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大家一同讨论确认过的,请愿天军营从这里迁往东海西岸的请愿书。”
奉玉问:“你们要迁往东海做什么?”
“不是我们要迁往东海,而是……东海这不是离……白及仙君仙宫比较近嘛……”
天兵回答道,说完,他看到奉玉神君的神情,又忍不住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解释道:“咳……上次从妖境回来的庆功宴上,长渊仙君喝醉说漏了嘴,我们才晓得小夫人和玄英居然是这般出身。难怪上回山神大会的时候,白及仙君竟会平白无故地路过此处……虽说这也不是什么要紧事,不过当时大家都吓了一跳。”
白秋和玄英在天军营都没怎么提起过他们的出身,天界也不兴问这个,因此大家都不太清楚,只晓得他们兄妹出生于仙家。
尽管天界不同于凡间还有门第高低之分,但因白及仙君着实是有名的神君,清逸绝尘而称东方第一仙,得知他们是他的儿女,仍是让人不禁变了对对方的印象,就像平日里和你勾肩搭背的兄弟,突然告诉你他的老爹是天帝似的。
不过吃惊归吃惊,大家心里终究是以将军为重。
只见那天兵肃了肃脸,问道:“将军这次外出……是去向小夫人提亲的吧?”
奉玉微顿,未言。
于是那天兵在奉玉面前蹲下,愈发严肃地将那卷皮纸往奉玉的方向推了推,认真地开口道:“将军,您万年来开一次花不容易……”
奉玉:“……”
天兵道:“小夫人年纪尚小,听说又是在家里长大,听玄英平日里所言,她应当颇受父母疼爱,白及仙君和云母元君想来或许不愿意让她这么早离家,您冒然前去,幸许会受到冷遇。但若是你住在浮玉山附近,或许情况就不同了,至少能够让两位仙君多考虑一二,故而我们觉得将军您应当会需要此物,便集天军营三十六军,共百万余人,准备了这份请愿书,请愿将天军营从南海迁往北海!”
“当初天军营建在南海,本是因天军营需要的云面较大,而南海离九州大陆较远,位于云上便不大引人注目,而东海也是在海上,迁一迁也是无妨的。关于天军营中天兵天将之时,将军也不必担心,其实大家平日里大都住在天军营中,移到哪里都是如此……仙宫离得近的人,也是特意将仙宫迁来的,跟着走便是。”
说着,天兵的脸色愈发凝重了几分,将纸卷完全递到奉玉面前,说:“将军您千万不要和我们客气,我们都讨论过了,无论如何不能让小夫人跑了。如此,至少可以没有后顾之忧,请将军收下!”
话完,一齐进来的天兵们纷纷认真点头,看上去像是认同为首天兵所言。
他们进来的总共是六人,大约是一人代表六支天军,总共三十六天军。奉玉听得一顿,终是将皮纸拿在手中,起手展开,大致扫了几眼。
他能够感觉到纸卷上相当充沛的仙气,应当的确是天军营中的天兵天将一人放了一缕仙气上去。这么大的工程,也亏得他们真的能弄出来,也不知是从合适开始准备的、至今弄了多久。
奉玉有些好笑地摇摇头,将视线从皮纸上收起,看向六人,颔首道:“多谢,劳你们替我担心了……不过,我如何能让你们替我出这些主意,不必如此,我心中早有打算。”
“……?”
天兵闻言,皆是呆住,不知将军是有什么打算,纷纷疑惑地面面相觑。
奉玉想了想,将皮纸重新卷了起来,收入袖中,道:“这个我亦先收下……有劳你们费心。”
……
这个时候,奉玉从袖中取出、置于白及仙君和云母仙子两人面前,便是一卷皮纸。
白及仙君稍滞了一瞬,抬手将其取过,展开,等看到里面的内容,亦是一顿。
“……这是知我要来此处,天军营中将士们赠与我的书信。”
奉玉缓缓解释道:“尽管关于书信中的内容……我已婉拒,但天军营中的神仙大多性情直爽明快,先前秋儿在天军营中小住,我手下之人都对她极有好感。她如今对此处想来也已熟悉,日后若是她仍有与天军营接触之处,仙君不必担心这个方面。”
白及的确是略微有些吃惊于奉玉竟会拿出这样的东西,旁边的云母凑过来看,亦是愣了一下。白及的手指摩挲皮纸的纸面,感受上面蓬勃的仙气,仙气多少能够感觉到一些情感,从这纸上的说法还有依附在皮纸上的仙气,竟是当真能够感受到天军营中人相当欢迎秋儿。
如此一来,秋儿这段时间在天军营中,应当是过得比较顺利的。
想到这里,白及不禁松了口气。
但他微微停顿,清冷的眸子看向奉玉,婉言道:“……秋儿尚小,且刚拜入师门不久,还未出师,因此仍在师门中,只怕不适合离开仙门。”
“我明白。”
奉玉听到此处,凤眼亦跟着沉静了许多。他道:“我虽拒了他们将天军营挪过来的提议,但此事并非没有别的办法。”
白及说:“旭照宫中只怕没有神君可居之所。”
仙宫必然有主位神仙,除夫妻亦或子嗣之外,没有两位仙君亦或是神君共主一位之说。正如各海龙王可以与龙子龙女同住,大家族共主龙宫,但文之仙子下凡历劫而成星君之后,如今便只是在其师父文曲星君仙宫中暂住,不久就会自立文星、独主仙宫,而没有和文曲星君共主文曲星之理。
白及上仙仙君,奉玉则为神君,两人没有共主一宫的说法。
“……我知道。”
然而奉玉顿了顿,仍是道。
他说:“我有些想法……物为死,而人为活,若为我一己之私挪动天军营未免太兴师动众,但天军营尽管立在远处,但我的仙宫,却是可以搬迁的。”
“……!”
