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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法师!法师!”那宫女看清眼前的人正是玄真之后,却猛地扑了上来一把抓住他的衣袖,泪眼婆娑地哭诉道:“不好了,您快去看看,太后娘娘不好了!”
    “什么?”玄真柳眉一挑,沉下脸来:“走。”
    当皇帝快马加鞭赶来时,只见那个小宫女站在殿外抽抽搭搭地哭泣。
    皇帝顿住脚步,沉着嗓子问道:“怎么回事?”
    那宫女跪倒在皇帝跟前,一边抹眼泪一边弱弱地回答道:“今个晨起不久,太后娘娘便说有些胸闷,想出去透透气,奴婢便陪着太后娘娘去御花园逛了逛,可没想到,刚回到宫里,太后娘娘就晕了过去......”
    “胡闹!”皇帝勃然大怒:“太后如今的情形,怎还能走那么远的路去御花园呢?”
    那小宫女被吓坏了,连连磕头:“前几日太后偶尔也去了御花园,可都,可都好好的,不知为何,今日却突然不好了......太后娘娘懿旨,奴婢不敢不从啊!”
    “混账东西!”皇帝重重一甩衣袖,走进了殿内。
    此时皇后已经在床榻边陪着了,她看了一眼两眼紧闭的太后,轻声询问玄真道:“法师,太后娘娘怎么样了?”
    玄真摆弄着手中的瓶瓶罐罐,声音听不出喜怒:“蹊跷。”
    站在身后的皇帝听见了这句话,加快脚步走上前来,坐在了太后的塌边:“此言何意?”
    玄真朝皇帝拱手行礼:“回禀陛下,太后娘娘原本已经大有好转,再有月余也该痊愈了。可不知为何,病情突然毫无征兆地加重了数倍。草民方才替太后娘娘把脉,发现太后娘娘五内衰竭,气血凝滞,已到了病入膏肓之境地。”
    话音刚落,只听皇帝一拍大腿,怒斥道:“玄真,你若是治不好太后,朕必要你为太后陪葬!”
    皇后下意识地一缩肩膀,对下眸光不敢直视此刻震怒的皇帝。
    可玄真反倒看起来十分平静,他淡淡说道:“陛下息怒,草民已尽了医者的本分,可太后寝宫里闯入了些牛鬼蛇神,正是冥冥之中的这一股力量冲撞了太后娘娘,实非人力可以更改。”
    皇帝的眉心拧起了一个疙瘩:“你有什么话就直说。”
    “人体中有阴阳五行,久病之人体内五行紊乱,阴盛阳衰,比常人更容易受到邪气的侵害。所谓六腑传化物而不藏为阳,五脏藏精气而不泄为阴,太后娘娘之病本就在心,草民把脉时,只觉太后娘娘心力衰弱,阴阳不调,更伴有体寒等病症,草民推断,太后娘娘只怕是被某些脏东西给冲撞了,才会导致突然病情加重。”
    前面一大堆皇帝都没听懂,但最后一句他却是扎扎实实地明白了,敢情玄真的意思就是太后撞邪了?
    这种八卦玄学他本是不大信的,可玄真言之凿凿,再加上太后这病着实蹊跷,这种情况之下,皇帝也不由地信了几分,
    更何况,鬼神之事向来说不准,大梁人对未知的神秘力量会有一种朴实的敬畏之心。
    “你说,太后这几日都见了何人,去了何处。”皇帝一只胳膊撑在腿上,冷冰冰地指了指缩在最后头的贴身小宫女。
    小宫女手忙脚乱地跑上前来,行了个礼说道:“太后本就喜清净,病后就更不常见人了,偶尔闷了,也只是去御花园里头散散步。”
    刚说完,她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加了一句:“啊!奴婢想起来了,昨日太后娘娘宣了安阳侯府的苏小姐进了宫,说是读了苏小姐的文章觉得好,便叫苏小姐进宫陪太后娘娘说说话,聊聊她的文章。”
    “哪个苏小姐?”玄真皱眉问道。
    “苏大小姐,苏皓月。”
    “她来待了多久?”
