了最后一篇论文,几乎是放空了脑袋离开了学校图书馆,正在此时收到了易咸的电话,寻问她今晚有没有兴趣一起吃饭。
    “你掐点还掐得真准。我这是被期末论文掏空了身体,急需补充能量。哪有不去的道理。”
    第42章
    两人还是去了那家口味地道的中餐私房菜。
    行壹小赚了一笔后当即履行了之前的承诺,这就请易咸吃了一顿好的,而看易咸的气色比视频聊天时要好上些许,但恐怕今晚这顿饭不是单纯地出来聚聚而已。
    有什么烦心的事情都要留到饭后再说。
    在饭桌上,易咸只将几天前的机场见闻当做趣事说了出来,“也不知道那三个男孩的纽约之旅会不会顺利。十几年前,我来纽约的时候网络还不像现在这么发达,那时候正赶上了互联网严冬的尾巴,纽约或多或少都有些被影响。
    不说那些大公司怎么样了,就说那时候普通百姓要自己跨国提前预定到靠谱的酒店,在城市里有一部手机随便能坐上网约车,那都是没有影的事情。一个人走出海关的时候,我真想要调头就买一张机票飞回去。”
    行壹没有傻到去问易咸为什么没有走,背井离乡的人总有各自的理由。
    翻阅近年来的新闻是有爆出x二代来国外镀金顺带挥霍钱财,但其实独身来到海外的很多年轻人都有他们各自的理想。是求学也好,是求财也好,并不是真的因为外国的月亮更圆,有时候不回头是因为不能轻易就向生活低头了。
    “世界一天天在变小,生活越来越便利了。大体上来说还挺好的。”
    行壹一年前从没想过她能来到大洋彼岸,在明朝年间即便有三宝太监下西洋在前,但是随着西洋人来到大明的海岸边,沿海一带的纷乱就没有停止过。既有倭寇犯边,又有西洋人船队组成的海盗团,在那样的动荡下,民间个人想要出海远行只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我一直觉得要相信生活会越来越好。你也是闯过来了,但也要注意身体。听老周说基本上回国的人都会胖一圈,而你在国内过了一个春节却一点都不见胖,这有些拉仇恨值。”
    行壹说着还翻出了易咸之前的兔耳朵照片,“不过,比那时气色要好很多了。”
    “你竟然没将照片设置成桌面,枉我特意去买了一副毛绒绒的长耳朵。”
    易咸想要笑着将此事一带而过,但说到这里他也不得不表明来意,“其实我有一件事情想问问你的意见,这事还是要去你家里说比较方便。”
    行壹笑着点点头,易咸要说的不可能是什么风花雪月的事情,这都能从他脸上看出来。
    这次再见易咸能察觉到他身上多一层说不清的迷雾,并非是真的雾罩其身,而像是有什么东西遮掩住了他的命数但又遮掩得不够彻底,极有可能是某一门法术正在逐渐失效。
    “只要是我能给的意见,绝不会吝啬不言。”
    这一路开车驶向行壹家的路上,易咸显得有些沉默,他不知道此事该从哪里说起,追溯其源头,那真是说来话长了。
    行壹到家后为两人都添了一杯茶,她看着沙发之侧不知从何说起的易咸,“有话直说吧,你总不见得还想考验我,让我先判断你身上发生了什么。”
    “考验的不是你的眼力,而是你的定力。”
    易咸说着就伸手摸上了衬衫的第二粒纽扣,“眼见为实,你看了应该会明白。所以,你不介意吧?”
    行壹才懂了为什么要来家里谈比较合适,适才在餐厅里总不能直接宽衣解带。而看着易咸修长的手指摸着黑衬衫的扣子,她缓缓点了点头,要相信她的定力一向很好,阅尸阅鬼无数也不介意看看活人的赤.裸上身。
    “六月中旬天完全不冷,你在屋内做这些也不会被风吹得感冒,所以你尽管继续。”
    “好,那我也不客气了。”易咸说完就慢慢解开一排纽扣,他真不是故意放慢动作,只是对着行壹做这些难免就手指不太灵活,“第一次难免不熟练,还请别嫌我手笨。”
    这时候谁还嫌手笨,注意力都不放到了衣服后面的胸上。
    行壹原本还带着一丝微笑,但看到易咸心口处模糊的黑色印记,她就立即眼神一凝。如果说之前周彤彤后颈的蝴蝶刺青因为在被艾伦剥皮后洗了一半而不够清晰,易咸心口处的这一个古体咸字模糊得原因绝非人为地主动洗去。
    当行壹亲眼见到模糊的印记就明白易咸犹疑着不对她提起此事的原因了,因为术士作法也分可为与不可为,有一些禁术需要施法者付出极大的代价,谁让逆天而为必遭天谴。“以煞阵邪,敢做这件事的人想来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我也不太清楚,玄渠和尚为我刻下此物后,据说他是修养了十多年才康复。”
    易咸正因明白其中的风险,他才一直没有对行壹提起此事。原本以为一事不烦二主,玄渠和尚能够找到后续的解决方法,谁想到天不从人愿。玄渠圆寂之后,除了行壹之外,还真找不到一个有本事又信得过的术士,坦言其中前因后果。
