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历衣衫褴褛,缩在狭小的囚车之上,披头散发,仿佛在一夜之间老了十岁。
他不得不承认,他确实老了,老到回忆起当年在边疆策马扬鞭的日子都觉得恍如隔世;老到久疏战阵,顽抗了不到半个月就已经全面溃败;老到与面如寒霜的即墨寒狭路相逢,只能感慨一声后生可畏。
周历睁着昏花的老眼,仰天长叹一声。
周泠霜将自己的脸藏在胳膊里,瑟缩着瘦弱的肩膀,像一尊木雕,一动不动。
“快看,真没想到,周家大小姐也有坐囚车的一天!”路边围观的百姓一见到周泠霜,纷纷冷嘲热讽起来。
“就是啊,从前她风光时候恨不得拿鼻孔看人,现在还不是沦落到这种下场。”
“当时就觉得她不是什么好货色,不可一世地给谁看啊!”
“就是,女子就算没有才华,也不能坏了德行。我听说他爹暗地里投靠那个篡权的北漠国王,就是她怂恿的呢!”
“啊?真的吗?”
“是啊!他爹虽说是尚书,但对这个女儿可是言听计从。也难怪嘛,周泠霜顶着才女的名头长大,免不了就会有些飘飘然了。”
“......”
囚车上的周泠霜对周遭的一切完全充耳不闻,她的心早就已经死了,在即墨寒亲手擒住她的时候。
当她与即墨寒在苍茫的北漠相遇时,她多么想不顾一切地扑倒在即墨寒的怀里,对他诉说衷肠。可即墨寒却抽出长剑横在她的面前,冷冰冰地一字一句道:“再上前一步,死。”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周泠霜的眼角噙着泪水,倔强地扬着头不让泪水夺眶而出。
即墨寒冷冷一挑眉,修长的手指轻轻一翻,锋利的剑刃割开了她颈部的皮肤。
“闭嘴。”他说道:“本王嫌恶心。”
他的剑很有分寸,既不会伤她的性命,又能让她饱受皮肉之苦。
周泠霜张着嘴,欲语泪先流。
眼前的男子依旧那么俊美逼人,依旧是她迷恋的模样。他一袭黑色的长袍,站在大漠之上,脚踩黄沙,手持长剑,意气风发。
可他眼中不曾有半分缠绵情意,只有比长剑更加凌厉的杀机。
这就是她从年幼时就一直深深爱慕的人啊。她一颗少女的芳心全部交付给了他,可他却毫不怜惜地扔在地上用鞋尖碾碎,碾成了一抔灰。
周泠霜垂下眼帘,鲜艳的红唇间发出一连串苦涩的笑。
“苏皓月,到底哪里好?”一字一句,锥心泣血,满含她一腔无法下咽的悲怨:“她,到底比我好在哪里?!”
这么久了,她就是想要一个答案。
她陪伴在即墨寒身边多年,小心翼翼,处处谨慎,为何就比不过一个苏皓月!
即墨寒冰冷的目光落在她脸上,良久,他说道:“你根本不配与苏皓月相提并论。”
“不!你骗我!”周泠霜像发了疯似的哭喊着:“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名正言顺的站在你身边!我读书、写字、学琴,做遍了所有我极端厌恶的事,都是为了,能离你近一点。可我努力了这么久,就换来了一个不配?!凭什么?这不公平!”
周泠霜再也忍不住了,她跌坐在地上,就像一个失手打碎心爱玩具的孩童一般,痛心疾首地哭泣。
大漠萧瑟的风吹在她柔软细腻的脸蛋上,留下一道道干涸的泪痕。
她的眼神渐渐变得憎恶和狠毒,毫不掩饰的狠毒。
“所以,事到如今都怪苏皓月!要是没有她,你一定是我的!”
周泠霜已经魔怔了,即墨寒也懒得再与她纠缠,他收起剑,转身朝军营走去。
就在他转身的一刹那,一句话清晰地飘进了她的耳中。
“痴心妄想。”
周泠霜的哭声戛然而止,像是被人猛地扼住了喉咙,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曾经不可一世的周泠霜已经死在了苍凉的北漠,死在了夹杂着纷飞战火和滚滚狼烟的那个黄昏。
此时囚车上的她,不过是一具麻木的躯壳。
哀莫过于心死。
突然,不知从何处飞来一把锋利的匕首,狠狠地插进了周泠霜的心脏。
“啊!”围观的百姓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坏了,发出了惊恐的尖叫。
走在队伍前面的即墨寒寻声望去,只见周泠霜已经颓然地歪倒在了囚车上,死在了众目睽睽之下。
她的眼睛瞪得很大,瞳孔已经涣散了,那张美艳的脸此刻看来却格外恐怖。
相信曾经被她美貌所吸引的男子若是见了这一幕,都会忍不住胆寒三分。
再美丽的皮囊死去的时候,都是狰狞可怖的,而周泠霜尤甚。她就像一只哀凄的厉鬼,面容扭曲,苍白的嘴唇已经被鲜血染红。
即墨寒顺着她死前最后注视的方向望去,只见街角一家茶楼二楼的窗户还在微微颤动,凶手刚才应该就埋伏在那里,只等着给周泠霜致命一击。
此时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即墨寒勾了勾唇角,继续前行。
不用说,那个人应该就是在宫中消失的玄真。
原来他不仅没有离开京都,反而还敢出现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这就是所谓的艺高人胆大吧!
