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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语,然而……嗯,这就完了?
    何修远沉默许久,终于补充了剩下一句,“只要修为高了,就什么都好办了。”
    这句话真是一条真理,但在许多人的眼中,这个真理又是一句废话。好些弟子的嘴角都开始抽搐,常永逸更是冷笑一声,目露鄙夷。
    在这样的气氛之下,何修远想了又想,终于憋出第三句话,“为什么害怕宗门少了一个凝元?只要你们也成为凝元,就可以了。”
    何修远在说完那三句话之后,便退回去结束了他的演讲,表明他真的再也憋不出第四句话了。
    这这这……众弟子都有些凌乱。
    就在此时,那边谢冬却大笑了一声,“大师兄,说得好,正合我意。”
    弟子们闻言,顿时越发凌乱了。这这这……谢掌门真的不是在说反话吗?
    却见谢冬扫了他们一眼,“你们是宗门的弟子,是宗门密不可分的一部分。你们现在之所以因为一个冯长老而担惊受怕,是因为你们需要宗门。而我之所以在这里努力排解你们的担忧,是因为宗门需要你们。但归根结底,宗门之所以需要你们,不正是指望你们能努力修行,成为新的顶梁柱吗?”
    “掌门,”此话过后,底下立马有一个弟子阴阳怪气地出言问道,“你话中之意,是指那些对自己的修行没有自信,成日指望躲在宗门已有凝元羽翼保护下的弟子,宗门并不需要?”
    此话将谢冬方才的话语转了一面来将,顿时显得尖锐了许多,咄咄逼人得很。
    谢冬抿住嘴唇,看了这名弟子一眼。谢冬认识这个人。当然的,宗门里总共也就一百多号人,每个人他都是认识的。虽然认识,却不熟。此人名叫郑奕,是谢冬入门之前就在宗门里的老弟子了,比谢冬的资历老很多,对谢冬自然也不如那些年轻弟子一样亲近和信服。
    那郑奕也不躲不避,笔直地与谢冬对视着。
    “若我没有记错,你在我入门之时便是筑基,如今卡在筑基巅峰也已经三年了。”谢冬笑道,“我相信你是能迈入凝元的,你呢?”
    郑奕对这回答有些意外,一时间没有吭声。
    谢冬便扬起目光,扫过底下一张张脸,开口报出一个个名字,“许丹,付清颜,杨万书,陆明,还有郑奕。宗门一百多名弟子,三十来个筑基,便有你们五个筑基巅峰。”
    被点到名字的另外四人,有三人都抬起头,困惑而审视地看着他。他们都与郑奕相同,入门多年,资历比谢冬更老。唯有一个始终垂着头的杨万书,却是他们之中资历最老的一人。
    “在此,我就对你们说些实话。冯长老的异心,我是早就有所察觉的。冯长老身为一个凝元,我自然也是为他可惜的。当时的情况,如果我硬要留他一命,并不是办不到。”谢冬对他们道,“为什么不留?是因为我觉得一个凝元的陨落虽然可惜,却不至于让宗门伤筋动骨,其损失远远小于宗门内一直留着一个有异心的长老所可能带来的隐患。为什么我会这么觉得?是因为有你们。”
    因为有你们……短短五个字,似乎涵盖了千言万语,让淡漠的审视有了波动。
    杨万书终于也同样抬起了头来,浑浑噩噩的浑浊目光里似乎多了点什么。
    “宗门里有这么多好苗子,为什么要害怕折断一根坏枝?”谢冬拔高了音调,环视众人,“是,宗门现在的情况是很坎坷,很艰难,我理解你们的不安。但正因为宗门艰难,才需要齐心合力,奋勇向前。我不害怕一个凝元的损失,因为我相信宗门还会有更多的凝元。所以修行吧,只要我们自身的修为高了,就什么都好办了。”
    说到这里,谢冬又看了之前说话的郑奕一眼,“至于你方才的问题,我只能回答——是的。宗门需要能在艰难的时候支持宗门,与宗门同甘共苦,一起前进的弟子,而不需要做不到的。”
    郑奕抽了抽眼角,神色难看。
    谢冬也不管他,只看着对面的更多弟子,“办不到的,不信任宗门的,现在就可以离开,我绝不挽留。而留下的,我相信,我们一定能让宗门变得更好。”
    说罢,他便道了一声散会。
    此时的众弟子已经不是骚动与凌乱,而是躁动与混乱了。
    谢冬也不管这些弟子的反应,只给后面何修远与常永逸两人打了个手势,转身便走。
    等到离开了大殿,何修远问他,“我的那些话语,是否给你造成了麻烦?”
