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风,八月的雨。
二十岁的徐瑞英从乡下辗转来了城里。
他在城里读书落脚之后, 按着他母亲的意愿, 托人把婆媳都接到了城里来。徐瑞英没有读过书, 不识字的, 完全是伺候老太太来的。
顾澜廷家中行商, 在老家算是大门户的人了, 他有三个哥哥, 三个姐姐,他是老小, 也是读书最好的一个。
在这个年代,他按着家中意愿娶了老实本分的徐瑞英, 这是万千婚姻当中最普通的现象。
当然了, 民国时期的离婚大潮, 多少文人武将离了婚, 徐瑞英不善言辞, 尽管她为顾家生了三个孩子,但也没能逃过这一劫, 后来顾澜廷在学校留任教书,和女学生相爱之后, 就同她离婚了。
离婚之后, 倔强的徐瑞英没有再婚。
历史的潮流像齿轮一样, 顾澜廷成了文豪,他和女学生的爱情也成了离婚自由的代表,成为一段佳话, 而在那些文人舞墨时候,徐瑞英往往代表了不受人祝福的原配。
她仓促过完一生,临死也想不明白,求亲的时候,是顾澜廷亲自登门的。
他若是对她一点情意都没有,怎么会和她生了三个孩子。
他和女学生所谓的爱情,那是什么。
死不瞑目,侯夫人来了。
于是重返一九三零年,雨季。
作者有话要说: 新世界,正文下午更。
第58章 民国原配来了(二)
街上人来人往。
这大城市里可比镇上大多了, 就连路都宽了许多, 足够三辆车并行的。
徐瑞英刚进城, 她是三年前在老家和顾澜廷结婚的, 如今他在城里落了根, 听说, 再有一年就不用读书,而是要教书了,特意接了她和老太太来。
马车行驶在街道上面, 上面的老太太顾刘氏怀里抱着个烟袋,看着两边的广告牌子不停地赞叹。她靠着徐瑞英,见儿媳妇低着头,什么也不看,也不忘叮嘱叮嘱她:“一会儿, 见了澜廷, 你别这样,范不着怵他,你是他媳妇儿,是我儿媳妇,你和我一样,都是来享福的了, 不是下人,知道吗?”
老太太是喜欢她的,也真心实意把她当闺女看。
徐瑞英点头,抬头笑笑:“妈, 我知道了。”
现在的徐瑞英已和从前的不一样了,眸光瞥过街上车水马龙,也在广告牌上面停留,各路商家让这个冰冷的城市多了几分趣味。
车夫按着地址把婆媳二人送到了西巷口,徐瑞英扶着婆婆下车,二人背着简单的行李,在巷口抓到个过路的,问清楚了,直接走进了巷子里面,最里侧的那一家,上前敲门。
顾澜廷在老家时候,就习惯了下人伺候着。
老太太七个子女,这是最小的儿子,也是最疼的。
早就按着日子在家里等着了,一敲门,下人看婆媳两个装束,赶紧迎进门内。
小小院落,正房三间,厢房两间,除此之外,没有后宅院了,一听说是老娘来了,顾澜廷可迎出来了。
“妈!我刚要上街看看,一想你们也该来了。”
顾澜庭今年二十二岁,眉眼间十分清俊,还很年轻。
他穿着灰色的长衫,还戴着眼镜,一副读书人的样子。
徐瑞英已经有三年没有见过他了,抬眼打量着他,他也正看着她。
她羞涩一笑,大大方方任他看。
老太太可见了儿子,笑得都合不拢嘴了:“坐了好长时间马车,都快要散架了,我说我不来吧,还怕瑞英一个人来,你欺负她。”
徐瑞英还是来的时候穿的衣服裤子,都是普通打扮,灰扑扑的,也风尘仆仆,长发绾在脑后,明明年纪轻轻的,但是却显得十分老气。
顾澜廷对她没有什么印象了。
结婚的时候,徐瑞英还小,才十七。
当时顾家老爷子要不行了,给小儿子说了一门亲事,顾澜廷孝顺,都依着他爹的,这就娶了徐瑞英进门,不过结婚是结婚了,两个人岁数小,也没圆房,他就出来上学了。
没几天,老爷子去世了,他匆匆回去一趟,然后再来城里,就一直没有见过。
此时看着自己媳妇儿,虽然打扮老气横秋了一些,但是眉清目秀的,多少还是很顺眼的,没长歪,放心了些。
顾澜廷把老娘和媳妇儿身上的包袱都接过去了,然后带着她们进了正屋。
正房才三间,这房子还是租的。
院子里的下人听说老太太来了,都出来了。
一个后院做饭的婆子,一个丫鬟叫做明月的,还有一个洒扫干粗活的叫做大武子。
老太太肯定是要人伺候着的,顾澜廷就让明月跟着她左右,明月人还算机灵,围着老太太忙前忙后的,很快就认了主。
老太太说累了,要先回屋休息。
东西两个屋,中间是厅堂。
顾澜廷让明月扶着老太太去东屋休息,然后抱着包袱,示意徐瑞英跟着他。
西屋平时就是他在住,媳妇儿来了,当然就得住他这屋里,包袱放了桌子上面,顾澜廷还给瑞英介绍了一下:“平时我就在这屋里住,你收拾一下,东西可以放柜子里。”
徐瑞英嗯了声,把包袱摊开了收拾衣服。
屋里朝阳,窗户开着,闷热的天气没有什么风,她们站得有点近,顾澜廷有点热,往后退了退。
好几年没有见过,二人有点生分。
顾澜廷有点不自在:“我让吴妈多做两个菜,你收拾吧,收拾完了就休息休息!”
