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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三官殿前有一株高两丈,大数十围的山茶,冬春之际,满树绿叶流翠,红花芳艳,犹如落了一层绛雪,眼下又刚下过一场雪,当真是红白相映,气傲霜雪。又在这株山茶不远处,还有一株高及屋檐的白牡丹,当它开放时亦是璀璨似锦,不过眼下并非白牡丹的花期,因而在三官殿前唯有山茶一株独艳。
    林宁走到那株山茶花近前,本来已将装雪的罐子从袖中掏出,只稍微一感应,就意识到这株山茶已生出精魄,也就是说她可凝聚成形,成个茶花妖。如今在人家有灵识的情况下,去接人家身上的雪花,就有点不太好了,林宁便稍微一颔首,就变换了方向,去前院门内东西两侧的两株银杏树上,扫了一罐子雪,反正她是喝不出用落到两种树上的雪,泡出来的茶味道有什么不同的。
    而等林宁捧着罐子消失,原本杳无人烟的殿前却是多了个红裳姑娘,嫣然含笑,媚丽欲绝,一双秋水含情眸瞧着林宁消失的方向。
    不一时,又有一个白衣姑娘走过来,但见她红唇雪肤,风姿天然,光彩不输于红裳姑娘。她上前挽住红裳姑娘,笑盈盈道:“绛雪姐姐,刚才那道士倒是眼生,从前不曾在这道观中见过他呢。”
    红裳姑娘也就是绛雪稍一蹙眉道:“来往上清宫的道士不知凡几,我们平日里不好多处走动,认不全也很正常,只是我觉得这道士有点不寻常。”
    白衣姑娘名为香玉,她闻言捂嘴娇笑:“我看他确实不寻常,是不寻常的俊俏。这般一说,我定然是没见过他的,不然就他那般好看的相公,我若是见过又怎么会忘记。”说着竟生出几分回味来,说来这上清宫远近驰名,道观中道士不少,寻常时候还会有香客来往,其中清隽书生也有,可香玉从前觉得俊俏的郎君,如今都是比不过刚才那个道士。那小道士唇红齿白,眉目如画,丰采韶秀至极。
    绛雪见状微微叹道:“香玉妹妹,我知道你性情热烈,可那郎君是这上清宫的道士,若是被他知晓了你我身份,岂是恼羞成怒那般简单的。再者我隐隐觉得那道士似有几分真本事,不似之前见过的那些道士沽名钓誉。”
    香玉有几分不以为意,还揶揄绛雪道:“姐姐又不曾见过那小道士做法,又怎么知道他不同一般呢?我瞧姐姐怕不是动了春心?”
    绛雪恼道:“听你胡吣。”说着欲上前拧香玉的脸颊。
    香玉连忙讨饶道:“姐姐不愿意听,我不说便是,不过刚才那小道士拿了罐子来,是取了雪吧?我倒是听说那些个风雅的书生们,会用这无根水泡茶,不曾想这小道士也这般风雅呢。只他原本不是要取姐姐身上的雪么,怎么临时改变了主意?”
    绛雪说不清那道士可是看出她有了形魂,还是他只不过是临时改变了主意,可想想他当时微微一颔首,又不太像是临时改了主意,一时绛雪也有几分踟蹰。
    香玉却误会了,捂嘴偷笑了两声,转念有了个主意。
    以及她们口中的俊俏小道士,说的切切实实是林宁。她如今在外人看来就是个‘他’,而等她端着罐子回到了小天地中,回道人用她带回来的雪烹了茶,只闻了闻茶香,就不满道:“为师不是让你取山茶上的雪么?”
    林宁无所谓道:“师父,您这是瞧不上银杏么?”
    回道人见她端着茶碗“喝”,而不是“啜”茶,更为火大:“牛嚼牡丹!”
    林宁咕哝道:“徒儿哪敢嚼牡丹呀。”
    回道人起初还不明白,可等他再一愣就反应了过来,恼羞成怒道:“一派胡言!”
    林宁揣着明白当糊涂:“徒儿哪里胡言乱语了,徒儿本来就不吃牡丹的,谁知道会不会消化不良。”
    回道人:“…………”
    这事儿该怎么说呢?
