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纳贝恒和她创的思恒医疗合作对象当中并无云京第一医院!!!
钱纳曾经说过他与三家医院一直关系良好,然而,许是因为思恒医疗刚刚起步,云京第一医院并未答应合作!!当时几人一度感到重重压力,直到后来钱纳终于搞定云京第二医院才有缓解。而再后来,钱纳成功拿下地京人民医院,一切走向好的方向。
那现在,思恒医疗数据库中为何会有云京一院的片子???
她想起来,之前有个后来去了云京一院的cso的学生在聊天时无意说过,他好像是标到自己的患者了。那时候阮思澄十分不以为然,觉得对方99%是看差了。然而现在想想,一个医生恐怕很难真弄错吧。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阮思澄的脑中闪过。
她甚至都不敢细想。
整个下午坐立不安,最后,阮思澄是真的再也坐不住了,“腾”地起身,踩着当上总监后就没脱下的高跟鞋,走到钱纳办公室前,抬手笃笃敲了两下,拧门进去。
“思澄?”钱纳笑了,镜片后的红色双瞳看不分明,“有事儿吗?”
“钱纳……”
一起创业的小伙伴等级没有那么分明,贝恒和她都不太叫钱纳“钱总”,而是叫“老大”“boss”,一听就是亲如家人。此刻阮思澄却直呼起名,显得场合十分严肃,意味着她正在使用创始人的对等身份进行对话。创业初期贝恒和她就总是喊钱纳名字,不过随着思恒医疗人数增多,自然而然就变成了既有尊卑又不生疏的“老大”“boss。”
钱纳:“嗯?思澄?怎么了?”
“……”阮思澄深呼吸一口。本来打算委婉一点、温和一点甚至调皮一点搞笑一点,可一番话临到嘴边她却决定单刀直入,显出她的认真严肃:“钱纳,有个问题希望你能诚实回答。”
钱纳停下手中的笔:“什么问题?你尽管说。”
阮思澄又顿了两秒,营造气氛,而后才是轻轻地问:“思恒医疗现在训练机器用的病历数据……是从澎湃偷出来的吗?”
空气骤然变得紧张,甚至好像要被撕裂。
钱纳干笑两声:“当然不是,为什么会这么问?”
阮思澄直盯住对方:“我看到了在澎湃时曾见过的核磁片子……不止一张,而且,云京第一医院来的标记医生在聊天时说过……数据库有他的患者。”
“……”钱纳忽然换了一个姿势拿笔,水笔尖在实木桌上一敲一敲,笃笃闷响好像戳在人的心尖。许久之后,钱纳终于下了决定,“思澄,我不喜欢创始人间存在‘怀疑’这个东西,不好。”
阮思澄:“……!!!”
“不用担心。”钱纳终于放下他手中的水笔,十指交握,“病历数据只是用来训练ai,谁了思恒员工没有人看得到,没有暴露到前台去的可能性。”
阮思澄的表情语气全是失望:“钱纳……!!!”
钱纳竟真从老东家澎湃公司窃取数据!!!
在离职前,利用权限,登录数据库,拷了至少一万多份云京一院患者病历!!!
阮思澄人如坠冰窟,手脚冰凉,指尖发抖,眼前晕晕的脑子麻麻的,心直往下沉,重量仿佛能实体化,牵得她连站在那里都不太稳。
“我坦白吧。”钱纳又对阮思澄说,“我不认识医院的人。云京第一医院、云京第二医院、地京人民医院信息部主任或数据科主任的个人联系方式我全部都是从澎湃医疗部门的朋友那拿的。我本以为合作起来会很容易,所以一开始被云京第一医院拒绝也没在意,告诉你们了。可是后来……云京第二医院、地京人民医院竟然也都没成!现在医疗创业公司乌央乌央,人家根本不想接待没听过的。而且咱们那cso说跟以前科室主任关系不好,也不肯牵线搭桥……到了这个时候,难道再去一家一家地跑医院?求爷爷告奶奶地挖病历?那得哪年哪月才能开始训练机器。创业公司,每一分钟都是钱,在竞争里,每一分钟都是命!除了使用离职前从澎湃医疗拿的数据,还有什么办法?!我倒觉得,幸亏当时以防万一把病历给拷了出来。”
“邵君理就没资源吗?”