    那小宫女回忆了一下,说:“约莫半个时辰的样子。”
    听到这个回答,皇帝锋利的眉峰微不可察地颤了颤。
    “那就错不了了。”玄真狭长的眼眸中流露出了一丝令人胆颤的寒芒。
    皇后一听,心中大喜过望。正愁不知该怎么对付苏皓月,她就上赶着送把柄来了。
    “陛下,臣妾听闻苏皓月还是苏家四小姐时,就与家里的其他人相处得很不好。她的一个姐姐,两个妹妹,甚至还有另两房的几位长辈,都是在她成年之后相继离世的。民间早就有传闻,这丫头邪乎得很。”皇后在一旁添油加醋道:“太后缠绵病榻,哪里受得了这种不详之人的冲撞,也难怪太后的病情会陡然加重了,就连玄真法师都找不出缘由。”
    玄真淡淡地扫了皇后一眼,不语。
    皇帝沉默良久,最终还是做出了决定:“传苏皓月进宫问话。”
    消息传到苏府时,周兰湘登时慌了手脚。她哆哆嗦嗦地抓着苏皓月的手问道:“皓月,我怎么觉得此事像是不妙啊?太后娘娘病情加重,为何要传你去问话?”
    周兰湘性子质朴,但并不愚钝,一下就找出了此事的关窍。
    苏皓月苦笑一声,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慰她道:“毕竟我昨日入宫伴读,陛下召我进宫问问情况也是正常,娘亲不必忧心。”
    “我怎么能不忧心呢?事关太后,若是陛下误会了什么,岂不是要杀头的重罪?”周兰湘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你爹又不在家,我这一下还真没了主意。”
    “娘,你放心吧,陛下是明主,不会无缘无故冤枉好人的。”苏皓月悄悄冲门外候着的太监使了个眼色,对周兰湘说道:“让人久等总归是失礼,我先去了。”
    周兰湘眼泪汪汪地把她送到门口,看着苏皓月渐渐远去的背影,张嘴想再嘱咐两句,却还是把满腔的忧虑咽进了肚里。
    在进宫的路上,苏皓月的面上没有丝毫的惶恐,反而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果然被她猜对了,周家的行动,太后不仅非常清楚,甚至有可能是这个阴谋坚实的实施者。
    昨日太后突然宣她进宫伴读,她就觉得有异样。据她所知,这位太后平日里爱听戏,爱赏花,爱办宴会,就是不爱读书,有时民间会流行一些小说话本,她干脆就让身旁的太监宫女把扮相扮上,照着书里说的演给她看,而都不愿意自己费眼睛一行字一行字地去读。
    这样对读书厌恶至极的一个人,怎么会好端端的突然想到去翻《竹影文集》呢?还有感而发,专程找她进宫伴读?要说里面一点问题都没有,打死苏皓月她都不会相信。
    所以,她留了个心眼,在太后让她送金桔的时候故意摔倒,还在手上留下了伤痕,证明她确实因为受了伤而没有接触太后的任何吃食。当时宫中只有太后和她宫里的下人,苏皓月这样做也是防止太后身边的人污蔑她,不然太后真有了个什么好歹,只怕她全身都长满嘴也说不清了。
    不过,虽然他们的这一个计谋没有得逞,但显然他们很快又找出了新的对付她的办法。
    苏皓月抿着薄唇浅浅笑了起来,不知他们这回又在打什么主意?还真有点好奇呢。
    太后寝殿门前庭院一角栽了一棵秀丽挺拔的梧桐树,茂密的树叶间不时传来知了聒噪的高鸣。苏皓月驻足回过头朝梧桐树望去,勾起唇畔,走进了正殿。
