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家宴办到现在也着实办不下去了,苏家人都三三两两地回了院子,很快,正殿只剩下苏智和苏皓月两人。
“二哥,我有事出去一下,你早点回去休息吧。”苏皓月起身,淡淡说道。
“等等,皓月。”苏智叫住她,却没有马上开口,而是注视了她良久,才缓缓说道:“是太子,还是三殿下?”
“正是因为我想要弄清楚,所以才出门。”苏皓月的眉眼平淡:“二哥你稍安勿躁,等我的消息吧。”
苏智看着苏皓月镇定的样子,心中才稍稍安稳了一些。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有劳三妹为我父亲奔波,你的大恩大德,我铭记于心。”
“你再说这话,我以后就真的不帮你了。”苏皓月没有再看一眼苏智,带着紫鸢碧汀径直走出府门,上了早已备好的马车。
“去崇德门。”
“是。”
崇德门外,人声鼎沸,大家知道今日陛下会在此燃放烟花供百姓观赏,所以都早早地在这候着了。还有不少小商小贩挑着货品在此出售,摆着货摊,挂着灯笼,叫卖之声不绝于耳,此时的崇德门外已经俨然成了一条繁华的夜市。
苏皓月下了车,紫鸢和碧汀跟在她身后,陪着她从这一摊逛到那一摊。
“冰糖葫芦!又大又甜的冰糖葫芦!”
“糖人!手捏糖人!小姐,要来一串吗?”
“精美的首饰!快来瞧啊!小姐,快来看看,我们家的首饰特别漂亮。”摊主见苏皓月主仆三人绫罗绸缎,便猜到她们是京都中的富家小姐,于是开口招呼道:“小姐,您瞧,我家的首饰造型独特,款式多,您来挑一挑吧!”
苏皓月闻言,莞尔一笑,走上前去,随意在摊上摆放着的首饰中挑挑选选了一番。最后,她拿起一支银钗,凑到灯下细看。
“小姐,您眼光真好!这钗子可是我这摊上最漂亮的一支了。您看它钗头嵌着明月,多别致啊!我敢跟您打包票,这钗子你在京都除了在我这,可找不到第二家有售了。”
苏皓月抿唇,她想起了即墨寒也送了她一支镶着月亮坠子的玉钗,还是他亲手所制。可是她却没有戴过,只是放在首饰盒中,时不时便拿出来擦一擦,看一看。
正当她出神时,身后突然出现了一支手,丢下一枚银锭给摊主,然后接过银钗轻轻为苏皓月戴上。
第86章 那你和我又是什么感情
“哎哟!谢谢客官!”摊主见了银子,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连连作揖。
苏皓月回头,见来人正是即墨寒,脸色微红:“王爷来了。”
即墨寒的目光中满是深情:“嗯。”
摊主见二人郎才女貌,宛若一对璧人,于是又恭维道:“小姐,您的夫君待您如此体贴,您可真是有福气啊!”
即墨寒听了这话,心里很舒坦,眼中的笑意更深了。
苏皓月今日的梅花妆娇俏却不艳丽,清雅却不素淡,此时微微一笑,眸中略有几分娇羞,更是美的倾国倾城。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即墨寒牵起她的手,带着她走出夜市。
“王爷,咱们找个安静点的地方坐一坐吧。”苏皓月提议。
“你想看烟花吗?”即墨寒偏头问道。
苏皓月摇摇头:“不想。烟花,美则美矣,转瞬即逝,有何好看。”
“好,那就去上次的雀灵湖画舫吧。”
“太远了,此时去,不知何时才能回。”苏皓月眸光一亮:“今日博雅楼不营业,咱们不如就去博雅楼吧。”
“嗯。”即墨寒点点头,毫无二话。
说罢,他们便乘坐马车到了博雅楼。
楼内空无一人,紫鸢和碧汀点上几盏油灯,将楼中的陈设烘托出了一种温馨之感,影影幢幢,倒是与平常门庭若市的热闹截然相反,平添了几许幽静。
苏皓月和即墨寒随意找了个临湖的位置坐下,紫鸢从后面端着茶具上来为二人烹茶。
窗外落雪唯美,桌上的壶中散发出了丝丝茶香。
苏皓月目光悠然,缓缓开口打破了沉寂:“王爷,今日苏家之事你应该都知道了吧?”
即墨寒嗯了一声,以他在京都的情报网,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呢。在苏皓月面前,他也压根不打算隐藏自己的实力。
“是太子的手笔?还是三殿下?”苏皓月直截了当地问道。她这句话也就表明了自己的立场,绝不相信苏镇海会真的做出这种愚昧的事情来。
“你为何不问魏景琰?”即墨寒挑了挑眉。
“他?不会。”苏皓月笑了笑:“他没有这样做的理由。苏镇山若是能东山再起,对他百利而无一害。”
“但是据我所知,苏镇山和魏景琰的联盟已经出现了嫌隙,若是魏景琰想趁着事情还没有发展到彻底撕破脸的地步之前,先将苏家整垮,以绝后患,不是也说的过去吗?”
