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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约莫是吧,原先与他们说好的联络地也不能用了,眼下只能期盼,他们比另一拨人先找到我们。”公仪疏岚以手作梳顺着她的发丝,心底始终不安定,这种处于被动的感觉令他心烦意乱。
    看着他好看的眉眼间有了轻愁,慕听筠忙拍拍他的手臂转移话题,“对了,我听大娘说,有了身孕后不能吃羊肉,可是我在南平还吃了羊羹。”
    “只是些说法而已,无碍的,等脱了困,让大夫好好给你瞧瞧。”公仪疏岚亲了亲她的眼角,深眸微沉,这样住在这里太令人不安了,不能停留下来。
    慕听筠打了个呵欠,趴在公仪疏岚的怀里打瞌睡,瞥见牛婶提着一块肉进来,喜气洋洋的模样,打起精神问:“大娘,是有什么喜事儿吗?”
    “我家三娃明天要带女婿从县上回来哩,多备点菜明儿好好吃一顿。”
    “大娘的女婿是住在县里啊?”
    牛婶拿了刀在厨房里剁肉,刀落在菜板上发出极大的声响,她还不忘扬着嗓门回她,“是啊,可是个秀才呢,咱们三娃长得好看又贤惠,就该配那有才学的。”
    慕听筠闻言不知想到什么,偷笑着说:“夫子你说,若是大娘的女儿未嫁,又听说你文采斐然,会不会想将你们许成一对儿。”
    “家有悍妻,岂敢再娶。”公仪疏岚似笑非笑,低头轻咬她的鼻尖。
    “我哪里悍了,”慕听筠咕哝,“不过不许再娶倒是真的,想必你也找不到像我这么好的姑娘了。”
    公仪疏岚低笑,“是,我的兜儿是全天下最好的。”
    翌日,将近午时,忽听有热闹声由远及近而来,慕听筠这些日子一向贪睡,早前起来遛弯后又钻回了被窝,听到嘈杂声禁不住哼唧。
    公仪疏岚动作清浅且有规律的拍着她的被子,未几时小姑娘蹭蹭被子又陷入沉睡,他垂眸细思往后的棋,只是现处于村里,好处是他们几乎不出门,这里每户人家都相隔甚远,不容易被人发现,坏处便还是消息闭塞。
    正苦思着,外面蓦然传来人声,“小婿见过岳父、岳母。”
    牛叔和牛婶笑得合不拢嘴,连声道:“快快,都是一家人,行什么礼,赶紧歇一会儿,马上就能开饭了。”
    “娘,我帮你。”
    书生装扮的方淮对牛叔道:“小婿陪岳父聊聊天罢。”
    在灶台处帮忙的牛月兰随手在布围裙上擦了擦手说:“娘,我记得咱家还有几匹新料子,我想带回去给茹儿用。”
    “在东边那屋呢,”牛婶随口道,而后突然想起来一事,又忙将她唤住,“你且等等,东屋现在有客人,等用完饭跟人家说声在进去拿吧。”
    “客人?是咱家哪来的亲戚吗?”牛月兰奇怪的问。
    “不是,是出来游玩不甚落水的小夫妻两,被去打鱼的你爹救回来了,眼下那男人有伤,就借住在这儿。”
    牛月兰恍然,“既是借住在这儿,是不是还给了银钱?”
    “自然是给了。”
    “那娘,能不能借点银子给我,方郎他马上进京赶考了,可那需得不少钱呢。”
    牛婶炒菜的动作一顿,过了几息才说:“已经花了不少了,你二哥家刚添了个男娃,昨儿借了不少去。”
    “娘,我生了个女娃,在方郎家日子本就不太好过了,您就借点钱给我,等方郎考中了,您脸上也有光不是?”牛月兰低头抹着眼泪,她这门婚事是从小订下的娃娃亲,看着让村里人羡慕,实则婆家看不起她大字不识,总是有些欺负她。
    牛婶看着女儿泪眼巴巴的模样,心里又恼又无力,“行,那娘先借你们点儿,不过兰儿呀,娘把你嫁过去可不是想看你受苦的。”
    “我知道,我现在怀的这胎人都说是个男娃,等生下来了,我日子也会好过些。”牛月兰摸着肚子,眼睛里满是憧憬和希望。
    牛婶不知怎的就想起前两日,那小夫妻两坐在树下说话,小姑娘问及生男生女好时,那男人毫不犹豫的说了女娃,没有一丝勉强糊弄的模样。
    现在看看女儿,莫名想老泪纵横,虽说以前也曾因为大娃、二娃短缺过她,但也没想让她到婆家继续过苦日子啊。
    这般想着的牛婶,再看方淮就没了以前的好脸色,不过总归还是收敛了些,以防女儿回婆家后因此受气。
    摆好饭桌,方淮望着不大的木桌上满目琳琅的饭菜愣住,“岳父、岳母,怎的做了这么多菜?”这得要不少银子吧。
    牛婶正想嘲讽几句,看到坐在他旁边忙着摆放碗筷的女儿还是咽了下去,耷拉着眼皮说:“家里有贵客借住,这是报酬钱。”
    方淮拿木箸的手稍稍一顿又恢复如常,仿佛心不在焉的问:“这等偏僻小地,怎会有贵客?”
