芮云常本来是长年无休的,偶逢节日放个假, 不是要去宫里参加大朝会陪皇上过节,就是有公务要处置,一年到头真难得休息几天。
且就是平日里的作息他也没个准,白天晚上不管什么时候,只要有公务,他总习惯立即处理掉,若是晚了,就直接睡在东厂不回家了。因此魏氏才说他不着家的。
不过这一点自从与莫晓在一起之后就渐渐有了变化。不管多晚结束厂务,只要不是半夜里,他总是回到晓春堂去过夜。
那还是在婚前,婚后那就是不管多晚都会回家,不再在东厂过夜了。
一日芮云常又是深夜归家,发现莫晓没睡,仍在等他。
他微觉诧异:“出什么事了?”阿晓很少有这么晚还不睡的时候,定然是有不同寻常的事情发生了。
然而回忆方才他进来时,下人并未提及府中有任何非同寻常的事情发生啊……
莫晓朝他点点头:“是有事,我要和你谈谈。”
芮云常走到她身边坐下。
莫晓问道:“阿晨,你还记得你在大婚那天晚上是如何对我承诺的吗?”
芮云常想了想,略显迟疑地道:“你说的是我不仅要与你度过十年,还有之后的二十年、五十年、这一生这一世甚至是来世那句?”
那天晚上他与她说得话可不少,床笫之间缠绵情热之时更是说了不少情话,但若论承诺,分量最重的就要数这句了。
但好端端,她为何会提这件事?
莫晓望着他点了点头:“是这句。你虽这么说了,却不是真心的。”
芮云常挑眉:“阿晓,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转念一想,“今天谁来找过你了?”
莫晓摇头:“我没误会什么,我也不是怀疑你什么,我只是觉得你做不到你承诺的五十年。”
芮云常微一愣怔,轻笑道:“也是,人生七十古来稀,五十年确实有点勉强,那就四十年吧。”
莫晓轻叹口气:“阿晨,你要知道,你的身体所能承受的疲劳是有限的,也是会累积的,你以为今天少睡会儿没事,明天少睡会儿也没事,偶尔一夜不睡也不打紧,你熬得住……”
“可这些,你的身体都给你记在账上了,迟早要还的。”
莫晓接着道:“阿晨,我知道你原先睡得不好容易醒,养成了少睡的习惯。但你最近已经很少做噩梦了,却还是睡得这么迟。这样对你五脏都有损伤,而伤得最严重的就是你的头脑。”
“我们常说心思心思,可人思考是用头脑而不是心脏,你若是一夜不睡,定然头昏脑涨,思绪不能集中,反应也不如平时那般敏捷吧?那就是头脑疲劳了,累积了不利于思维的毒素,而这些毒素只有在睡眠中才能一点点清除,睡得时间不够,毒素不能完全被清除,那就累积起来,日积月累,渐渐影响头脑,让你的思维变得不那么敏捷与缜密。”
此言一出,芮云常不由意动。
莫晓知道他其实不怎么在意别的方面,却很在意自己思路是否缜密,是否敏锐。这段话也是特意侧重这方面来劝说的,看来确实有效果。
她接着道:“我真的担心你,若还是这样经常透支,你的身体总有一天会垮掉。即使不论这些,即使你仍然活到了七十岁,可如果你这辈子的时间都是在工作,没有放松没有休息,这样的日子十年与一天又有何区别?若始终都不能在我身边陪伴,那么你承诺我的这四十年又有何意义?”
她吸了口气,还准备继续劝说,芮云常勾着她的腰把她搂进怀里:“知道了,我答应你会改的。”
莫晓稍稍后让,看着他:“你可别敷衍我,要真的改变才行啊!”
“夫人有命,岂敢不遵?”芮云常手臂一紧,往她唇上亲了下去,手也不闲着,抽松了衣带直接伸进她怀里去,“时辰既然不早,就要速战速决了。”
莫晓轻轻挣脱开他,微红着脸瞪他一眼:“才说过你就当耳边风吹过么?这都什么时辰了还不睡觉……”
芮云常将她推倒在榻上,手撑在她头边。
莫晓仰躺着望上去,他长眸微弯,勾唇浅笑,嗓音放低了带着点沙,带着点挑逗:“不想要么?”
“…………”
他轻笑起来,松开了她:“我去洗漱,你先睡吧。”
莫晓:“……”
不带这么把人撩完就跑的!
等臭狐狸洗完回来看她怎么撩回去!然后来一句“不早了,歇息吧。”哼!
芮云常洗漱完回来,里屋就点着一盏烛灯,烛芯半剪,火光微弱。
他走近床边,见莫晓半倚在靠枕上,脑袋侧歪着,浓密的睫毛合着,呼吸匀净,已然是去见周公了。
他不由微笑,托着她后脑,轻轻抽出下面靠枕,让她躺平,再盖好被子。接着起身去柜边吹熄烛火,卧房内便暗了下来。
第二天晚上芮云常果然是早回来了。
这之后他深夜才归的次数是越来越少了,大多数时候,他在傍晚前后就会结束公务的处置,或者去晓春堂接莫晓,或是莫晓来东厂等他,两人再一起回芮府。多数时候还能陪着魏氏用晚饭。
对此最高兴不过的就要数魏氏了,最近时常挂在她嘴边的一句就是:“果然是要娶了媳妇才知道着家啊!”
芮云常送给莫晓的那个园子,原先叫芳园,如今改名为知春,已经修缮完毕。
逢着莫晓休息不坐诊的日子,他去东厂露个面就回,接上莫晓去知春园,在湖边的水榭内安闲地呆上个大半天,赏花饮茶、下下棋,若逢天气好,便去郊外骑马踏青,偶尔去探访一下芝麻。
芝麻如今已完全是头健壮而美丽的雄鹿了,只有靠着后腿上那道并不明显的旧疤才能辨认出它。
野鹿群中亦有新生不久的小鹿,懵懂而活跃,又带着点傻气,不禁让莫晓想起了芝麻在晓春堂的那些日子。
只不过雄鹿并不负责养育子女。这货如今完全就是个整天只需要考虑吃草与饮水,一有风吹草动就撒开修长四蹄狂奔,一年经历一次交配季的逗比青年。因此也根本看不出来这些幼鹿中是否有芝麻的后代血脉。
但不管如何,远远地看到它如今无忧无虑,健康而自然的生活状态,就很让莫晓感到愉快了。
春去秋来,四季轮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