    第349章 自证清白
    “臣女苏皓月参加陛下,参加皇后娘娘。”
    苏皓月拎着裙子,不慌不忙地跪在了皇帝的面前。
    皇帝看了她一眼,沉默了片刻,低声说道:“起来说话吧。”
    “谢陛下。”苏皓月站起身,依旧是垂着眼帘。
    “朕今日召你入宫,是想问问关于太后的病况。”皇帝稍稍往后靠了靠,换了个坐姿:“昨日你入宫伴读时,你都与太后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
    苏皓月规规矩矩地回答道:“回陛下,昨日太后娘娘只是随意问了些臣女的家事,平日爱读什么书,臣女都照实说了。后来聊到高兴处,太后娘娘吩咐臣女送一盘金桔上去,臣女一时有些紧张,在去拿果子的时候踩着了自己的裙摆不慎摔倒了,手蹭破了皮。太后娘娘体恤,便让臣女回去了。”
    说着,苏皓月摊开两只手掌,掌心还抹着一层透明的药膏,两块泛着血色的伤口清晰可见。
    正在这时,站在一旁的玄真突然说话了:“陛下,草民刚才算过苏皓月的生辰八字,此女的八字极为罕见,四柱纯阴,命格却非常硬,我们将这种八字命名为‘水刀’,意思是杀人于无形。若男子有此命格,不日定会功成名就,一飞冲天。若女子有此命格,注定是孤煞之人,轻则家宅不宁,重则甚至祸国殃民!”
    “太后久病气运低迷,此女本就不详,与太后相冲,再加上她犯了见血的大忌,陛下,一把染了血腥的尖刀,不杀人,是绝对不会收鞘的。”
    听了玄真这样一番话,皇帝眉头紧皱,抓着膝头的手指猛地缩紧了。
    正在这时,里间里的太后突然拼命咳嗽了起来,似乎是在应证玄真的一番推论。
    皇后逮着机会,连忙说道:“陛下您看,苏皓月这才进来多久,太后立刻就有了不适之感,玄真法师的话应该不是信口胡说的。”
    刚才还稳如泰山的皇帝这下也有些坐不住了,他虽说不大信鬼神之说,但是事关太后,他不得不加倍谨慎。而且玄真言之凿凿,太后这病来如山倒的架势也确实蹊跷,思来想去,他都不能轻易放了苏皓月。
    可就算真如玄真所言,总不能就这样草草治了苏皓月的罪吧?退一万步说,再怎么样,她爹苏振国也是为了大梁出生入死的将军,又是难得的忠义两全之士,若因为这种虚无缥缈的说法就把他唯一的女儿杀头,岂不是会寒了忠臣的心?
    忠臣的心寒了,以后谁还会为国家抛头颅洒热血?
    皇帝在心中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他不动声色地问道:“玄真,你说了这么多,可有什么办法医治太后的顽疾?”
    玄真掸了掸衣袖,回答道:“草民只能尽力而为。先用一枚保华丹保住太后的心脉,再开坛做法,求上苍降下甘霖,取无根水做药引给太后服下。等太后的病情稳定之后,再慢慢打算。”
    皇后暗暗瞪了苏皓月一眼,冲玄真使了个眼色,问道:“那此妖女又该如何处置?难道还由得她为害人间?”
    反正这种东西玄真说什么就是什么,她当然希望玄真说得越严重越好,最好是拿苏皓月去祭天,以此换得太后的身康体健和大梁的国泰民安。
    可玄真不傻,他也不会任由皇后摆布。他微微沉吟了片刻,抱拳答道:“陛下,苏皓月冲撞了太后虽有罪,可说到底也是无心之失。草民以为,不如就将她赶出大梁,勒令她终此一生不得再回国。只要她不在大梁的国土之上,也就不会影响到大梁的国运,陛下以为如何?”