    只能说回道人本不是一般人物,他是“八仙过海”中的八仙之一,吕洞宾吕祖,又称纯阳子,回道人只是他的自称罢了。而他三戏过白牡丹,当然这个白牡丹不是三官殿前的那株白牡丹,而是牡丹仙子白牡丹,这两人的恩怨情仇可是很有说头的,不然回道人也不会在这儿种了一株白牡丹,也就是林宁先前闻到牡丹花香的那株白牡丹。
    这株白牡丹就是一株普通的牡丹花,平时就养在回道人房中,林宁知道这件事,但她可不会那么明晃晃的戳穿,所以就只有半遮半掩的影射下。
    只是回道人却是恼羞成怒了,即使他没瞧出来林宁后来是在装傻,但并不妨碍他在几日后再指使林宁:“我只想喝山茶上的雪水泡的茶,快去取来!”
    林宁只能任劳任怨地出了小天地,结果发现外面早已放晴,除了山中还有积雪,三官殿前的那株山茶树上早已不见雪迹了,好吗?
    林宁微微叹口气,她想她就只有跑远一点的地方去寻山茶树了。山茶又叫耐冬,在山谷中亦能存活的,而等林宁寻了山茶,从后山上下来时,瞧到不远处赏雪亭中聚集了几个年轻道士。
    看他们的服饰,是上清宫的道士。
    林宁本来没想和他们有交集,等她正要利用缩地成寸离开时,其中一个道士从袖子中掏出了一张明黄色的空白符箓,又拿出了一个装着朱砂的小瓷盒,然后掏出狼毫笔沾上朱砂,在空白符箓上画起了曲曲绕绕的纹路。旁边的道士无不屏气凝神,看的林宁都停下了脚步,想看看那道士那符箓画的如何。
    说起来林宁并没有学过画符箓,回道人认为那不过是外力,只有本身能力不够的人才去借力,所以林宁看到其他道士画符箓,还是有那么点好奇的。
    在静等片刻后,那道士才气喘吁吁道:“画好了。”
    其他道士怂恿道:“快来试一试。”
    那道士不好拒绝,再者他当着师兄弟们的面画符箓,本来就存着要炫耀一二的心思,当下推托两句后就道:“那我便试一试。”
    尔后,那道士右手中指和食指夹住那张符箓,凝神静气后道:“天圆地方,律令九章,吾今下笔,鹑火降临!”说着将那张符箓朝不远处一扔。
    林宁先是感受到一阵灵气波动,紧接着那张符箓便自燃起来,那火苗比蜡烛的烛火要大几分,而林宁离得不近,只感受到些微的灵气波动,并没有感受到热量,想来这引来的“鹑火”也没有多少杀伤力。
    接着赏雪亭中一阵哗然,“守静师兄,你成功了!”
    “师父说这个符箓很难画的,就是他老人家十次有三次画成功都是祖师保佑了。”
    他们都围在那画符的道士跟前,少不得个个都恭维他一番,而那引火成功的守静道士一面志得意满一面谦虚道:“侥幸侥幸。”
    林宁觉得吧,这还不如带上个火摺子呢。
    林宁顿时就意兴阑珊,正准备抱着罐子离开,不曾想竟被那个叫守静的道士叫住了:“你是哪个殿的?我从前怎么没见过你?还有我瞧你似有不屑之意,难道是瞧不上我么?”
    林宁:“…………?”就事论事来说,她是并不觉得那个符箓称得上有实用价值不假,可她并没有表现出分毫不屑一顾的意思啊。更何况她并没有错过那守静道士言谈间的敌意,这才是林宁觉得莫名其妙的主要原因,她是今天才第一次见到他们吧?他们连个正面都没有打过,这守静道士哪里来的敌意?
    林宁思及此就道:“我不认为我们从前谋过面。”她的声音如山泉般清冽,又像是山间的清风明月,配上她那么一张好看的脸,本该叫人见之忘俗才是,可在守静道士听来却成了赤裸裸的讽刺,他再看了看林宁手中抱着的罐子,心中更添了几分无名火,当即便冷笑道:“这上清宫的所有师兄弟还有师父,师叔伯们,我不说了如指掌,但最起码都是见过面有过交集的,但你这个小道童,我却不曾在上清宫中见过的。”
    他说着还看向其他道士们,“师弟们可曾见过?”