    牛婶还未说话,牛月兰已经张嘴将她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
    “既是贵客,小婿当去拜访一二。”方淮眼里闪过算计,面上却端正诚恳的说道。
    “贵客们正用饭,不好打扰。”一直闷声不吭的牛叔开口道。
    方淮紧了紧手指,笑着说:“这倒也是,那等用完饭吧。”他抬手夹了一箸菜放进牛月兰碗里,就见牛月兰脸上欣喜的闷头细细品尝,许久都未嚼咽下去。
    以往没注意他们相处细节的牛婶看着,心里更冷,情不自禁的想起东屋那对儿,长长一叹。
    东屋里,公仪疏岚用汤拌了碗米饭喂了她半碗,就见她摇头表示不想吃了,心下担忧的哄道:“吃的太少了些,孩子会饿的,乖宝儿再吃几口。”
    想到肚子里的孩子,慕听筠这才懒懒的张嘴,潦草咀嚼了几口就咽了下去。
    不知怎的,这几日她胃口一直不大好,只是碍于孩子强迫自己多吃几口,即便这样,饭量跟以前相比还是差了些。
    公仪疏岚仔细的擦拭她手指、唇角,抱她到床上睡,凝神看了她许久,决定还是早些回去为好,她若一直这样,他又怎能放心。
    正打算揽着她小眠一会儿,忽听门被扣响,公仪疏岚只得放轻动作下床开门。
    门打开后,他望着面前陌生男子,微微蹙眉,“何人?何事?”
    第80章 人家(二)
    方淮一见着门内人的模样, 便知此人定然不凡,且不说俊逸样貌,那周身清冷威严的气质,想也不是一般人会有的。
    想到此, 他长施一礼道:“小生乃牛家女婿,听闻有贵客借住, 特来拜访。”
    “嗯。”公仪疏岚不想吵了兜儿, 冷冷淡淡的应声, 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没有一丝情绪。
    方淮稍稍一愣,踌躇片刻后才道:“小生家住平青县,听闻贵客有伤,不如明日小生领大夫来为您瞧瞧?”
    “不必了,伤已无碍。”
    “那, 就不叨扰了。”方淮话无可说,只得告退。
    公仪疏岚浅浅颔首, 利索的将门掩上。他神思不明,隐隐察觉到迫近的危险,看来此地不能再住下去了。
    只是兜儿肚子里的孩子还未满三月,不知能否经得起折腾。
    晚些时候, 在屋里闷得久了的慕听筠想在院子里溜达溜达, 一向陪在她身边的公仪疏岚却不在屋内, 她走了一圈也未瞥见。
    “大娘, 可见到我夫君?”
    牛婶正在磨豆腐, 闻言回道:“他跟你牛叔去河边儿了, 一会子就回来。”
    在屋里收拾东西的牛月兰听见陌生的女声,诧异了一瞬,想到娘先前说的家中居贵客才反应过来,撩开布帘出去,一张眼就瞧见了布衣荆钗也掩不住满身娇贵气息的慕听筠,微微一愣。
    “这是我家三娃,”牛婶看见女儿出来,与旁边看着她磨豆腐的慕听筠介绍道,“旁边的,是三娃的夫婿。”
    慕听筠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又垂眸看牛婶的动作,略感神奇,有些跃跃欲试,但她知道,牛婶是不会让她做的,也只能看看了。
    牛月兰看了她许久,她活了十几年,还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女子,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仙女娘娘,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绝非凡姿,那身粗布织成的衣裙在她身上却如同发了光的绫罗绸缎,将那原本就姣好的身躯勾勒得更为清媚。
    她忽地心一跳,转脸看向夫君,果见方淮脸上有着痴迷之色。牛月兰心里冰凉一片,却只能克制的摸着微微隆起的小腹,甚至有些厌恶那女子为何生的那么好。
    正暗自咬牙,她余光瞥见一个身姿颀长如松柏的男子出现在篱笆外,身后慢悠悠跟着的是她的爹。
    那男子走到女子身旁,十分自然的伸手揽住她,神色温和的对她说了几句话,就见那女子绽放出笑靥,小指勾了勾他的衣袖。
    那两人站在一起,当真是应了‘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几个字,牛月兰为方才的想法感到羞愧,再看夫婿,果见他脸色板正,正经的不能再正经了。
    她突然有了个以往从不会有的念头,她处处小心对待的夫婿,其实也不过是个普通人罢了。
    “冷不冷?”已经要入冬了,公仪疏岚碰了碰她的脸,有些微凉。
    慕听筠摇头,把手塞进他的袖笼里,“我才出来一会儿,你去河边做什么?”
