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都是没娘的孩子,从小到大便是乳母一把手拉扯大的,说是主仆,其实和母女又有什么区别?乳母若是没了,姐姐在这世上便真的是孤苦无依了!”
“丁妹妹,你是仙女般善良的人儿,求求你了,要打要罚我们都认了,只是不要夺了乳母的命啊!好妹妹,姐姐求你了!她不是故意的,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只要你肯放过她,姐姐给你当牛做马也会报答你的,好妹妹,你就求求老侯爷,饶了我乳母吧!”
丁淑仪莽撞没心机,可有一点,她是真的心善。看杨芮雪哭的那么惨,再推及己身,自己身边也只有一个贴心的乳母体贴入微的事事照顾,自然是晓得杨芮雪对乳母的那种情感的,便动了恻隐之心。
可她还没说话呢,张崔氏便先冷冷的开口了:“杨小姐你这话就错了,女儿家的清白是命一般要紧的大事,那刁奴害得丁小姐意外落红,这无疑是毁了她的一身,丁小姐往后这姻缘得多坎坷?可是她区区一个刁奴偿命能弥补的?”
张崔氏不止和那乳母是有什么深仇大恨,从方才进来便端着的不偏不倚的态度,此时在那几句话里变了味,江秋意眼眸深深,若有所思。
那乳母张氏此时已经被堵住了嘴,可她却在听了张崔氏的话之后越发疯狂的挣扎起来,拼命的从嗓子眼发出些不知道是什么的声音想为自己辩驳。
“可是丁妹妹的伤依然如此,就算是杀了乳母也于事无补啊!老侯爷,丁妹妹,求求你们了,就高抬贵手饶了她吧!”
杨芮雪脑子清醒之后不敢再抬着大将军府的威风其实还有一个很隐晦的原因,杨力大将军当年参军时和定远侯府的那五虎上将是一双筷子在同一个锅里头搅过的,又受过不少老定远侯的提携,渊源深的很!
若不是后来定远侯府没落了,搬出了长安,杨力大将军又常年在南境,北境边塞军中行走,甚少留在长安,两家只怕是不会断了联系的,这也是丁淑仪这么快和杨芮雪穿同一条裤子的原因之一了。
这时候丁淑仪想起自己意外落红一事将成为婚事的大阻碍,便又有些恨了起来。可是她不知道该恨谁?
那个恶妇是甩了她一把,可要不她也杨芮雪在背后嚼舌根被张崔氏听了去,出来打抱不平又差点被自己动手打了,那恶妇也不会无缘无故甩自己一把的。
而她那一甩手其实也真的没有把自己怎么样,乳母张氏这一承认,她才脑子清醒过来,那天晚上摔倒确实是因为从后面被绊倒了。
但真要说让她去恨张氏吧她其实也恨不起来,张氏不是说了嘛,慌乱之下怕她殃及池鱼伤到杨姐姐,护主心切才会不小心绊倒她的。
说起来也只能怪她自己倒霉,听说过有孕的女子摔一跤把孩子摔没的,就没听过没出阁的女子把清白给摔没的。
丁淑仪严重怀疑江秋意这诊断结果的可信度,不过她也想不出来那个恶妇干嘛要撒这个慌,当时这罪名可是扣在她头上的!
她想了一通脑子里还是乱糟糟的理不清头绪,安神药的药效还没有完全散去,丁淑仪便面露倦色了,毕竟她做事从来都是不过脑子的,今天这前前后后的左思右想,实在是累着她的大脑了。
没想明白,却又不忍心,便对老定远侯说:“祖父,要不还是打一顿板子算了,她也不是故意的,杨姐姐就剩这么一个依靠了。”
哪知老定远侯却语气僵硬的很:“淑儿这是什么话?一个贱奴怎么就成了千金大小姐唯一的依靠了?你这话将你杨伯父置身何处?可是在讽刺他没有尽到为人父的责任吗?”
丁淑仪最不喜欢跟祖父讨论“为人父的责任”这一话题了,每每提及总是要不欢而散的。
这么多年,祖父再疼她,也不肯让她去父亲的院子里请一次安,她丁淑仪活到今年十五岁,连亲爹的一面都没见过,明明就住在一个府里头,说出去她都怕别人笑话她爹不亲娘没有的。
提起这个,丁淑仪撅着嘴冷哼了一声便不再言语了,一如往常的跟老定远侯置了气。
而老定远侯将自己的傻孙女收拾妥当了,便一门心思的转过脸来对付哭哭啼啼的杨芮雪。
“孙侄女啊!今日老夫倚老卖老了,便叫你一声孙侄女吧!其实按说老夫借住在你们杨府,本不该如此托大嚣张跋扈的非要棒杀你的乳母。”
“但为着你父亲与我那几个不幸的儿子曾经的一份情谊,今日老夫便是背了那越庖代俎的罪名,也要替杨力清理门户了!这张氏大将军府是断然不能留的了!你瞧瞧她撺掇的你一个好好的姑娘家啊都干了些什么事儿?”