    “事情说来话长了。据我父母说,我出生之后就特别容易招惹古怪的存在,家里时不时就多了奇怪的声音,母亲在坐月子的时候还见过一些黑影。家里想了很多办法,而后找到了玄渠和尚,他为我取名为咸并定下了以煞镇命的方法。
    直到十四岁之前,我都以为心口的是胎记。那时候它看上去就是一个黑色的圆形图案也没有显出咸字。因为跳级我比同龄人早了两三年就上了高中,十四岁高一那一年,学校组织去城郊军训。
    在军训基地里,我遇到一个外校的女生,我只是回答了一句礼堂大厅在哪一栋楼里,不过一面而已,当天夜里我就昏了过去。”
    易咸说得极其简单,而他并不愿意去回忆那段过去,因为他的青春岁月并没有太多的快乐。
    在十四岁之前,双亲没有说出为何不让他读自己感兴趣的书,直到那一年事发,才猛然说出了他的体质特别,就是与传说中的唐僧体质很相似。
    妖魔鬼怪频繁地靠近都是想要从他身上得到好处,玄渠和尚下的封印以煞气盖住了命格,然而下印时他还是婴儿不能承受太过的煞气,需要等到长大后观察身体情况的变化。
    “这世界上可怕的不只是妖魔,总有那样一小部分人,以爱为名,完全不懂得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在我昏迷之后,父母与玄渠和尚都赶来了,这才知道是中了蛊毒。蛊虫想要进入心脏时与封印的力量对冲,我就倒霉地晕了过去。下蛊的就是那个我事后才知道名字的女生,刀芷兰解释说她是一见钟情,才会少不知事地放出了情蛊。”
    易咸根本不相信这种见鬼的一见钟情,他才不要这种蛮横无理的爱情。尊重一个人是任何感情的前提,没有这个前提就不必去谈之后的一切。
    “比起一眼看中我的脸而生情下蛊,玄渠和尚与我都觉得刀芷兰可能是看中了我的体质。那件事改变了我的生活轨迹,为了远避纷争,玄渠推算出我必须斩断与一切羁绊,独身来到纽约以十四年为期限,慢慢让煞气融入身体,才能有命好好活下去。”
    行壹从这些话里已经能推断出一个梗概了,易咸来到纽约之后的故事就不再与离奇之物有关,但是纽约容不下眼泪,而华尔街只相信金钱,他一步步走到今天并不容易。
    “玄渠和尚为你刻的印记有七分奏效了,反正我是看不出你有着供人滋补的体质。煞气入体慢慢相融这一过程应该还差最后一步,找到一套适合你修养生息的功法,能让你不必为煞气所困,而是能够将其化为己用。”
    行壹没有显露出怜悯之色,唐僧体质并非绝无仅有,要不然怎么会有采阴补阳与采阳补阴之说。但是不同人的滋补功效大相径庭,不恰当的说易咸则是属于品相最好的一种。
    玄渠和尚采用的应对之策实属兵行险着,对于被施法的人有极高的要求。
    如果易咸没有能熬过来,或是他不够自律地没有遵行十四年之约,结果可能是反害其身。如果能够熬过来的话,则能一举进入了修行之道,比之常人更加事半功倍,福祸相依莫不如是。
    行壹想着伸手轻轻摸了摸已经模糊的咸字,被手指拂过的微凉触感让易咸不自然地抖了一下。
    “壹壹,痒,你对它太温柔了。”易咸说着就得了行壹一个白眼。
    “别用这种奇怪的称呼。你再这么叫,我会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是真的温柔。”
    行壹感觉到指间触摸的煞气有些复杂,玄渠已经亡故了,而易咸想要请让她补全那套功法,这件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师父曾经为我取过字,天衍四九遁去其一。四九也作大寒至深,不如就字大寒,说是天冷到极致了,那么渡过严冬总会迎来春天,大寒是里新生与希望最近的时节。困扰你的问题也总能找到应对之法。”
    易咸看着行壹收回了手指,他还没来得及去细品心里的一丝失落,行壹的手机就不合时宜地响了。
    行壹看着来电号码,她沉默了几秒才接通了电话,“保叔,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第43章
    “阿行,小泽有没有和你联系过?”保建军在电话那头的声音难掩忧虑,“今天出高考成绩。我之前与小泽说好了,我们今晚会电话联系,只是他与另外两个同学的电话都关机了。我打电话去了酒店前台,前台却说他们三个还没回去。”
    行壹并没有错漏任何一通来电,而保泽钦再怎么玩疯了,也不可能忘了放榜的日子。
    “小泽并没有与我联系过,现在有些晚了,说不定他们三人的手机都没电了,等一回到宾馆应该该给保叔回电话。小泽是什么时候来的美国,上一次与你联系又是什么时候?”