白及一顿。
奉玉道:“我可将东阳宫移到东海,亦或是直接移到浮玉山,与仙君的旭照宫齐并。若是仙君觉得可行,可以同东阳宫原先立在天军营一般,有甬道连接。只是我搬过来住罢了,秋儿还可同原来一般,日后如何,等她出师后再说。”
奉玉说得平静淡然,仿佛只是镇定地称述事实,然而从他的语气构想中,也可听出他思索此事,只怕并非心血来潮。
如此这般,连白及听得都有些哑然,虽说他平时就少言,可是这会儿沉默的时间却未免太长。
云母亦是对奉玉神君直截了当地决定搬过来的决定吃惊,她心里也有些不舍自己整天圈在尾巴里抱着的小女儿突然就搬到别处去,毕竟若是没有奉玉,他们一家人可以同住很长一段时间,但见奉玉让步至此,又觉得好像并非不行。
云母想了想,说道:“如此……未必不可行。只是神君所言,应当还算是日后之事……秋儿还回家没有多少时日,之前我们未曾听她提过神君,关于提亲之事……主要还是看秋儿如何想的。且秋儿年纪小,婚姻又是大事,哪怕她之前有决定,也还是让她多考虑些时日……”
白及听妻子如此说,稍顿,觉得没有什么需要补充的,索性不再说话,只点了一下头,便闭目凝神。
奉玉本也没有准备立刻定下的意思,他之前将临时仙宫立在云外,便是做好了在这里小住些时日的准备,此时听白秋的母亲这么说,便已觉得满意,绷紧的精神微微放松了些,行礼应道:“好。”
……
另一边,白秋从主殿出来以后,就回到了自己所住的院舍中,坐立不安地等着奉玉和爹娘那里传来消息。
她这日按理来说本还是应当要听父亲讲道、跟娘亲学琴的,可是由于奉玉的突然来访,功课也都搁置了。她化成狐狸在院子里跑了两圈,追了三只蝴蝶,在床上打滚、梳尾巴,将自己的九条尾巴来回数了几百遍,可是即便她如此消磨时间,心中焦虑却仍是未减。
她时不时就从院子里跳出去,偷偷摸摸地往内殿的方向看一眼,想要探探奉玉和爹娘那边的情况,谁知他们一说就从白日说到了夜晚,直到天黑了,她都没瞧见奉玉从爹娘屋里出来。
这么晚了,白秋也没法继续趴在门口等,只得回到自己屋里窝在床上。
这般情况,她虽是可以庆幸都到这个时间,爹娘即便再想找她问情况,最起码也要等到明日……可是一点奉玉的消息都没有,她又对未知感到惴惴,而且就算现在奉玉出来了,恐怕爹娘也不会让他这么晚留下……
白秋在床上团成一团,颇为不安地翻来覆去。尽管还未到她平日里就寝的时间,可却已经开始怀疑自己今夜是否能够睡着……
白秋努力控制着自己不要胡思乱想,使劲闭着眼开始提前酝酿睡意,然而根本不行……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隐约听到一点很轻的脚步声,接着,窗户那里传来一些响动。
她一惊,连忙从床上跳下来,拖着尾巴蹦到窗边,等看到窗外之人,她忽而一愣,忍不住想要揉揉眼睛。
本以为今日已经见不到了,可是此时,他却站在窗外。
奉玉从内殿出来后,便匆匆赶来,还不等他敲窗户,便见白秋在屋内高兴地唤他道:“奉玉!”
第130章
白秋向来不善于撒谎, 表达感情亦相当直白。此时奉玉便看着她一见到自己, 立刻欢快地跑了过来!整只小白狐狸在窗户底下跳来跳去, 九条漂亮的尾巴一甩一甩的, 她的眼眸中丝毫没有掩饰欣喜之色,眼底缀满了星光。
现在的时间已经不早了,他在白及仙宫中停留的时间着实不短。奉玉本以为白秋肯定已经睡了,他还特地绕路过来,不过是因思念、是因放心不下, 并未期许还能见到她, 故而此时看着白秋高兴地向他跑来, 反而愣了一瞬。
不过一小会儿的功夫, 白秋便已冲到面前。她蹦来蹦去地用那双含着星光的眸子高兴地看着他, 惊喜地问道:“你出来啦!你来看我吗?怎么样啦?”
