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疾诊断,她不争了,既不和王思任争,也不和初颜争,就给她们好了。
她又琢磨后年3月升职的事。
到底靠不靠谱???
无比淡定地回到了格子间里,阮思澄却看见邢笑佳在发呆。暮色渐渐涂上墙壁,他穿着连帽衫,两条短腿疯狂抖动,厚重镜片后面藏起来的眼睛好像在看屏幕又好像在看虚空。
阮思澄“啪”地打了下他的后颈,问:“怎么了?”
“哎,老板让我别说,可我憋不住了。”邢笑佳真的郁闷,“我想现在申请升职,从4到5,可是咱boss王思任说……我资质还不够,再等等,明年3月帮我上去。”
“???”阮思澄说,“你完全够5级了啊。”
“我知道,很纳闷。”
“她想干吗?”
话刚问完,忽然之间,她便感觉一桶冰水当头浇下!!!
醍醐灌顶。
是啊……他们全都知道老板能力不行,难道老板自己倒不知道?
不,她知道。
王思任她非常清楚——只要阮思澄或邢笑佳或朱天球得到升职,马上就会离开这组。
职场当中最悲惨的就是跟着一个没本事的老板。如果老板没有人脉,没有资源、没有思路,没有项目,你就没有前途。
于是,王思任用“再过一年给你升职”吊着组里的人,毕竟培养新人需要一段时间,再优秀的员工也无法一坐下就能上手。
大家不爽,可王思任并不在乎。阮思澄和邢笑佳被告知必须再等一年心里自然十分郁闷,然而想要升职便得继续工作,想着再忍忍、再忍忍,因为相比在这组中延迟一年得到晋升,到新组里从头再来看起来要更加艰难。
有这鱼饵,阮思澄至少再干两年,邢笑佳至少再干一年。
而到约定好的那个时间,就能有好结果了吗?
未必。
王思任很可能又有理由再把下属拖上一年。
如果到了明年3月王思任能成功升7,后年3月阮思澄还有点希望,否则绝无可能。
阮思澄是这组当中最有想法的好员工。正常来讲,一个健康的工作组应该是老板升一级、下属也升一级,老板再升一级下属也再升一级。
可王思任没有能力、无法到7,那她当然阻止下属与她同级。因为一旦阮思澄升到7级,铁定离开,并且与她本人一样,在“ai医疗——影像”这个大组当中自己拉出小组,跟她争夺资源。阮思澄是有本事的,她怕争不过。现在,“ai医疗——影像”这一大组当中只有6个小组,王思任都抢不到项目,再来一个竞争对手她就更抢不到了。
而扣下阮思澄,用鱼饵吊着她,则说明,不但没有强有力的竞争对手,同时阮思澄为升职还肯定会尽心尽力再想项目,这样王思任在公司里的日子便能好过一些。
她必须拦住阮思澄的步子。
说“资质不够当6”就得找到理由。阮思澄的技术谁都无法否认,于是便找一些虚头巴脑的“leadership”。
王思任不知道初颜的小九九吗?不知道初颜想不劳而获吗?