    保建军猜到了这个结果,保泽钦主动与行壹联系的可能性并不大,尽管昨天夜里保泽钦按时报平安了,但是今天特别说好了要查成绩,没有道理三个人都关机了。
    “小泽是16号到的纽约,他们原计划在纽约东海岸附近玩九天,25号晚上起飞回香港,这样一来再回广州休息一晚正好能赶上28号填志愿。期间的行程并不仓促,主要就是在纽约与华盛顿两个城市。”
    “我已经查了小泽的高考成绩,比他自己的预估分数还高了十五分,也与朱志涛、谢祺的家长联系过来,他们两人也没有考试失利。”
    这也就是说三个人不会是因为成绩不理想想不开去狂醉一场了,保建军这才觉得奇怪为何保泽钦会失约。“小泽一直都很守时,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他也没有联系我事前说的紧急联络人,就不知道纽约是不是突发了什么事情?”
    保建军来电想要问的正是纽约有无突发的人为或者自然灾难,这几年国外并不太平,爆炸或者枪击案的新闻在美国也是时有发生。
    只是今夜的纽约并无大事,而且如今网络咨询那么迅速,西半球发生了什么,东半球不出一个小时就都能知道了。
    行壹猜到了保建军打这个电话的意思,而她对保泽钦并不了解,不过想来这个便宜弟弟也该是有让保建军信得过的能力,才会放他们三个高中生来一场美国自由行。
    “保叔,纽约这里没有什么突发事件,想来小泽和他的朋友也不会主动往危险的地方走。我的电话会一直保持畅通,如果有任何消息就及时与你联络,你看可以吗?”
    “好吧。叔叔也知道纽约那么大,你也不可能说找到人就找到人。”
    保建军压下了担忧,他尽力宽慰自己不要有多余的意外恐惧症,何况确定一个成年人失踪要48个小时,现在还差二十四个小时。“阿行,给你添麻烦了,那么我们就再联络。”
    行壹也挂断了电话,过不多时就收到了保建军发来的一则彩信,正是保泽钦与其两位同学在机场的照片。说是他前几天收到的照片,保泽钦三人大致是做如此装束。
    易咸就坐在行壹身边,他一边扣起衬衫纽扣,无意中扫了一眼彩信图片,却有些意外那正是他在机场遇到的三个学生。而听刚才行壹说的话,其中那位与她该有些亲缘关系,从长相上来看也有一分相似。
    “还真是巧了,我在机场遇到的就是这三位,中间那位是你家亲戚?”
    “是同母异父的弟弟,平日里也没有太多联络。母亲过世之后,就更谈不上有什么往来了。”
    行壹言简意赅地说到,而她看着彩信照片,由于像素不够高只能大致看到三人形象。原身对这位弟弟留下的记忆很单薄,因为大多时间都是住在学校宿舍,姐弟两人的接触着实有限,竟是都不知他已经长高了那么多。
    易咸还记得上次在行壹家门口林菲说的寥寥数语,林菲的话是要带着滤网去听,不过行壹与继父弟弟的关系不亲近应该是事实。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亲生的也不一定亲缘深厚,像你这样远一点说不定能让彼此都舒服。我说这些该不会太多话了吧?”
    “所谓疏不间亲,是亲是疏,不一定是按照血缘来分的。一生平顺、家庭和睦、家财万贯、琴瑟和鸣、身体康健,能够将这些全都对上的人凤毛麟角。何况入了修行一道,总是逃不过五弊三缺之一,人不可能什么都得到。”
    行壹从未与保家父子见过面,如论亲疏,刚刚向她坦言了隐秘体质的易咸才是亲近的那一方。
    “我从来都没那么贪心,也多话劝你一句,有的事情你也不必太过介怀。上天予你与众不同,它错就错在没给你选择的余地,可谁让它是天道,你没有突破它,那么只能顺势而为。”
    易咸笑着点了点头,“我早就不贪心了,有舍有得,现在就很好。不说这些了,这是玄渠和尚留下的残本,我研究了一段时间没有什么头绪,希望你能有些办法。亲兄弟也要明算账,我懂这一行的规矩,该付多少酬金就收多少,你不必替我省钱。”
    行壹没有先说费用问题,她一手翻开了玄渠的残本,另一手搭上了易咸的手腕。
    “从你的脉象气理来看,老和尚的方法着实奏效了。他的本意是以煞气入脉与你自身的特殊灵气融合,这样你就是带毒的唐僧了,此法到最后应该是你能自如地控制自身。现在老和尚的功法还缺失一块,我不可能更改你用了十几年的方法,而补全有时比创新更难。”
    迅速翻阅了玄渠留下的功法,更能确定一件事,那位老和尚的胆子很大,敢如此偷天换日的修者真不多,何况他还切实地付之行动了。
    易咸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比起之前会被妖魔鬼怪当做香喷喷的补药随时咬一口,他现在要忍受的是体内的煞气开始不规则作乱。而依照玄渠所留功法的前半段修行了一段时间,他能感觉到自身情况已经暂且稳定了很多。
    “我知道急不得,更不希望你为此太过费神,一切可以徐徐图之。如果你不便补全此书,那么就当我从来都没有提过,我也绝无怨言。这是真心话,我不想看到你勉强做什么,特别不愿意你勉强去应对不知名的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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