蹦了一会儿,她又担心地问道:“你还好吗?我爹娘有没有生你气?”
“没有。”
奉玉看着她各种情绪毫不掩饰的神情, 还有眼中的关切之意,不由淡笑, 应道:“在里面待得久,不过是需要说明的东西多了些,他们没有为难我。”
“真的?说来时间都这么晚了,他们还同意你过来看我呀?”
“这倒没有。我是寻着路, 自己偷偷过来见你的。”
“……”
白秋迎着奉玉如夜色般镇定安然的凤眸, 被他一句话说得脸红。她能够感觉到奉玉正站在窗外灼灼的望着她, 这种目光令她觉得羞涩, 却又隐隐有点高兴。
白秋这时还在窗边跳来跳去, 她竭力压抑着情感,让它们不要满溢得太过火,可心里还是激动得简直不知该如何才好。她原先未见面时还不觉得,而现在看到了奉玉的脸,才发觉自己竟然这般思念他,以至于这会儿眼眶都有些发酸。
若是仔细算起来,从文之仙子回天那日分别后,他们两个也有好几日没有见了。除了奉玉独自进妖境中的那四个月,他们已好久没有分开这么久过。
白秋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奉玉的面容,尽管之前在主殿也算见过,可是当时有爹娘和兄长在场,奉玉又直截了当地说自己是来提亲,主殿内气氛不对,白秋又不好直接和他说话,因此直到此时她才有机会好好看他,此时才算是两人重逢,可偏偏两人还隔着扇半开半掩的窗。
白秋也难言心中是什么情绪,只飞快地跳到窗沿上,冲过去想抱抱他。
许久未见,奉玉又何尝不是如此?他神情不显,但风平浪静的外表下汹涌的情绪只会更甚,迫不及待地想将她拥入怀中。见白秋跑来,奉玉便抬手去开窗户,然而下一瞬,他的动作却顿住了——
“嗷?”
白秋前爪搭在窗户边上,有些不解奉玉为何不继续了。
这时,奉玉似是思索了片刻,方才回答道:“这扇窗户……好像开不了。”
“嗷呜?”
白秋疑惑地歪了下头,说:“不会吧,我今天早晨还开过呀……”
说着她亦脑袋一低,努力地用额头去顶窗户,谁知这扇看似轻巧的窗户竟纹丝不动,她的后脚蹬着蹬着都往后退了,窗户却仍然开不起来。
奉玉站在窗外,微顿,神情若有所思。
白秋推不开门,急得原地打转,额头上亦微微冒出汗来。她想着奉玉进不来,那她出去就是了,急急道:“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钻……嗷呜。”
白秋刚刚想努力一下从开了一点的窗里钻出来,可还不等她探出头,就像是撞上了一面透明的墙壁,很快被挡了回来。白秋呜呜地叫唤了两声,又风风火火地跑去门那边,可是仍然是如此。她急得想哭,焦虑地在门窗边上团团转,可是还是没有办法。
奉玉在屋外,从他的角度看不到白秋那里发生了什么,但听到有声音,问道:“怎么了?”
白秋在里面小声道:“我这里也出不去了……”
奉玉:“……”
白秋:“……”
白秋问:“你能解开吗?”
“唔……”
奉玉沉吟了一会儿,方才压低声音,缓缓道:“你房间附了仙术,仙君亲自下的禁制……我大约开不了。”
奉玉都解不开的禁制,在屋中设下禁制的人是谁,简直不言而喻。
眼下这般情况,奉玉当然能猜到这道仙术多半是白及仙君亲自降下用来提防自己的,再看眼前着急的小白狐,奉玉不由觉得好笑,心却柔软成一片。
他定了定神,索性收了原本还准备推窗的手,轻声唤道:“罢了,也无妨……我本来便是过来看看你,只要看到便可以了。”
说着,他见白秋还徘徊在窗边不愿意走,又道:“你若是暂时还不想睡,不如坐下来陪我聊聊天吧。”
反正两人碰不到对方,索性真的背靠着墙坐了下来,白秋见奉玉坐下,便也跟着坐下了。两人在窗户两边背对背靠着,中间一墙相隔,但仙气随着空气流通,他们似乎隐约都能察觉到对方就在离自己很近的地方,令心绪都渐渐地安心下来。
奉玉背靠墙面,面前便是白秋的院落。仙界的夜晚微凉,空气中带着不令人难受的亮起,白秋院子里整整齐齐,除了花植,还有有些简单的陈设和盆栽,奉玉抬眼望去,只见青瓦屋檐之上,一轮皎白的明月正升到高空,澄净的月光如温柔的流水一般落了下来,照亮花墙一隅……夜布清澈,星星点点的银光错落于夜色之中,群星会作银河,光亮犹如一道星河将夜海分为两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