苏皓月笑容中包含了洞悉一切的通透:“看来,我给祖母提出的让苏若雨嫁给五殿下的建议起了效果。五殿下狼子野心,瞧不上苏若雨的出身,必然不会同意迎娶她,那么二人原先牢不可破的关系也就出了裂痕。不过,我敢断定,这次动手的绝不是五殿下。”
“原因?”即墨寒直起身子,饶有兴趣地问道。
“正如王爷刚才所说,若是三殿下察觉到身边的人有异心,会先下手为强将对方铲除,但是这是建立在一击必杀的前提下。很显然,这次的事情闹得虽大,但说到底和苏镇山并无直接关系,皇帝即使要怪罪也不会真的降罪他,所以,以我对五殿下的了解,当他真的对一个人有了杀心,是不会搞这么些花里胡哨的虚招的。这次的事件,我倒觉得更是像对苏家的一个警告,重击苏镇山却依旧留着,以此来逼迫他重新选择投靠对象才是幕后之人的目的吧。”
即墨寒认真地注视着苏皓月,鼓励她继续往下说。
“如今朝中的党派纷争愈演愈烈,几位成年皇子里,太子的背后是强大的外戚势力,暂时占了优势。三殿下和五殿下平分秋色,在这两人的阵营中,任何一个人的倒戈相向都有可能给局势带来微妙的变化,所以皓月猜测,这件事正是三殿下为了争取苏镇山的支持而蓄意谋划的。”苏皓月笑容闲适,短短几句话却将如今的局势分析得十分透彻。
即墨寒听后,丝毫没有被她这一番完全不像是深闺女子所说出的话震惊,似乎已经将苏皓月当成了一位深谋远虑的谋士,继续追问:“按照常理来说,拉拢人心不是应该施与恩惠吗?魏景华反其道而行之,又该如何解释?”
苏皓月轻轻靠在椅背上,回答道“都说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没有合适契机,再多的恩惠也无法发挥预期的效用。所以将赈灾物资掉包,引得皇上震怒只是第一步,事情一旦成功,五殿下必然会对苏镇山的办事能力产生强烈不满,从而更加厌弃他。当苏镇山面临孤立无援的危难局势时,就是三殿下伸出援手的最好时机。”
即墨寒淡淡点了点头:“既然你都猜到了,还来问我做什么?”
苏皓月左手撑住下巴,目光炯炯地落在即墨寒脸上:“这些不过是我的猜测,但王爷的反应,已经证实了我猜对了。”言语中颇有些自豪。
“你已经知道了真相,下一步准备怎么做?”
“知道了又有何用?三殿下既然敢做,就不会留下把柄。无凭无据,我可什么也做不了。”
即墨寒笑了笑:“你不担心你二哥吗?”
“我早已经劝过三叔,不要淌这趟浑水,他不听,我也无计可施。”苏皓月的眸光暗了几分:“眼下,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听天由命这话,倒真不想你会说出来的。”即墨寒喝了口茶:“若只是上交了劣质的物资,圣上也不过会觉得是苏镇海贪图小利,借此机会沽名钓誉罢了。可是魏景华找了人混在灾民之中,故意将此事闹大,不仅伤了官员性命,连衙门都被烧毁了,以致朝廷颜面扫地,所以圣上恐怕不会轻饶。”
苏皓月握着茶杯的手悄悄捏紧,又缓缓松开:“没错,棘手就棘手在事情闹得太大。”
即墨寒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抬起眼眸打趣道:“没看出来,你跟你二哥关系还挺好的?”
“还不错。”言简意赅。对于其他人,苏皓月是不会完全敞开心扉的,前世的背叛将她伤得太深,以致于她不论与谁交往,都会习惯性地带上伪装。在这个世上完全可以信任的人,除了父亲母亲,再就是此时正坐在对面的那个俊美无比的男子。
对此苏皓月也觉得很奇怪,别说前世与即墨寒毫无交集,就是今生一开始跟他的接触也并不多,可是在他面前,她却觉得很安稳,很放松,可以不用再有任何顾虑的踏实。
即墨寒伸手抓住了她的柔荑,认真地问道:“那我呢?”
“什么?”苏皓月被他问得一愣。
“在你心中我和苏智的地位,孰轻孰重?”
“这这两者的感情根本就截然不同,怎么可以相提并论。”
“哦?你和苏智是兄妹之情,那你和我又是什么感情?”