她知道,却选择顺着。
作为老板,她很清楚初颜是个怎样的人,但她为了证明阮思澄leadership不行,还是举了许多初颜提供的例子,什么“人际关系”,什么……总之,她就按照公司手册上面列的,一条一条否定,把阮思澄干了的说成没干的,把没干的说成干了的。至于“目光远见”那条,没法儿给初颜,就给她自己了。
阮思澄终于是后知后觉地想明白了。
她之所以狼狈不堪,是因为她强。她的老板惧她、用她、依赖她。
在弱者的世界当中,强是原罪。
她应该到更优秀的圈子中去。
作者有话要说: 前两章的两分评论全都发了。
今天抽100个,发100点的。
第5章 丑闻(一)
阮思澄要全身而退。
卡尔维诺《国王在听》一书中有一句话:“没有夜晚比一个发生火灾的夜晚更加黑暗,没有人比在吼叫的人群中奔跑的人更孤单。”
她开始在暗中“活动”,和认识的别组员工吃饭喝茶,打听对方组里的基本情况、对方产品的应用前景、对方老板的管理风格、对方团队的整体氛围、有没有在招聘、有没有……她可不想重蹈覆辙,再遇上王思任和初颜那样的人。
最后,阮思澄请两个p大学长帮忙递交简历,打算换组,跟新老板。
然而,人生就像一盘混了各种馅儿的饺子,你永远不知道下一个是猪肉白菜、是鲜肉蘑菇,还是虾仁韭菜。
还没等阮思澄进行任何面试,澎湃科技便陷入了惊天丑闻。
一篇只有一千多字的朋友圈,在网络上掀起一阵滔天巨浪。
文章署名“天天爸爸”,挖骨剜心,详细讲了他儿子的去世过程。“天天”只有12岁,可爱、懂事,是夫妻的掌上明珠。10岁时被确诊绝症,常规手段无法治好,爸爸妈妈心急如焚,用手机app“澎湃医生”寻医问药。
“澎湃医生”是一款app,已经上线数年,患者以及患者家属在上面提问,拥有资质的医生们在上面回答。
不过,这app页面右边,有医疗广告。程序根据提问内容自动推荐,而下方的“推广”二字极不显眼。天天爸爸看得仔细,发现一个治疗推广,正好针对天天的病。讲的可谓天花乱坠,说是美国的新方法,绝对有效否则退款。他不知道这是24k纯广告,以为它是官方推荐。
天天爸爸查了,那是民营医院。按照联系电话寻到主治医生,对方表示治疗方法绝对有效无比先进,“其中一半十分显著”,拿出许多媒体报道、获奖证书、院长参加各种顶级医疗大会的照片、网络好评、锦旗、感谢信,并且保证无副作用,顶多就是发烧寒战,最后主任一句“别让孩子遭罪”彻彻底底打动了天天的爸妈。
他们二人在网上查,发现的确很多患者都在赞扬这家医院。
没有想到,这决定是噩梦开始。
到那,天天爸妈在“副作用”表上签字,其中曾经表示困惑,然而医院却说肯定不会有事,这个只是以防万一。
再后来,一家三口发现治疗过程其实非常非常痛苦,可已经入院,也没办法,天天爸妈便劝儿子“忍耐一下,这个有用,回家爸妈给做吃的”,并且充满对未来的美好期盼。
首个疗程过后,回家歇了10天,那家医院又让复查,还说“各家医院机器不同,量的指标也有不同,必须过去复查,这样才看得准”,于是天天一家去了。主任看完片子表示“特别有效”,天天当即入院进行下个治疗。
也就是在这治疗的最后一天,天天呈现极端严重的副反应,晕厥、紫钳,血氧掉到60,最后狂打激素也没拉得回来,天天去了。
而原来,他距那病的平均生存期还有一些时间。
天天爸爸控诉医院提供虚假治疗信息,斥责澎湃助纣为虐、不加审核。
一石激起千层浪。
而后记者发现,那家民营医院早已经被某个生物公司控股,后者便是这种疗法产品、服务的提供方。疗法不能说是骗人,它有希望,也有风险,问题是在“隐瞒事实”,而且,它的利润非常可观,一个月要10万以上,天天爸妈倾家荡产却换来了这种结局。
许多帖子表示,个别医院为了赚钱根本不管患者死活,发公关稿,发水军贴,再买几个获奖证书,在“顶级医疗大会”休息期间站上讲台装作演讲让人拍照,不让患者接受正规治疗,而是采用试验性的甚至没作用的方法,利用患者以及家属对于生的迫切渴望,吃人血馒头。
…………
显然,澎湃科技并不认为自己需要承担责任。
它在微博公告,称:云京xx医院具有正规资质,也有临床批件,符合推广要求。不过出于人道关怀,愿意给予家属20万。
把脏水全泼给医院。
这高高在上的嘴脸彻底激怒广大网友:
它在你的平台上面虚假宣传引起死亡,何况你的“推广”标识尺寸感人颜色暗淡,你真觉得没有责任吗?