“邵总是个人投的2000万,不会用公司正规资源。思澄,我也不想,但现在是一个比谁low的时代。”
阮思澄被气得不轻:“这是什么歪理……”
“商场就是不择手段,”钱纳教育阮思澄道,“你才毕业没有多久,自命清高也很正常……不过大家都是这样,干着干着也就懂了。命都没了,道德又算……”
“我反对,非常反对。”阮思澄没功夫听完ceo钱纳的那套准则,“大环境里别人都low,并不说明我们也得low。作为一家医疗企业,必须注重患者隐私,必须得有医院授权!你这样是自掘坟墓!澎湃科技目前为止是没发现,但它哪天要是调查历史操作,你和思恒未必可以全身而退!你想一想澎湃医疗的教训呀!如果这事曝光,患者发现思恒医疗随意窃取商业情报,丝毫不管患者隐私,会怎么看咱们?那些可是一个人的身体数据!医院也会不敢合作了!”
与发达的欧美国家不同的是,中国医疗系统没有公共数据,ai医疗各个公司需从医院获取病历,而大医院会将数据“脱敏”再给合作所公司。所谓脱敏,就是遮掉患者们的身份信息,但事实上这样也不完全可靠。许多人在呼吁建立公共数据,不过应该还有一段路程要走。
钱纳说:“想做大事需要冒险。创业本身就是赌博,一步一步都是赌博。这也不敢、那也不敢,循规蹈矩就能成事?俗话说了,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再说,我倒认为这件事的风险很小。整个部门都撤并了,澎湃科技没事儿干研究我的电脑干什么?”
钱纳心想:果然,妇人胆小,瞻前顾后原地踏步,确实不易成功,可能也不易成败,阮思澄并没有区别。
“不行,绝对不行。”阮思澄也向前两步,把手撑在办公桌上,一双眼睛瞪得溜圆,居高临下看着钱钠,“这个真的行不通的。”
钱钠也是有点烦躁:“我是思恒的ceo,我有事情的决策权。”
“可是……”
“思澄,我是c、e、o。”钱纳摘了眼镜,红色眼瞳一闪一闪。
两人争执半天,钱纳说要见人,阮思澄便只好先从房间退出。
这和升职那次其实不太一样。虽都是她提供创意、负责核心,但是思恒明显承载更多感情、更多期望,就像她的孩子,她怕它被毁掉。
想到思恒患者病历是从澎湃偷出来的,阮思澄是又气又急又没办法,一点水气再在眼眶聚集、浮现,要落不落。
shit。
阮思澄挺容易哭的。她理性上并不想哭,可不知道怎么回事眼泪就老自动出来!
莫名其妙。
害怕让人察觉什么,阮思澄推桌子起身,一路走到楼梯间里,面对墙壁,拼命忍泪。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
赶紧恢复正常状态,想想怎么死磕钱纳——
在阮思澄差点能在墙上戳出一个洞时,右耳廓上忽然间就感受到了一点热气,一个磁性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
还是100个100点。
第13章 冲突(二)
听到问话,阮思澄的全身一僵——是邵君理。
“邵总……”眼眶有泪,阮思澄不回头,还在面壁思过,“boss已经在办公室了,您直接进公司就好。”
原来钱纳要见的是投资爸爸。
不回头是有点尴尬,但也真的没招儿了,阮思澄想:投资爸爸应该没有兴趣也不会管她在干什么。
“答非所问。”邵君理说,“第二次问:有事儿?”
倒霉的是,一听见这句关心,老不听话的眼泪竟一下子就冲出眼眶,阮思澄的脸颊倏地一凉,眼前水雾一片,墙壁上的斑驳就在当中摇曳。
蒙混过关已行不通,只能转身好好说话。
阮思澄把眼泪努力地压回去,用掌心将脸颊胡乱抹了一把,顿了几秒,等睫毛风干,觉得应该不算非常非常狼狈,转身,叫:“邵总。”
邵君理明显一愣。
“邵总,有时间吗?”阮思澄说,“有件事情……我想商量一下。”对“正在哭”这件事情,她没掩饰、没道歉,更没故意示于人前,尽量表现得与平日并无不同。
现在有件重要的事。
阮思澄要打小报告。
此时机会十分难道,毕竟是邵君理主动问的,能甩锅。
钱钠刚才说的没错,他是思恒的ceo,自己只能提出建议,却无法干预决策。然而,“窃取数据”已经违法,一旦未来东窗事发,钱钠可能面临大额赔款甚至牢狱之灾,而思恒医疗偷窃众多患者病历,也将万劫不复。她自己是公司股东,邵君理也是公司股东,应该是有知情权的。
不但有知情权,也许还能干预。她下午查过,《公司法》说了,股东不得直接间接干预公司的决策及依法开展的生产和经营活动……然而现在违法了呀。
嗯,这样,在股东会也许可以强迫钱纳摒弃数据……
其实都到不了那步。她自己管不了钱纳,但邵君理作为爸爸是管得了钱纳的,毕竟钱纳对他又敬又惧,绝对不会想要得罪。
为保自己这家公司,阮思澄也别无选择,一狠心,一咬牙:“邵总,目前思恒医疗训练ai用的患者病历数据是boss钱纳从老东家拷出来的。个人觉得这样不行……”
“嗯?”