    “不,正相反。”谢冬笑道,“你的话语,叫我看清了很多东西。”
    何修远闻言点了点头,心中稍安,便与谢冬告辞,再一次回到了那茅草屋。
    “永逸,”谢冬又转过头去,“与其管别人是否帮得上忙,不如想想自己能做点什么。至少到目前为止,大师兄助我良多,而你一直在给我找麻烦。”
    “师兄,我……”常永逸没想到谢冬居然将他方才指责何修远的话语听得一清二楚,还说得如此伤人,登时脸色一白,“我也想帮你很多,可是……”
    谢冬摇了摇头,“我与你说过多次的话,你又忘了。只要你努力修行,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可是这么些时日,你认真修行了吗?”
    常永逸不说话了,委屈地低下了头去。
    谢冬在他头顶拍了一下,终究没有给出更多的安慰,转身回了自己的书房。
    今晚注定是一个多事之夜。谢冬刚刚回到书房,板凳还没有坐热,便又有人来找他的。这些来找他的人,也并不令他意外。
    冯长老虽然在宗门里人望极差,却多少是有自己的势力的,也收了不少弟子。
    而此时来找谢冬的,只是其中最有骨气的三人。
    “谢掌门。”冯长老座下的大弟子道,“我们要离开宗门。”
    谢冬点了点头,直接取出弟子名册,当着他们的面,将这三人的名字给划掉了。与此同时,在大殿中那份名册之上,这三个名字也同样消散而去。
    “虽然离去,希望你们不要将宗门当成敌人。”谢冬道,“来日相见,或许还可以一起喝一杯茶。”
    三人神情复杂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应下了这不知是否纯属客套的话。
    待三人走后,谢冬长舒了一口气,心中带着一点无奈的可惜。
    而这三个人的离去,显然给了那些仍旧观望的弟子们一个信号。不过片刻,便又有弟子找上了门来。
    “为什么离开?”谢冬问他。
    “想要寻找更好的归属。”
    “可以。”谢冬同样毫无废话,将此人的名字也径直划掉。
    此人之后,蜂拥而上表示想要离去的弟子便更多了。谢冬连神情都没有改变一下,想走就走,说绝不挽留就绝不挽留,一连将数十人的名字从名册上划去了。
    但除去最初三人之外,谢冬心中再也没有泛起过可惜的情绪。
    最初三人,还能说算是人才,只是隔着冯长老一事,不得不走,实属无奈。后来的那些人,便全是谢冬之前所说的不愿与宗门同甘共苦之人,走了也就走了,反而去伪存真。
    值得一提的是,这些走掉的人中还有一个筑基巅峰,便是之前开会时与谢冬呛声的那人,郑奕。谢冬对着他笑了笑,同样毫不可惜,果断便划掉了他的名字。反而郑奕本人在面对这个丝毫没被挽留的结果的时候,脸色稍有些发绿。
    但紧跟在郑奕身后,又进来的另一个人,却叫谢冬有些意外。
    这也是一个筑基巅峰,便是在一众筑基巅峰中资历最老的杨万书。杨万书此人,一眼望去,便与玉宇门其他所有弟子都不相同。不是别的,只因为其余弟子都是年轻的样貌,而杨万书是个老人。
    杨万书如今一百余岁,在筑基巅峰卡了不知道多少年。哪怕以筑基期的寿命,也算是已经一只脚踏进棺材里的人物。
    “你也要离开吗?”谢冬问他。
    杨万书抬起一贯浑浑噩噩的浑浊双眼,却是摇了摇头。
    “我只想问谢掌门一件事。”杨万书道,“你是真心觉得……我能凝元的吗?”
    第9章
    谢冬抬起双眼,将面前这个宛如垂暮之年的宗门弟子打量了片刻,答道,“筑基巅峰,本就是随时都有可能凝元的,无论何时也不算晚。只怕你自己不信自己。”
    “多谢掌门激励。”杨万书闻言行了一礼,便转身离去。
    他走得这么干脆,倒是叫谢冬愣了愣。居然真的只是来问个问题的吗?谢冬起身走到窗边,看了看杨万书的背影,却见杨万书又往何修远那间茅屋的方向行去。
    谢冬并不知道后来杨万书和何修远说了些什么,只知道这日过后,杨万书便将自己关进了洞府之中,再也不见旁人了。
    而众弟子脱离宗门的热潮,也在两天之后终于告一了段落。原本总共一百三十余弟子,走了约四十个,只有近九十人留了下来。对于一个宗门而言,人数锐减到三分之二,可算是一个不得了的损失。
    那几日里,玉宇门上下都弥漫着一种低沉的气氛。
    唯有谢冬一如既往,仿佛无事发生般召集了剩下的弟子,将之前所采购的灵药种子分发而下,带领他们开始开垦种植。
    他们勘测了整座山的土地,最后选择了后山腰的一块地方开垦成田地,依次种下选定的种子。在这样的忙碌之中,众弟子逐渐忘却了之前的愁云惨雾,一个两个纷纷投入其中。如此情境之下,谢冬的一如既往实实在在叫他们安心不少。
    但谢冬自己知道,其实他的内心远没有表现出来的这么满不在乎。