他匆匆走了,徐瑞英把换洗的衣服都放进了柜子里。
屋里不大,是那种大屋套着小屋的,里面大屋就是一张雕花木床,床上铺着席子,枕头和被叠在一边,四周挂着轻纱幔帐,一把蒲扇随意放了上面。木床旁边一三联抽屉的桌子,上面还摆了椭圆镜子,想来顾澜廷平时写字读书都在屋里,镜子旁边摞着一摞书。
外面小屋一桌一柜,窗前摆着几盆花,还有个盆架子。
徐瑞英上前端了盆出去打水,院子里的水缸里面就有水,洗了把脸,这才凉快了一点。
一早上赶的路,当时天还有点凉,所以穿了衣裤,这会正晌午,日头明晃晃的,热得浑身是汗,徐瑞英把水端进屋里,拧了手巾。
回头看看,没有人进来。
她解开了衣裳上的盘扣,拿着手巾擦了擦腋下。
身上都是汗,都快要湿透了。
徐瑞英再拧了手巾,走了里面大屋去。
脱下衣服,她飞快地擦了擦胸前背后,解开肚兜换了个,也是还没等她系上带呢,就听见了西屋的房门动了下,然后脚步声由远至近。
穿上衣服已经来不及了,徐瑞英只来得及抱着衣服捂住了胸前。
她背对着门口,叫了一声:“谁!别进来!”
是顾澜廷去而复返,他走过外间小屋正是一脚门里一脚门外,抬眼就是裸着的后背,惊得他立即背过了身体去。
“是我……你,你快把衣服穿上。”
“……”
是他的话,徐瑞英就没那么紧张了,她飞快系上肚兜带子,穿上了衣服。
然后出去拧了手巾,再次回来换裤子。
天气太热了,顾澜廷刚才匆匆一瞥,看见了红色的带绳,在那雪白的肌肤间仿佛是一点红梅,这会眼看着她拿了裙子坐了床上,意识到她要换裙子,就站了外间没动。
徐瑞英擦了擦腿,凉快凉快。
换上了裙子,然后拿着衣服裤子放了盆里。
她穿着裙子,露出一小截小腿,拿着水盆往窗外看了眼:“我想洗洗衣服,在哪里洗比较好?你有要洗的吗?给我一起洗好了。”
顾澜廷连忙摇头,抬眼看见她额头上的碎发黏在了一起,知道她这是一路上热的。
老太太已经去歇着了,晚饭还得一会儿吃,他转身过来一把将她怀里的脸盆抱过了去:“你,你刚来就歇一会儿吧,我正好有个衫子要洗,我……我让明月洗。”
他外出求学,一直是一个人。
所以就算有丫鬟,其实洗衣服做饭这样的事,多少都会做一些。
有时候内衣裤什么的,都自己洗,刚才习惯性差点说我给你洗,幸好一停顿,想起了明月来。
徐瑞英的确是有点累,如果是从前的徐瑞英,打死都不可能让别人代劳的,她自己任劳任怨干了一辈子,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当然了,这不是不对,但是夫妻之道讲究个需要,被需要被疼,女人还是娇气一点更好。不用她洗衣服的话,她刚好歇歇,这就拿了枕头过来侧歪在席上了。
席子上很凉快,这么热的天气,瑞英真是又困又乏,开始她还拿着那个扇子给自己扇风,扇来扇去的,迷迷糊糊闭上了眼睛。
顾澜廷出去叫明月洗衣服,可老太太腿疼,明月正给她捶腿呢!
他拿着洗脸盆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坐了水缸旁边。
反正也不是别人的衣服,横竖都是闲着,闲着也是闲着,他坐下来撸胳膊挽袖子,这就打了点水,开始洗衣服。
大武子在后院添完火过来,看见他正在洗衣服,忍不住直偷笑:“我的大少爷,平时看不出来啊,少奶奶一来,怎么还洗上衣服了!”
平时也都和他闹惯了,所以才敢拿他打趣,顾澜廷瞥了他一眼:“再敢多嘴,小心我让你洗。”
大武子偷笑不已,赶紧跑了。
当然了,也就那么一说。
女人的衣服,怎么能让一个不相干的男人洗,顾澜廷换了两盆水,洗好了衣服,都晒在了院子里。
时间还早,他没什么事又到老太太屋里看了看,老太太躺了床上,明月拿着扇子给她扇风呢!
他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不等到跟前,明月跟他比划了下:“睡着了。”
一共婆媳二人,安顿好了这个,当然惦记那个。
顾澜廷又轻手轻脚退出来,再回到西屋,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走过去一看,徐瑞英也睡着了。她穿着短衫裙子,侧卧在床,裙摆在她膝头滑落,露出一截光洁的小腿,白白净净的。
他目光在她腿上瞥过,随即别开。
可别开了去,又忍不住回头看。
蒲扇掉在她手边,这姑娘一手搭在席子上面,一手在自己腰侧,就这么躺着也有几分羞涩风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