苏皓月想了半天,丢出一个词:“友情。”
即墨寒的动作微微一滞,显然不满意这个答案。他撇过头去,傲娇地说道:“胡说,本王从不结交朋友,更不会和你一个女子有什么友情。”
苏皓月赶紧换上一副笑脸:“是是是,王爷您聪明绝顶,遗世独立,才不屑于和我们这种凡人做朋友呢。”
即墨寒瞟了她一眼,知道她不愿意说,也不再逼问她,只是又强调了一遍:“反正就两年,你自己看着办。”
苏皓月扶额,真是拿这个霸道跋扈的王爷一点办法都没有。
回到了望月阁,苏皓月先将苏智请了来,将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都跟他说了一遍。
苏智勃然大怒,一拍桌子痛斥道:“没想到三殿下外表光明磊落,实则却是个居心叵测的小人,为了利益,竟不惜牺牲与他毫无恩怨的平民百姓。”这个人指的自然就是他的父亲苏镇海。
苏皓月递给他一杯茶,让他消消火:“你现在再生气又有什么用?难不成你还打算空口白牙去出首皇帝的亲生儿子,身居高位的三殿下吗?就算你敢说,又有谁会信你呢?”
被苏皓月一盆凉水一浇,苏智只觉得后脊发凉,全身被颓然和无力感紧紧包围。是啊,就算知道了真相又有何用,还是救不出身陷囹圄的父亲。
“那当日检查物资的官员呢?他们当时可都是仔仔细细检查过一遍,物资完好无损啊!怎么会到了灾区就变成废物了?”
“既然你们上交时是好的,那就说明物资是在路上被人吊了包。至于那些官员,”苏皓月冷笑:“你认为三殿下不会早做准备吗?”
“对了!”苏智猛地站了起来,眼睛中闪烁着希望的光辉:“那捐献物资的名单!我们可以拿着这名单去找捐赠之人,让他们来证明我父亲的清白。”
苏皓月看了他一眼,轻轻摇了摇头:“二哥,这法子我早已想过,只是,那名单恐怕早已被大伯和大哥毁了。”
“你说什么?”苏智的瞳孔猛地放大。
“今日在宴会上三叔询问是否将名单上交,大哥和大伯父百般推诿,我就已经猜想到,他们应该是不愿意别人分了苏家的功劳,所以私自密下名单偷偷销毁,好让苏家独占鳌头。”苏皓月一字一句说道:“若是二哥不信,也可去找大伯和大哥讨要,看能否拿回名单。”
苏智跌坐在椅子上,所有的希望都在那一瞬间流逝殆尽了。
第87章 其他类型豪门贵女复仇记
第二日,皇帝急招了几位心腹重臣入宫,询问他们对于这次物资纰漏案件有什么看法。
刑部尚书严仁祖率先出来说道:“陛下,由于赈灾物资的纰漏,灾民没有得到及时的救治,湎州地区饿死冻死的灾民是其他州县的数倍。不仅如此,此事还造成了大量流民四处流窜,极大地危害了社会的安定。所以臣以为,应当对这一事件的始作俑者施以严惩。”
皇帝的面色十分阴沉,眉头紧锁,像是下一秒就要发怒了一般。
见此情景,其他人即使觉得这案件有蹊跷,也不敢帮苏镇海说话了。
“而且据昨日奉命从苏家捉拿苏镇海回来的监察御史江禄海回禀,苏家除夕家宴办得极尽奢侈,院子里四处装点了华贵的绫罗绸缎不说,这时节竟还在府中摆满了牡丹,可知花费巨大,菜肴更不必说,各种珍馐美味一应俱全,甚至连灵芝、人参等也不过是放在汤中聊以点缀的。苏侍郎为官清廉,这一度又开销远超苏侍郎的俸禄,臣不禁起疑,苏家的万贯家财又是从何而来呢?”严仁祖似乎意有所指。
听了这话,皇帝的脸色更加难看了。财富来源倒是其次,只是他一向崇尚节俭,最是厌恶穷奢极欲的享乐,所以他身体力行做出表率,很少大兴土木,也从不铺张浪费。今日得知苏镇山一个当朝大臣,却与他言行相悖,家中还如此不检点,自然是不会高兴的。
“当日参与检查物资的官员都已经招了,他们都是因为收受了苏镇海的贿赂,才会对那批物资的纰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由于即墨寒一向被皇帝器重,所以这次他也在觐见官员的名单之列。此时他看众人都噤若寒蝉,作出明哲保身的架势,不禁微微挑起唇畔,冷冷一笑。
“陛下,臣有疑问。”即墨寒开口说道:“苏镇海本非朝廷官员,却主动地为灾区筹集物资,他的目的是什么呢?”
“还能是什么,沽名钓誉,想博得个美名呗。”不等皇帝开口,严仁祖就接过了话头,语气颇有些轻蔑之意。
“没错,众所周知,这就是他的目的。那么既然他是为了名,为何还要以次充好,筹集些劣质的东西呢?毕竟这批物资出了问题,陛下第一个要找的人就是他,有人会愚蠢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即墨寒的目光三分恭敬,七分疏远,不偏不倚地阐述了自己的观点。
“楚靖王此番疑意,也有些道理。只是,商人本就是重利轻义的,会不会是因为苏镇海又想做这个出头鸟,又舍不得银子筹集好物资,才出此下策,意图蒙混过关呢?”傅太师捏着胡须,猜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