“今天,我在检查兼职医生初步标记的片子时……”阮思澄将如何发现思恒医疗数据里有云京一院患者信息、如何想起某个医生曾标记到自己看的患者身上、如何质问钱钠、如何得到回答的事一一说了,末了,带着期待问邵君理,“邵总,您能否让钱纳别干这种事情?我是觉得真的不行。”
邵君理问:“钱纳真的那样说了?”
“我一个字都没记错……钱纳真是犯糊涂了……”阮思澄答,“邵总,有些事情您要愿意施压,钱纳怕您撤资肯定就不干了。我很清楚钱纳认为澎湃不会调查他的电脑使用记录,风险很小,几乎是零,但是……风险依然还是有啊!盗窃大量患者病历……到时肯定千夫所指。而且,有些事是不能干的,一旦干了,底线就会变低,而且越来越低,ceo的性格会影响到整个公司,ceo什么样公司就什么样,可是,思恒不能变成那样子啊……我们必须尊重患者……医疗公司老是觉得医院医生就是客户,我觉得不对,患者才是客户。如果不真正把患者当回事儿,迟早要出事的。邵总,您……对这件事怎么想的?您如果也同意这点,就跟钱纳好好谈谈,行吗……”
若邵君理同意钱纳,她可真要怀疑自己。
说到这儿,她一个没憋住,眼泪又在眼眶里滚。
阮思澄忙扬起脑袋,盯着上层的楼梯口,让泪千万别掉出来。
一段时间以后,未果,阮思澄偏过头,破罐破摔。
丢人。
她的脸颊没有扭曲,没有痛苦,表情十分木然,然而眼泪顺着鼻梁不间断地往下淌着,在下巴处汇聚,珠子一般掉落,将楼梯间的水泥地给洇湿了小小一块。眼睛仿佛连着一个漏了口的清澈湖泊,水一直漫出,挡都挡不住。
邵君理没说话。
不得不说,一大美女对自己哭,视觉效果相当惊人,而且,这还是个一直以来比谁都要进取、比谁都要积极、比谁都要拼搏的大美女。
最近,看着工作进度,他能推测出来对方有多努力。“脑部急诊”图像识别这个部分迅速推进,是整个项目当中最先开始训练ai机器的。
现在……她在恐惧自己心血再次毁于一旦吗?
邵君理说:“阮。”
“……嗯?”阮思澄没纠正称呼。
邵君理一动胳膊,抬起左手,轻轻覆在阮思澄的眼睛上面。
阮思澄身体僵直,瞬间就不敢动了。
邵君理的手掌温热、手指修长,她甚至能看得到掌心纹路、能嗅得到清新气息。
“好了,别哭,”邵君理的低沉声音再次响起,“出现问题,解决就好,只用理性别用感情。阮思澄……当创业者,你的心要变得冷硬,你这样以后会很辛苦。”
阮思澄的饱满红唇一颤、微启:“邵总……”
邵君理没移开手掌,感觉掌心、手指已经湿了,对方长长的眼睫毛在他手中扇动、搔刮,让他心尖也痒痒的。
因为眼被遮住,邵君理只能看到对方的鼻尖、嘴唇。现在,因为试图止住眼泪,嘴唇微张,正在努力深呼吸着,热气一出一进。
知道阮思澄现在看不见他,邵君理放肆地向下看了两眼。女孩胸膛努力起伏、正在平复情绪,两条长腿笔直笔直,站姿非常得体,还在维持尊严。
“邵总,”阮思澄说,“我自己……”
“不要说话,”邵君理道,“先别哭了。”
“嗯……”
大约一分钟后,阮思澄的呼吸终于变得顺畅,又对邵君理说:“已经好了……没再哭了,谢谢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