    “还剩下八十九人……炼气七十四个,筑基只剩十五个吗?”这夜,他又在书房里默默地数名册上的名字了,“走掉的人虽然只有四十多,却约莫一半是筑基啊。”
    数完之后,他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将名册放在了一边,又开始研究起种植的土地来。
    但宗门弟子数量锐减的事实,还是不停在他的脑中徘徊。为什么他还是会如此在意这些数字呢?分明早在说出“绝不挽留”四个字的时候,他便做足了充分的心理准备,打心眼里认定哪怕宗门的弟子全都走光也算不上可惜的。
    谢冬想到这里,打了个呵欠。几日没有休息了,哪怕凝元期的身体也吃不消,眼前的文字都开始变得有些模糊。谢冬便干脆放下手中书册,趴在了床上。无论身处什么境界,睡眠都是在精神耗损后最好的补充方式。
    然后他做了一个梦。
    梦境之中,玉宇门整整数年没有再出现下一个凝元。杨万书一辈子停留在筑基巅峰,最后指着谢冬的鼻子高喊“你尽会说些大话”,直接坐化而亡。宗门剩下那八十余名弟子跟着谢冬一路苦熬,终于再也忍受不了,不愿再相信谢冬的任何言辞,一个个选择脱离了门派,就连常永逸都走了。谢冬孤苦伶仃,默默捧着已经空无一个弟子的名册,走向了前任掌门左近的那处小茅草屋,想着至少会有大师兄将这个宗门守到最后。结果原地根本没有什么茅草屋,根本连何修远的影子都找不到,仿佛世上从来就不存在这个人。
    紧接着,谢冬就醒了。
    太邪门了,他怎么会梦见这种鬼东西?谢冬一睁眼就觉得不对,连忙用双手拍了拍自己的脸,却发现自己居然还流了满手的汗。他这才知道,自己竟然还是被这个梦给吓醒的。
    谢冬盯着手心的这些汗,半晌没有回过神来。
    梦境中的景象,对他而言,竟然有那么可怕吗?他难道不是为了保证自己能更好的生存,才别无选择地将这个掌门之位给争到了自己手中吗?在谢冬的心里,玉宇门明明应该是排在他自身之后的东西才对。
    他将手心往自己身上蹭了蹭,擦掉了汗。但只要在脑海中将梦中的那些场景回想一下,手心中的汗又会重新冒出来。一想到玉宇门或许会在他的手中走向末路,似乎真的比他自己走向末路还要可怕。
    “原来如此。”谢冬自嘲笑道,“已经不只是个单纯的容身之所了吗?不知不觉之间,我也投注了这么多了。”
    此时外面还是深夜,谢冬却已经再也睡不着了。
    他又看了眼桌上的书册,心神不宁,根本看不进去。最后他干脆披着衣裳出了门,一路往前任掌门洞府的方向走去。那间小茅草屋还在那里,安安静静地落在月色之下,叫谢冬莫名松了口气。
    可他三更半夜的,跑这里来做什么?
    因为他被一个噩梦激起了极大的不安,所以来寻求大师兄的安抚?太丢人了,像个笑话。
    谢冬摇了摇头,正准备转身回去。却又在这个时候吹来了一阵大风,刮开了茅草屋的大门。谢冬眼角余光往里一扫,里面没人。
    唰,谢冬的脚步猛地顿住了。他又转了回去,几步跑到茅草屋的门口,往里面看了又看,真的没人。他又伸手在门板上敲了好几下,里面一片寂静。最后他直接推门而入,里面确实没人。
    谢冬退了出去,找到巡夜的弟子,问他们是否知道大师兄去了哪里。
    那个弟子摇了摇头,表示并不知道。
    谢冬不知怎么就回想起了刚才的那个梦,浑身汗毛都炸了起来。开什么玩笑,没了一个冯长老都搞成这样,如果大师兄也没了,这宗门得成什么样子?
    “掌门,你要找大师兄吗?”那个弟子刚巧就是个八年前的老弟子,此时看谢冬脸色不对劲,便告诉他,“像现在这种时候,大师兄都是一个人在外面的。到了早上就会回来了。”
    说罢,那弟子便转身继续巡夜。临走之前他还抬了抬手,指了指天上。
    谢冬抬头一看,天上是一轮圆月。他不知道圆月和何修远突然跑到外面去了有什么关系,一时间有点懵。
    直到片刻之后,他想起一件事。
    当初他约何修远一起去琳琅集的时候,何修远特地问了他需要多少天,得到只需三四日的答复后才欣然同意,并表示“只要能在十五月圆之夜前回来,就没有问题”。
    谢冬百思不得其解,决定等明日见到了何修远再试着问问。
    而后他依旧无所事事,又不想这么快回到书房,便干脆御剑而起,飞到天上吹了吹风。
    这一飞,他就发现山门外头似乎有一点古怪的法力波动。随后谢冬仔细搜查,最终在一条隐蔽的山沟沟里找到了一颗圆形的东西,金灿灿的,形状像一个茧。
    谢冬惊讶之下再一细看,顿时抽了抽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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