    “我们该离开了,等下雪路就不好走了。”公仪疏岚揽着她走回东屋,边走边低声为她解释。
    这的确是个问题,可当走出这封闭的村落后,他们无可避免的会撞上寻找他们的人,可能是母兄派来的人,可能是公仪疏岚的人,也有可
    方淮和牛月兰乘坐牛车回到平青县,一路上方淮面色都不大好看,一句话也没说,下了牛车后径自进了门,门口迎接着的小丫鬟也媚笑着跟着进去了,只留牛月兰和那些从娘家带回来的东西。
    方家并不大,只是间一进的小院,却养了两个仆婢,这就使得居所有些拥挤,也更费银子了。然方母认为自家儿子总是个有出息的,借了不少银钱供家中使用,自然大部分都是用在了方淮身上,还以不能妨碍儿子读书沉溺闺房为由,硬是将原本服侍她的丫鬟‘塞’到儿子身边,盯着夫妻两的生活起居。
    日子久了,那丫鬟自然就生出了念想,不将这个全家人冷漠以待的少夫人放在了眼里。
    牛月兰嘴里泛起苦涩,她拎起用布包裹起来的腌肉、腊肠等等,费力的拿进小厨房,又转回去拿别的,她还怀着孕不敢使力,来来回回三趟,才将东西都拿回院子里,放下包裹后,才见到那不知在哪偷懒的小厮进来,装模作样的说了几句,转而去砍柴。
    一个人在房里睡了一夜,翌日她坐在里屋绣花样,却见方淮脸带笑意的大步而来,进屋就说道:“你给家里去个信,问问那一对夫妻走了没,若是还未离去,就先多留一日。”
    “这是为何?”牛月兰疑惑的放下手里的活计,仰头问夫君。
    方淮却不欲再说,将一封信笺放在她面前,“后街的云生不是你同村的么,听说他要回去,你让他捎个信总不难吧。”说完,他转身就走了。
    “云生……”牛月兰脸色煞白,云生是她打小一起长大的伙伴,自她十三岁后就为了避嫌鲜少有来往了,可方淮自从听了这个人后,总是在她面前有意无意的刺两句。
    他一直未娶,谁说就是为了等她了?
    犹豫了片刻,牛月兰还是捏了信封去后街找云生。她刚站到医堂门口,一个长相干净的青年就迎了上来。
    “阿兰?啊不,方少夫人,你是哪儿不舒坦吗?”青年显然有些诧异,亦有些难以发觉的担心。
    牛月兰摇头,将手里紧捏出褶皱的信封递给他说:“听说你要回村,劳烦你帮我把这信带给我爹娘,他们不大识字,估摸还得要你代劳读出来。”
    “好好,给我吧。”云生接过来平平整整的放进袖笼里,而后两人陷入无话的尴尬境地。
    “我…家里还要煮饭,我先回去了。”牛月兰摸摸干燥的头发,有些局促的说。
    云生顿了顿,才点头,“那你慢走。”
    时辰确实有些晚,她就挑了条偏巷,哪知刚进去就看见了夫君和一个陌生的男人站在一起。也不知怎么想的,她心一跳,转身藏了起来。
    “如若那确实是我们要找的人,好处少不了你的。”
    “定然是的,”方淮斩钉截铁的说,“他们出现在我岳父家的日子与你们说的差不离,且他们的样貌的确出色得不似小门小户。”
    陌生黑衣男人阴测测地说:“如果是最好,我们的人正在往这赶,只要拖他们一日就够了。”
    “已经让我那婆娘去送信了,不会误了您的大事。”
    之后两人又说起报酬的事来,黑衣男人许的银钱让牛月兰听得心惊肉跳,她动作轻微的从原路退回去,靠在墙壁抚着砰砰乱跳的心口,禁不住胡思乱想起来。
    依照这男人的语气,分明是寻仇的!那家里住着的那对客人不仅可能有事,就连爹娘都可能受牵连!
    牛月兰使劲搓了搓脸,她又头一次对夫君产生了憎恶感,他与旁人做这等伤天害理的交易是,可曾想过她的爹娘!
    “不,不行,那封信不能送出去,得换个说法……”牛月兰喃喃道,顾不上隐隐作疼的肚子,快步朝医堂的路返回去。
    这边的公仪疏岚正携着小妻子与牛叔牛婶告别,两人在东屋的枕头底下塞了些碎银子,换了身绵厚的衣裳,尤其是慕听筠,几乎被公仪疏岚裹成了胖嘟嘟的雪团。
    见他们手拉手出来,牛婶忽然就明白了,“这是要走了?”
    “是,入冬了得早些离开,不然下了大雪就麻烦了,”公仪疏岚温温一笑,郑而重之对他们行了个礼,“这几日借住与此,有劳您二位照顾,实在打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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