至于他杀周泠霜的原因,并不是因为恨她,反而是为了帮她。
周家犯的罪太重了,周泠霜和周历是主谋,必死无疑。玄真这样做,不过是为了让她早点解脱罢了。
即墨寒扬着下巴,眼中寒意乍起。他回过头,目不斜视地带着军队进了皇宫。
在周太后薨逝之后,周泠霜毫无尊严地被人暗杀在了囚车上,周历犯了重罪,被判处剐刑。
自此,曾经辉煌一时的京都周家就像一棵被人拦腰斩断的大树,轰然倒地,从此没落了。
月光如水,洺仙山的小竹屋,苏皓月和即墨寒并肩坐在窗边。
她将头轻轻枕在即墨寒的肩上,双手环住他的腰,轻声说道:“王爷,你清减了。”
即墨寒低笑一声:“为伊消得人憔悴。”
苏皓月往他的怀里又缩了缩,静静地享受这一刻静谧美好的时光。
“昭昱那小子,到现在还是对你念念不忘。”
头顶传来即墨寒低沉磁性的声音。
苏皓月一听,咦,这话的语气倒没了从前的醋意。
“不过他知道永远不可能从我手中把你抢走,也就淡了要娶你做王后的心思。”即墨寒用下颌轻轻摩挲着苏皓月带着清香的发丝:“哼,算这小子有自知之明。”
苏皓月笑道:“人家好歹现在也是北漠国王了,小子二字,未免有点欺负人。”
“嘁。”即墨寒不屑地撇撇嘴:“如今北漠看似政权独立,实则大局都掌握在陛下的手中。如此国王,名不符实,傀儡一个罢了。”
苏皓月唇角一凝:“是啊,昭昱要想控制住那些蠢蠢欲动的各方势力,只得紧紧地依附于大梁。说到底,北漠内乱,最大的受益者却是陛下。”
“管这些作甚。”即墨寒搂住苏皓月,俯首在她的额上烙下一个吻:“你夫君在外劳碌数月,你说说,是不是该好好犒劳犒劳我一番。”
说罢,他将苏皓月横抱起来,走向榻边放下了帐帘。
第355章 其他类型豪门贵女复仇记
十月初十,良辰吉日,侯府两位小姐大婚。
婚礼当天,从王府到侯府的街道两旁全都布置上了大红灯笼,红绸彩缎琳琅满目,那阵仗甚至比太子成婚都要盛大。
竹影文社和博雅楼张灯结彩,人人都穿上了大红衣裳,喜气洋洋。两家店铺相继贴出告示,今日酒水茶点一律免费!
这一下可乐坏了百姓们,没想到还能享受这等福利,一时间人们走街串巷,呼朋引伴,嘴里说的全是苏家两位小姐的喜事。
皓澜院,苏皓月青丝高挽,凤袍霞披,化了严妆,比平日里的淡妆素裹多了几分妩媚娇艳。
她坐在铜镜前顾影自怜,看着铜镜里盛装打扮的自己,她心中有一分忐忑的欢欣。
今日,她便要嫁为人妇。从今以后,她的身份就不再是侯府大小姐,而是楚靖王妃了。
苏皓月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觉得这一切好不真实。
“皓月。”身后传来周兰湘温柔的声音。
“娘。”苏皓月站起身,上前一步走到周兰湘的跟前。
周兰湘拉着苏皓月的手,上上下下打量了苏皓月一番,微笑着说道:“我家闺女长大成人了。”
苏皓月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头去。
“皓月,把你托付给王爷,娘很放心。”这已经不是周兰湘第一次表现出对即墨寒的肯定了。
她继续说道:“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但是在娘的心里,不管你去了哪里,都还是娘的心肝宝贝,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以后若是得了空,你可要多多回家来看看娘,看看你爹,知道吗?”
说着说着,周兰湘的眼睛湿润了。
娘嫁女儿总是如此,一边是吾家有女初长成的喜悦,一边是闺女离家的牵挂。
苏皓月的鼻头也有些发酸,她吸吸鼻子,努力笑着道:“娘,你放心吧,皓月知道了。今天是女儿大喜的日子,你该高兴才是。”
她又问道:“爹呢?怎么一直都没瞧见他?”
一说起苏振国,周兰湘忍不住笑出了声:“他呀!已经在屋子里待了一早上了,我刚才去瞧过,你爹躲在屋子里抹眼泪儿呢。嘴里还念念有词,说着什么,他刚回来没多久,女儿就要嫁人了,日子过得太快,以后家里头就剩我跟他两个老骨头了......”
苏皓月一怔,她没想到在战场上骁勇威武的爹竟还有如此儿女情长的一面。
听着周兰湘的话,苏皓月不免有些心酸。她重重地握了握周兰湘的手,说道:“娘,女儿不管去了哪里,永远都是你们的女儿。”
周兰湘睁着一双泪眼看着苏皓月,笑着点点头。
王府和吴家迎亲的队伍早早到了。
即墨寒骑在马上,一身红衣,俊逸如仙。素来寒霜的面容今日似乎也感染上了几分喜气,凌厉的线条柔和了许多,唇角还稍稍向上扬着。
吴鹤鸣满心欢喜,有些紧张,手心里都出了汗。他盯着侯府大门,望眼欲穿。
苏皓月披着盖头,在喜娘的搀扶下和苏浅汐一同走出了府门。
即墨寒一眼便从两人中认出了苏皓月,他翻身下马,亲自将苏皓月抱进了花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