老定远侯远远的看着已经被拖到门槛边上的张氏,目露凶光。
“千金贵女该矜持该守礼,当年你忤逆父命独自上了谢家门,便是这刁奴在一旁纵容的,回到长安以后她不止没有尽到乳母的本分好生规劝你修身养性,放倒是一味的帮着你打那些不该打的主意,作为奴婢,她已经是犯了大错了!”
确实,若是没有张氏在一旁一直煽风点火的鼓励杨芮雪,杨芮雪恐怕早就死心了,而且杨芮雪搭上丁淑仪这根线和拿她当枪使给自己打头阵,这可都是张氏出的主意。
“为了我那精忠报国的杨侄儿着想,今日老夫便做了这恶人,也算是给我们家淑儿讨回一个公道了!来人,拖下去,活活打死!”
老定远侯不再废话的挥了挥手,张氏便越越拖越远了,杨芮雪发了疯的冲出去拦,却被服侍丁淑仪的婢子拦住,推搡着往内院去了,压根就救不下张氏。
第572章怎会害他!
解决了问题,老定远侯便打发了丁淑仪去休息,丁淑仪心里头正不舒服呢,闷闷的就走了。
老定远侯这才得了空和江秋意张崔氏分别说了几句,无非是说丁淑仪叫他娇惯的无法无天了,杨芮雪身边没有父母家人照顾,也是可怜,年轻人不懂事难免犯错,请多多包涵治之类的云云。
好容易等老定远侯说完话,江秋意道完别,和张崔氏一同离开大将军府,却发现张崔氏这个今日为她仗义执言的人,居然不等她道一句谢就急慌慌的想走了。
江秋意自然要拦:“张夫人辛苦了,为了我跑这么一趟,为了感谢你,请随我一同去侯府喝被清茶吧!”
瞧出来张崔氏想脚底抹油,江秋意哪里肯放人?她还一肚子疑惑等着张崔氏来解难答疑呢!上去一把就琐死了张崔氏,除非她豁出去在大将军府门前和她拉扯,要不然是跑不掉的。
张崔氏果然不敢明目张胆的挣脱她却又十分不情愿去,只好眼光躲闪的说了句:“不了不了,举手之劳而已,侯夫人不用客气的,喝茶就免了吧,我家老爷还在家等着我回去呢。”
“这不防事的,我遣人去和张大人说一声你在我这儿便行了,再说了刺客一案还没着落呢,张大人到底是在刑部当差的,平时怎么样不要紧,这档口只怕不好在家躲懒了吧?想必还在当值不曾回家呢!”
张崔氏不敢抬头去看江秋意那双仿佛能看穿世间一切谎言的眼睛,心中只觉得,这个女人太聪明,自己不是对手,可有些事儿,她是真的不能说啊!所以张崔氏无论如何都像躲。
“张夫人不要着急,几时能回去端看你和我之间有多坦诚相待了!”
江秋意笑语晏晏,几下推搡拉扯便把张崔氏弄上了马车,张家的奴仆无法,只好驱赶着自家马车在后头亦步亦趋的跟着。把人弄上车,江秋意却不着急着刨根究底了,她得想想从哪儿问起。
张崔氏很是心虚,虽然她和张叔泉两夫妻一贯做人不简单,可这位年纪轻轻的侯夫人却长了一双清亮的眼睛,只消定定看你一眼,便叫你心头直跳,恨不得将瞒了她的事儿脱口而出。
可张崔氏心里头很清楚,有些事儿,便是十大酷刑上身都是不能往外露出去半个字的。她正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呢,江秋意就缓缓开了口。
“当年杨芮雪和张氏在谢家小住时,那乳母张氏时常和谢家庄的人呢打听庄之的青年,年龄单挑着和谢六郎差不离的,问东问西,恨不得将人祖宗十八代都问出来。”
张崔氏霎时间白了脸,哆嗦着唇不敢接话。心中只想着该如何应对?该如何应对?她,她,她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
江秋意看她这神情一颗心便越发的往下沉了,她一挑眉:“那张氏必定也是你们小张氏门中之人吧?张夫人来时张大人怎么交代的?难不成他也糊涂到以为我是可以轻易糊弄过去的?”
张崔氏咬住下唇,不肯说话。
“南燕王拿出了一块玉佩非要说六郎是燕人,倘若这个身份被坐实了,那他这天下兵马大将军便也当大头了,陛下再信任他也不可能放任一个燕人掌管老秦的兵马的。只怕这长安,我们也是不能再待了。”
江秋意语气淡淡的说着,可她的眼睛亮亮的半点忧伤烦恼的意思都没有,反而是大大方方的承认了:“这样也好,我一贯就不喜欢长安,如今婆母也渐渐的年岁大了,孩子们又小,他解甲归田了是再好不过的了,往后家里人再也不要担心他有什么危险了。”
江秋意不喜欢长安,她简直是和长安八字相克的,待在长安总是诸事不顺,这一点小张氏的人可是打听的清清楚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