“澎湃医生”还有澎湃科技其他医疗产品被扒了个精光。
比如,“澎湃医生”app里面有一个功能叫作“圈子”,供患者、患者家属、医生在里面询问、交流、探讨。不过现在,各种疾病的“圈子”中全都是托,卖各种药物和保健品,说吃吃就好了,而澎湃毫无作为,完全不理。
再比如,“澎湃医生”app广告中,有一部分标题上是三甲医院、正规药店,然而点进链接,就会发现被引到了民营医院、非法药房!而非要网络药房基本没有资质而且假药横行!
“……”阮思澄是觉得,澎湃科技走到这步其实完全可以预见。
这是一家利润导向的大公司——一切朝利润努力,一切以业绩为主,对员工也一言难尽。
好的项目,它会交给两个团队竞争着做,谁先做完谁拿功劳,另个团队空手而归。公司没有零食、饮料,只有咖啡、红牛。据说,工人工作条件极差,仓库闷热,澎湃科技有救护车常年停在仓库外面,随时准备把犯病的工人送医。就这样,它也不想改善改善。
被骂以后,澎湃科技依然显得牛逼哄哄。
先是雇佣水军拼命洗白,又是抹黑扬清转移舆论,扬清无端中枪,非常懵逼,足足用了几天才甩干净。
阮思澄见邵君理在朋友圈里发了一条:
【恶心。】
并且,据说,还把澎湃科技大ceo、澎湃医疗小ceo全都删了!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她就起了一些好感。
犹豫几秒,点了个赞。
可能会被澎湃同事看见这赞,但她没管。
她的情商明明很高,却公开站对方公司。
而邵君理看见“路人丁卯”点赞,竟一瞬间知道是谁,对于对方这种“白眼狼”的行为莫名感觉有些微妙。
…………
连续两天,事件没像澎湃科技想的那样容易解决。既没能让民营医院承担全责,也没能让广大网友转移视线。
口水铺天盖地,而且愈演愈烈,股价一泻千里,短短两天在纽交所大跌24%,市值缩水百亿美元。因为此次事件,摩根士丹利等多家投行认为澎湃科技具有不确定性,下调评级。
接着,国家互联网信息办公室、国家工商总局、国家卫生计生委和云京市的有关部门成立了联合调查组,进驻澎湃科技调查本次事件,ceo被约谈。
民众、投行、政府,三方表示不满,事态失控,澎湃科技终于“识时务”地认怂。
ceo接受采访,说“痛心疾首”,一定吸取教训、严厉整改,不让悲剧再次发生。
可谁又会就此买账???
股价连跌四天以后,国家网信办公布调查结果以及整改要求,认为澎湃需要负责。
医疗事业部一片大乱。
“澎湃医生”app还有相关产品至少需要进行六项大的修改,包括全面审查推广服务,索要权威数据,核对宣传内容,还有确定广告、链接二者相符;推广变为信誉为主、价格为辅,取消以往“价高者得”的做法;对于商业广告进行醒目标识、进行风险提示;联合卫计委将医疗内容分级,等等。
ceo给全体员工发内部信,称:天天事件已经超过澎湃历史上的任何一次危机,希望大家齐心协力,相信公司、相信自己,共同度过难关。言辞恳切,安抚军心。
…………
因为这件事情,整个澎湃科技的医疗事业部都是焦头烂额。
原先一直主管医疗事业部的副总被撤职了,却并没有新的副总来上任。
阮思澄的“眼疾诊断”没有领导再来过问,本来说好要面谈的几个老板杳无音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