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自己携带的工具悄悄将每一个储藏芋头的地洞挖开,然后在每个洞中拿出一个芋头,钻孔后塞进早已准备好的毒鼠药,给全村每一户人家都留下一个致命的毒芋头之后,她又重新将地洞填埋好,让村民完全看不出曾被人挖开的痕迹。从这之后,为了不让人生疑,她就再也没有去过南州市,更没有去过马蹄村。
龙毅说完自己的推断之后,又盯着她说:“你谋杀全村人的计划虽然没有完全成功,但到现在为止,已经有三户人家六个人因吃了你制造的毒芋头而死亡,还有一个至今仍躺在医院重症监护室里没有醒过来。”
程依琳抬头看着他,眼睛里透出坚毅之色,说:“龙警官,我只想说两点:第一,你所说的这一切,都只是你毫无根据的揣测,请问你说我是投毒杀人的凶手,有何证据?第二,我为什么要杀人?难道仅仅是因为我妹妹在马蹄村遇害,所以我就要杀死全村人为她报仇?这是不是也太可笑了?”
龙毅说:“第一,我刚才说的那些,确实只是我的推理,但是并非毫无根据。我们在一个村民储藏芋头的地洞里找到了一根头发,我确信那是凶手作案时留下的,目前正在做dna检测,挖开地洞制造毒芋头的人到底是不是你,相信很快就能证明。”
程依琳脸色微变,龙毅看在眼里,脸上却不动声色,接着说:“第二,说到你的作案动机,确实是为了给你妹妹报仇,但却又不是你说的这般简单。我想把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就得从三年多前你在新世界旅行社当地陪导游时说起。”
大概三年前,还在当导游的程依琳接待了由南州市白杨店镇马蹄村村民组成的旅游团,因为用极端手段逼迫旅客购物,导致这些从年龄上看已经是她父母辈甚至是祖父母辈的老人向其下跪哀求,使村民受尽羞辱,甚至最后还闹出了人命。这位无良导游那张势利而恶毒的脸,就像用雕刀刻在石头上的印记一样,深深而耻辱地刻在了每个村民心里。
所以三年之后,当长得与姐姐十分相似的妹妹程韵,跟着男朋友段明晖一起走进马蹄村时,所有村民都立即认出她来—这不就是当年对村人极尽羞辱的那位女导游吗?当然,据警方调查,三年前因为段明晖的父母和开店的老冯夫妇都在外地打工而没有参加村里的旅游团,所以对其中的隐情并不知情。
如此一来,为什么段明晖的大伯段大谷在村子里刚一见到程韵,就让手里牵着的大水牛去攻击程韵,就完全可以理解了。段大谷并不是因对弟弟一家怀恨在心而迁怒于段明晖的女朋友,而是因为他一眼就认出程韵正是当年欺辱过他们的恶毒导游,所以当时就忍不住心中的怒火,暗中授意大水牛去攻击她。村民们都觉得,也许这个女人当导游时接待的游客太多,已经不记得他们了。但是她那张恶毒的脸,就算化成灰,村民们也不会忘记啊。
去年8月5日晚上,村民牛老才家唱大戏,全村人除了老冯夫妇在小卖部守店之外,都去看戏了。其间段大谷悄悄溜走,去跟他相好的寡妇丽红幽会。后来警方调查到,他们幽会的地点是在丽红家里。但是现在看来,显然不是,他们幽会的地点应该就在树林后面山壁上那个隐秘的山洞里。洞里的稻草,其实就是他们为了方便幽会而铺下的。
当天晚上,他们在山洞秘密幽会之时,正是程韵被宋宝弟手持锄头追杀之际。他们两个听到外面的呼救声,于是打开山洞的门,将程韵拉了进去。就在程韵以为自己躲过了宋宝弟的致命追杀之时,却没有想到,更大的杀机正在悄然降临。
丽红见害死丈夫的凶手送上门来,自然不会错过报仇雪恨的机会。她与段大谷合力将程韵制伏,捆绑住其手脚,堵住其嘴巴,然后拿来柴刀,带着满腔恨意,在她身上砍了一刀又一刀,对其极尽凌辱,直至将她折磨得奄奄一息。因为害怕闹出人命,两人这才住手,将受伤的程韵扔在山洞,丢下柴刀,收拾好现场回到村里继续看戏。
但是就在后来看戏的过程中,一向多嘴的丽红忍不住将这件事悄悄告诉了身边的村民。该村民为了报三年前旅游受辱之仇,也悄悄跑到山洞,在程韵身上补砍几刀。他回来后,又将消息透露给其他村民。于是又陆续有村民跑去,朝着程韵持刀乱砍,以泄心头恶气。而这其中就有一刀砍断了她的颈动脉,最终导致其重伤死亡。
其时只有段一山夫妇没有参与砍杀程韵的过程,但是因为看戏时他们坐在最前面,而且看得入迷,就算身后有村民中途陆续离场去做别的事,他们也并不知情。