    其他道士们面面相觑,他们不太清楚守静为何突然发难,但他们确实没见过林宁,当下便纷纷摇头。
    守静更有了信心:“你既不是我上清宫的道童,可为何这般胆大包天地在我上清宫后山行走?可是不将我上清宫看在眼中?”
    林宁倒也没有动怒,她试探道:“你在针对我?为什么?我说过我们并不认识,你也是第一次见到我,可你对我有敌意,而且这敌意和上清宫无关,纯属个人恩怨。但我实在想不通我们在哪儿又通过谁产生了交集,所以为了让我在被你继续冷嘲热讽时不至于一头雾水,你可以先告诉我实情吗?”林宁是真想不通,她这十年都呆在那一方小天地中,到这一回才仅仅出来两次而已。
    守静道士:“…………”
    其他道士们也看了过去,守静道士脸上顿时挂不住了,再有他也不能把实情说出来,难道让他说他是遇到一个穿白衣的绝色佳人,在打探那么一个长相俊俏,还捧着罐子取雪的小道士,却对他都不正眼瞧上一眼吗?怎么可能?
    本来守静道士就意难平,如今林宁又几句话就让他下不来台,当下就只有更火大的份,嚷道:“你这小道童倒是伶牙俐齿,我和你辩不过,那我们手上见真章!”刚才那符箓成功,当真是给了守静道士莫大的自信,更何况他也不止是在符箓上是师兄弟们中的翘楚,就是其他像于桃木剑上摆铜钱阵,还有身手也是不差的,他就不信这个年纪比他小一截的小道童,除了脸好看外还能有什么真本事。
    林宁:“……我觉得你最好不要。”
    守静道士冷笑:“你怕了?我就知道你不过是个毛还没有长齐的黄毛小子罢!”
    林宁截口道:“和女人有关。”
    守静道士:“什么?”
    林宁笃定道:“你针对我,和女人有关,对吧?”
    守静道士:“……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可他的表现出卖了他,其他道士们齐齐侧目,造成了守静道士的理智值持续下降,最终导致他涨红着脸,大叱一声,就掏出四枚师父赐下的符箓,这四枚符箓可组成一个符阵,无论谁来了都能将对方困住一段时间,这本来是他压箱底的宝贝,可如今若不能狠狠教训下这毛头小子,那他日后在上清宫还有何颜面?
    “去!”
    四枚符箓飞向了林宁,将她团团围住。
    其他道士也认出了这个符阵,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林宁:“…………”
    “怎么样——”本来趾高气昂的守静道士这时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鸡,整张脸都憋红了,随后变得煞白。原因无他,本该被困住的林宁稍稍弹了弹手指,那四张符箓就失去了效力,再然后林宁就从符箓的包围圈中走了出来。
    说好的被困住如砧板上的鱼肉呢?
    林宁在心中翻了个白眼,决定给守静点教训,她冷冷淡淡道:“守静,是吗?”
    守静道士不敢再嚣张,就连其他道士都瑟缩着如同鹌鹑。
    林宁倒没有出手对守静倒是做什么,她就只是又说了句:“很好。”尔后就从原地消失,让守静自己瑟瑟发抖,草木皆兵去吧。
    ·
    等林宁回到一方天地,回道人不耐烦道:“怎么那般慢?”
    林宁的神情也有点微妙:“在回来的路上,一个道士因为一个我没有见过面的女人挑战了我。”林宁倒是想出来这女子是谁了,大抵是那株山茶花妖——她本来没想到这方面的,毕竟她的思维更多还是停留在科学的世界嘛。
    回道人:“赢了?”
    林宁:“当然。”
    回道人也就没再问,等晚间的时候,他却冷不丁道:“你入我门下业有十年了罢,想来你当初心心念念的女子也已嫁做人妇?又或是你在等她投胎转世?为师在阴司还有一二朋友,倒是可以帮你查一查。”
    林宁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回道人说的是怎么一回事。
    该怎么说呢?她当初拜见他时,他问她想不想得道成仙,她不是说了她有一个要见的女子吗?这个女孩子当然是说白皇后啦,白皇后作为人工智能,当然不能登入仙途,只是她再怎么都没想到回道人还记得这一码事,还将它脑补成了一出《白蛇传》吗?