    皇帝精明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光亮。
    他心动了。
    他想起北漠王子昭昱曾在大殿之上当着所有人的面求娶过苏皓月,不如就借这个机会把苏皓月嫁给昭昱,既解除了她对大梁的威胁,又能保全她一条性命,这样一来对苏振国也好交代。
    就在皇帝张开嘴,刚要应允的时候,一直沉默不言的苏皓月突然说话了。
    “陛下请容臣女分辨两句。”苏皓月的声音温婉,却带着一丝让人无法忽略的力量:“若臣女真是什么所谓的不详之人,最先妨碍的应该与我朝夕相处的亲人才是,可陛下您也看到了,臣女自出生,一直在幸福美满的家庭中长大。父母健康,兄妹和睦,爹爹出征在外多年,也平安地回来了。臣女长到这么大,又怎么无缘无故突然变成了会克人的煞星了呢?臣女实在不明白。”
    “苏皓月,你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你的几个兄妹大伯不都是在你成人之后陆陆续续离世的吗?就连你的庶妹,好不容易嫁给了五皇子,还莫名其妙地难产死了,你说,这不是被你克的还能是什么?”皇后瞪着眼珠子恶狠狠地说道。
    苏皓月却冷笑一声:“皇后娘娘请慎言,我的大伯大婶还有三叔都是因为犯了重罪才受到了应有的惩罚。难道他们自己犯了糊涂做错了事,也是被我克的吗?这未免太过于牵强了吧?”
    “还是说皇后娘娘质疑当初这些案件的判处?”苏皓月柳眉一挑,似笑非笑地说道。
    皇后脸一白:“你不要胡说!”
    说罢,还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皇帝的脸色。
    皇帝面露不悦,他敏锐地察觉出皇后今日像是有些反常。她似乎对苏皓月的家务事事无巨细全都了如指掌,甚至连她庶妹是因难产而死这种事情都知道。可她堂堂皇后,无缘无故去调查一个将军之女又是为何?而且从她的张牙舞爪中不难看出,她像是容不下这个丫头,巴不得赶紧借此机会将她除之而后快。
    苏皓月整理好情绪,盈盈拜倒在皇帝面前:“陛下,臣女自知百口莫辩,但恳请陛下给臣女一个机会,让臣女自证清白。”
    “你想怎么自证清白?”皇帝问道。
    “刚才听玄真法师说要求雨为太后做药引,臣女愿意代劳,为太后的病尽一番心意。”苏皓月不疾不徐地说道。
    皇帝吃了一惊:“你也会求雨?”
    苏皓月摇摇头:“不会。但是臣女相信上天有眼,若真能降下甘霖,便是上苍为臣女作证,证明臣女绝不是什么不祥之人。若未能下雨,臣女心甘情愿任由陛下处置。”
    她的声音如切磋的白玉,清澈婉转,却铿锵有力。
    玄真的瞳孔下意识地一缩,片刻,他轻轻勾动唇角,眼眸中快速掠过一抹意味不明的光亮。
    皇后狐疑地眯起眼睛,这个小丫头果真难缠,都到这个份上了,竟还能想出拖延的办法。
    罢了,便随她去吧,她还真不信就凭苏皓月这个丫头片子还有求雨的本事。
    天上下的雨又不是她家的,难不成还会听她的使唤吗?
    皇后收回了目光,浓浓的嘲讽如一朵绚烂的牡丹在唇角渐渐绽开了。
    皇帝将信将疑,心中不免为这丫头的胆魄惊讶。
    小小年纪就敢夸口让老天为她作证,也算是世间罕见了。这胆识果真与她父亲如出一辙,虎父无犬女啊!
    想到这里,皇帝的目光柔和了几分。他点点头:“你想怎么做?”
    “陛下,臣女只需要一间房间可以向神灵祷告便可。”
    皇帝招手唤来一个宫女:“带她去吧。”
    玄真看着苏皓月离去的背影,唇角的笑意更深了。
    这是一场没有悬念的赌局,他输了,输得心服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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