及至后来,程韵的尸体被找到,村民们虽然没有明确约定,但都心照不宣地彼此作证,证明坐在自己旁边的人一直在晒谷场上看戏,中途没有离开过。这样一来,集体作伪证,人人都有不在场证明,使得警方的调查很快就陷入绝境。
在此期间,程依琳来到了马蹄村,她因车祸整容,相貌已经大变,村民自然无法认出她才是那个羞辱过他们的恶导游,但她却清楚地认出了村子里的村民都是参加过那个旅游团的游客。这个时候,她心里其实已经隐约知道妹妹的死因了。
后来程韵命案调查受阻,警方向程依琳通报调查结果,她听警方说到全村村民都能互证清白,她就知道这是一个全村人都参与了的巨大阴谋,所有村民都是杀害程韵的罪恶同谋。但是她并没有把这其中罪恶的因果关系告诉警方,因为她知道虽然全村人都是杀死妹妹的凶手,但警方绝不可能将全村人都抓去为程韵偿命,最多只是抓住其中一两个主犯,其他人几乎不必为他们的行为付出应有的代价。
这时,程依琳想起她在村中无意中打听到的,村民有将收获的芋头储藏在地洞里过冬的习惯,于是一个向全村人复仇的计划就在她脑海里形成了。
去年9月,她借进村为妹妹“五七”祭奠的机会,挖开安民台南边那些储藏芋头的地洞,给每一户村民都留下了一个毒芋头。她早已算计好了,村民们只有到第二年春天,才会将这些芋头挖出来食用。而这个时候距离她最后一次进入马蹄村,已经差不多有半年时间,警方再怎么精明,也很难怀疑到她头上,更不可能查到她下毒的证据……
“但是最后我想说的是,这个世界上不存在绝对完美的犯罪行为,”龙毅停顿了一下,最后看着程依琳说,“你最大的疏忽,就是让警方在其中一个储藏芋头的地洞里找到了一根你遗留下来的头发。当然,现在我们针对这根头发的dna检测结果还没有出来,但是我相信,最终的结果不会出乎我的意料。对吧?”
“我,我也没有想到会这样,我已经很小心,很小心了……”程依琳脸色苍白,浑身颤抖,忽然捂着脸放声大哭起来,“我,我也不想杀那么多人,可是他们实在太狠毒。如果想报三年前的仇尽管来找我,为什么要对我妹妹下毒手,就因为她长得像我吗?她还那么年轻,大学毕业还没有多久啊……这帮畜生,我必须要让他们为自己的罪恶行径付出代价……”
欧阳若和方可奇听到她终于亲口承认自己的犯罪行为,都不由得暗暗松了一口气。
方可奇碰了欧阳若一下,悄声问:“我们什么时候在地洞里发现了一根头发啊?”
欧阳若说:“你不知道吗?那根头发还是龙队亲自发现的,大概有一尺多长,不过最后证明那根头发其实是一名村妇在储藏芋头时留下的,因为那其实是一根白头发。”
方可奇看看她,欧阳若朝他眨了一下眼睛,两人一齐抬头看着队长,忽然觉得队长一本正经忽悠人的样子真的好可爱!
“龙警官,我承认,你的推理很准确,”程依琳用手掌抹一下脸上悲伤的泪水,说,“但你却搞错了一件事。”
“什么事?”
程依琳说:“那些毒芋头并不是我在投毒现场制作的,我看过村民种植在地里的芋头,知道它们属于哪个品种,早就在家里买好相同的芋头,制作成了毒芋头,在安民台那里,我只需要挖开地洞,把自己准备好的毒芋头直接放进去就行了……”
龙毅叹口气说:“你发现你妹妹死因存疑,如果及时报警,也许就不会是现在这个结果了。”
“我报警又如何?所谓法不责众,你们总不会把全村人都抓去枪毙吧?”
龙毅脸上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说:“在我们警方眼里,没有‘法不责众’这个词。无论你妹妹的死,跟马蹄村多少个村民有关,我们都会仔细厘清案情,让参与作案的每一个人都得到应有的惩罚。”
程依琳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地伸出双手。欧阳若掏出手铐正要往她手腕上铐,龙毅微微摇头对程依琳说:“我给你十分钟,你上楼跟你母亲告个别吧,我们在楼下等你!”
“谢谢!”程依琳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朝着他深深地鞠了一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