    这可真是叫林宁哭笑不得,她挠了挠脸颊道:“她确是不在此世界,不过这件事不需师父操心,我会办妥的。”
    回道人便道:“那你明日便下山去吧,为师希望你断去这无明爱欲。”
    林宁想了想她现在算是学有所成,下山见识下凡尘俗世正好,只是回道人这说法让她再次囧了囧:“好的吧。”
    他们师徒俩是其乐融融了,上清宫中守静道士却是战战兢兢,他很清楚他是得罪了高人,而看那人的意思是要报复回来的,可守静道士又哪舍得自己遭难,一咬牙便去求他的师父,希望师父能庇护他。
    再说某种程度上的始作俑者,即那白牡丹花妖香玉。她本来是想为她那孤高不凡的绛雪姐姐拉一红线的,适才在上清宫中打听那日的俊俏小道士,不曾想接连几日都不曾打听到,也不曾见那俊俏小道士再出现。心中不禁想:‘难道他和绛姐有缘无分?’
    (林宁:“……”)
    ·
    俊俏小道士宁在第二日就拜别了回道人,轻车简从的下了崂山。她还是做道士打扮,原先回道人送她的那柄龙吟剑被她负在身后,至于其他行李,则是放在了袖里乾坤中。
    值得一提的是,回道人传授给她的剑法为纯阳剑法。这纯阳剑法其实是从天遁剑法演化而来的,而天遁剑法是火龙真人传授给他的,其后他对天遁剑法进行了去璞存真,再加入了自己的想法,也就不能再用天遁剑法称呼之了,只是改名为纯阳剑法还是他成仙后的事,而林宁如今是得到了纯阳剑法的真传。
    又回道人自然希望林宁扶弱济贫,除暴安良,持剑斩邪魔,林宁认为只要她有机会,她定然会恪守这一师命的,而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林宁不觉得她这一世还自带死神光环,她应该抢不了阴司中阎罗王的活。
    这么想着的林宁先来到崂山下一名为胶州的州郡,先体验下风土民情么。说来也巧,林宁正好赶上了胶州中的一月一次的大集会,附近县或镇的百姓都朝着胶州涌来,还有走南闯北的商贩们也聚集于此,平日里就热闹的胶州如今可谓是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好不热闹。
    林宁选了一家茶馆走了进去,想听故事,茶馆无疑是最好的选择之一。
    这家茶馆地理位置不错,且负责招呼客人的是有二十来岁,梳着妇人髻,身穿大红五彩通袖妆花锦鸡缎子袍的妩媚老板娘,难免多引得不少男人目光,又今儿客人尤其多,倒还不是因为老板娘,而是因为店中坐着的一个算命先生。这算命先生是近来出现在胶州的,能算人生死,好似特别灵验,如今胶州集会,便有不少人慕名而来,就想叫这算命先生给自己算一卦。
    如今算命先生在茶馆中歇脚,自是带了不少想算卦的客人进来。
    老板娘殷切地招待着算命先生,等一抬头就瞧见了抬腿走进来的林宁,心中不由道:‘好一个俊俏的小郎君。’再一看人家穿着道士袍,心中又道了声可惜,饶是如此,在迎上去时,脸上的笑都多了三分:“小道长这是打从哪儿来呀?”
    林宁有礼道:“上清宫。”
    “上清宫?那可了不得了。”老板娘的惊呼不作假,上清宫本来就在他们这方圆百里的颇有名气,而她这惊呼自然也引来店中其他客人的注意,都是本地人,便争先恐后问道:“小道长是从哪位道长?”
    “我看小道长天庭饱满,怕是驱邪除妖的一把好手吧。”
    “身后背的难道是桃木剑?”
    “小道长可也会卜卦?”
    也不知道是谁问了这么一句,本来也没什么的,就像他们说背的可是桃木剑一样,毕竟很多道士都是这样的标配嘛,再有他们说“也”,自然是因为店中已有了个算命先生,而那算命先生听到这句话后,竟主动搭腔道:“不如老夫为小道长起一卦?”
    林宁:“……?”她说什么了吗?没有吧。
    不等林宁说什么,算命先生就起起卦来,片刻后愕然道:“小道长你三日之内必死!”
    第44章 聊斋(3)
    林宁:“…………”
    为什么她又遇到一个擅自给自己加戏的人?
    再者关于那算命先生的卜卦,林宁一点都没有放在心上, 于是她就淡淡道:“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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